九牵机31
仵作惊华!
九牵机
戚浔巳时至大理寺,宋怀瑾和一众差吏都还在衙门待职,往常差事在身,如此也是常事,但如今傅玦没有新调令,大家等得颇为无趣。
直到将近午时,衙门外才来了一匹快马,林巍神色凝重地进来,面对迎上去的大理寺众人,只看着宋怀瑾道:“宋大人,王爷请您往刑部走一趟。”
宋怀瑾面色一肃,心知这是有吩咐,两处衙门并不远,他立刻跟着林巍出了门。
他一走,其余人面面相觑,王肃道:“看来王爷已经有方向了,只不过到如今周蔚都没有放出来,难道他真的有问题?不会……不会是周蔚招供了吧?这小子平日里不争不抢的,也没心眼,如何被人收买的呢?”
昨日傅玦离去,谁也不知他和宋怀瑾说了什么,今日却让宋怀瑾去刑部相见,极有可能是被关在刑部的周蔚招出了什么!
朱赟轻啧了一声,“若真是周蔚,那我老朱这些年白干了,我是真没看出来。”
其他人纷纷应是,都觉得周蔚怎么看也不像内奸。
这时王肃转头看向戚浔,“戚浔,你和他总一起办差,你可看出来了?”
戚浔秀眉微蹙,“我……我本是不信,但如今,说不上来,咱们办了那么多案子,不是多得人惯会伪装?”
戚浔素来敏锐,连她都如此说,众人不由对周蔚怀疑更甚,但到底没有定论,王肃叹了口气,“等大人回来,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众人在大理寺等宋怀瑾,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午时二刻,宋怀瑾才面色凝重的回来,一进门便是一声喝令,“所有人,都跟我进来!”
宋怀瑾大踏步进了正堂,又很快从袖中抽出一本薄册来,等众人围看过来,便见竟然是一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宋怀瑾扫了众人一圈,严肃地道:“王爷昨日去吕府,令吕家人搜查吕嫣的闺房,看能否找到与何人有私的证据,却未发现异常,王爷又与吕老将军细聊了片刻,竟得知,吕嫣当夜从宫中出来之后,竟然问过吕老将军瑶华之乱的事——”
王肃忍不住道:“可是大人,瑶华之乱不是这两日才在朝上议论起来吗?”
“不错,因此吕嫣此行便显得格外古怪,她好似知晓和瑶华之乱有关的秘密,而她忽然觉得自己能越过齐明棠嫁去西凉为后,也可能是因为用知道的秘密胁迫他人,并且王爷昨日入宫调查过,吕嫣和齐明棠入宫小住的那些日子,宫里并未生出任何和瑶华之乱的谣言,只能是她接触到了某个人才知晓。”
牵扯到瑶华之乱,无人敢轻易插言,宋怀瑾看了看众人,“如果真是我们推测的这般,那此案便不可轻忽了,她的消息来源一定是在宫中,幕后之人身份尊贵,或许是当年案子的帮凶或者推波助澜之人,因此后来吕嫣会被灭口。”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也才明白为何昨日傅玦神色为何那般沉重。
宋怀瑾继续道:“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确定我们推测的动机是否有误,而就在昨天晚上,吕老将军派人去找王爷,说吕嫣闺房内没多什么古怪之物,但吕嫣从过世的吕夫人房中找出了这一卷佛经研读,还写了许多注文,只是尚未写完——”
宋怀瑾一边说一边翻看,这卷佛经并不长,再加上注文,也不过寥寥数页,其他人看去,果然见上面新旧字迹分明,却也看不清吕嫣到底写了什么。
宋怀瑾继续道:“老将军说,吕嫣的母亲生前信佛,但吕嫣自己不信,从佛寺求来的吉物,也不过被当做饰物罢了,他本觉得发生过命案,她看佛经或许只是想辟邪定心,但后来想到吕嫣根本不信这些,便觉得她此行有异,但昨夜王爷看过这卷佛经,并未找出异常来——”
宋怀瑾将佛经往桌案上一放,“京城中信佛者极多,尤其世家权贵们,吕嫣害人之后,心中只怕愧疚恐惧,如此才看佛经静心,按王爷的意思,与其在这些不算证据的细微末节之上琢磨,我们不如查一查和周蔚有来往之人——”
众人互视一眼,谢南柯忍不住问:“周蔚招了?”
宋怀瑾又从袖中掏出一张名册,“没有招,王爷顾念着大理寺的脸面,未曾用刑,他倒是硬骨头了一回,至今还是不认,但是关了几日了,已经有溃败之象,再加上他说的那粥摊的老伯未曾找到,情形对他很不利,王爷这几日派人查了他的家世和入京城之后与他有来往之人,你们看看这些人——”
名册之上,皆是与周家有些来往的小吏,近到京畿衙门,远到巡防营和六部衙门,周家认识的人官阶虽是不高,但却不算少,足以看出周蔚当初入京,他家里为了他上下打点费了不少功夫,只是最终入了大理寺。
“这些人之中,有的你们还见过,别看都是各处衙门不太起眼的,但他们各有派系,背后说不定便是某个靠山,周蔚——”
宋怀瑾叹了口气,“这小子平日不显,但内奸若真的是他,我也绝不会姑息,今日我们将这些人的背景摸个清楚,若刚好和牵涉进案子的人对上,便有了指向,至于到底是否和瑶华之乱有关,还要等抓到正主才知。”
宋怀瑾说完,便给大家分派差事,又嫌那佛经碍手碍脚,拿起来不知扔在何处,想了想吩咐外围的戚浔,“拿去班房和其他证物放在一处——”
戚浔应声接过,自去跑腿,等她回来,便见宋怀瑾已经指派完毕,大家各有目标之人,正陆陆续续的离开衙门,戚浔未被指派,便站在门口看着众人先后离去。
……
刑部衙门里,傅玦正在和孙律说话,孙律凝神道:“你这法子可有用?万一内奸真是此前抓到的那个周蔚,还不如直接用刑令他招供。”
傅玦摇头,“不是周蔚。”
孙律微微眯眸,“如此肯定?那这便是说,你已经有猜测了?”
“的确有猜测,但是不是,还得验证之后才知。”
孙律便觉十分纳闷,“如何知道的?”
傅玦这时朝门外看了一眼,“起初与大理寺办案之时,略查过几个人的出身,当时倒没觉出什么,可放在此案情境之中,便觉得可疑了。”
还未到证明之时,傅玦不愿多言,又问他,“初二那日可安排好了?”
孙律道:“太后的意思,最好布下重兵,但此番声势颇大,那些人只怕早有察觉,不会轻易送上门来,因此,这布防最好在暗处。”
傅玦道:“到时人从拱卫司牢房之中押送出来,又是瑶华之乱的要犯,百姓们必定会簇拥围看,你多安排人手扮做寻常百姓,那些人也发现不得。”
孙律冷静地道:“百姓围看不是好事,且此番我心底并不安稳,你说此案有疑,又和齐明棠、吕嫣二人被害有关,若是真的,那隐藏幕后的那人,身份必定尊贵无匹,这样一个人掩藏面目搅弄风云,实在令人如芒在背。”
“初二还是太后寿辰,寿宴开在戌时,太后令我捉拿陆氏后人当做贺寿之礼,若当日毫无所获,晚间只怕无颜入宫——”
傅玦沉吟一瞬,“太后仍是不信当年的案子有误?”
孙律摇头,“如何能信?当年除了二殿下之死,朝堂后宫局势皆是复杂,到了如今,太后只剩下赶尽杀绝的执念,自然不可能接受当年是误判。”
“那当年那些人便只能被冤枉?”
孙律盯着傅玦,“你似乎越来越看重旧案了,是为了查此番的案子,还是想拼着王府之尊将当年的案子捅出来?”
傅玦弯唇,“拼着王府之尊够吗?”
孙律眉头皱的更紧,“够不够我不知道,但傅氏会很惨。”
傅玦起身走到窗口处去看天色,“那便希望此番安排一切顺遂。”
……
大理寺众人跑了一日,到了傍晚时分,才陆续归来,因查探之人位份不高,各处皆有所获,不查不知,这一查,方才知道京城衙门的小吏们,多少都有几个王公贵族的远方亲戚。
宋怀瑾回来之后,一边令众人汇报,一边令戚浔记录在案,待众人齐齐说完,果然看到有几家与此案有关。
王肃指着其中两家,“这个人是淮阳侯府余家的旁支,这个是前振国将军樊家的远亲,这两家,在淑妃娘娘生辰宴那日都入宫过,乞巧节夜宴当日,这两家的夫人也都去赴宴了。”
宋怀瑾望着名单若有所思,又点头,“行了,今日跑了一日,都辛苦了,我稍后去一趟刑部向王爷回禀,你们都下职吧,剩下未查问出的,明日再探。”
日暮西垂,众人也都盼着归家,纷纷应声离去。
戚浔又帮宋怀瑾写得工整了些,“卑职与大人一道去刑部吧。”
宋怀瑾自然无异议,等到暮色初临,二人出了大理寺正门,直往远处的刑部而去。
这日是七月最后一日,初秋的夜晚微有凉意,沿街许多衙门都已经关门落锁,偶尔能看到一二衙司大门仍然开着,里头亮着灯,暖黄的微光从半掩的门缝里流泻而出。
见到傅玦之时,他已等候多时,宋怀瑾那份名单揣在袖子里,根本未曾回禀,傅玦看了一眼天色,令二人落座,“时辰还早,不着急。”
宋怀瑾忙道:“王爷为何料定是今日?”
傅玦语声沁凉,“再晚就来不及了。”
宋怀瑾有些坐立难安,戚浔也面露愁容,几人在堂中候着,直等到了二更时分,林巍从外快步而入,“王爷,出现了——”
几人立刻起身,傅玦不做犹豫地带着人朝外走去,宋怀瑾紧张地握紧刀柄,戚浔一颗心也砰砰直跳。
同一时间的大理寺后墙之外,一道黑影在墙下徘徊,足足徘徊了一盏茶的功夫,确定衙门里无人之后,才趁着夜色,利落地翻入了高墙之内。
来人身形挺拔,步伐敏捷,落脚之地正是那堆满腐木的后院,他无需多看,径直朝前院走去,衙门大门早已落锁,各处班房值房也关门闭户,黑漆漆的夜幕之中,他的脚步像猫儿一般无声无息。
他目的分明,准确的摸到了左厢房第二间值房,此处乃是当前查办之案临时存放证物的地方,门上的铜锁锁扣极紧,但他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掏出钥匙,只听“咔”的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他轻脚步入,直奔那存放证物的柜阁,此时,他才从袖中掏出一枚火折子点燃,火光如豆,正好照亮他靛蓝面巾上清俊的眉眼,他从门口一路往西北,依次打开柜阁,可当他连续打开了五个柜阁,仍然不见白日里所见的那本佛经——
按照惯例,最新的证物皆是存放在同一个柜阁中,可他分明在第三个柜阁之中看到了水月轩火场之中找出来的吕嫣遗物,那么佛经在何处?
戚浔对这些事十分老练了,她不可能放错。
他疑窦丛生,一颗心也不安的狂跳,就在此时,寂静无声的前院之中,却突兀的生出一串响动,他面色大变,立刻灭了火折子,可刹那间,更明灿的火光却在院中亮了起来——
火光不止一束,却几乎同时亮起,这样利落齐整,根本是早有准备!
他如遭雷击一般愣了住。
很快,火光逼近门口,随之而来的还有数道沉重的脚步声,没多时,傅玦和宋怀瑾出现在了门外,看着挨着柜门站着的人,哪怕带着面巾,宋怀瑾也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不可置信道:“竟然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