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早上还在下雨,到了傍晚天气就晴朗起来,下过雨的天空就像是小孩子的眼睛特别的干净,到了晚上,万里无云,一轮明月缓缓升起,洁白透亮的像是可以滴出水来。
    二少爷难得的早早的回了家,我们整理了室外的餐桌,把饭菜端到了外面,今天是中秋节,夫人特许四姨娘上桌吃饭,三姨娘因为身体不好就守在了沈府老宅没有搬来上海。
    小辈们按照惯例要依次请安说一些吉祥话,然后坐在一起赏月用餐。可能是下过一场雨的关系,天空格外的晴朗,月亮看起来也是格外的圆格外的亮,这个中秋节是沈家在上海过的第一个中秋节,应该也是沈府最后一次全家人聚在一起过中秋节了。
    中秋节除了吃月饼,就是八宝鸭还有大闸蟹了,八宝鸭是将腌制好的糯米,肉末塞进老鸭里面,在用棉线扎口,加上枸杞党参等药材放入炖锅用老火熬炖数小时,老鸭里的糯米鲜香软糯,鸭汤又是清润滋补。大闸蟹则是管家派人去阳澄湖采买来的,青背白肚,黄毛金钳虎虎生风,加上黄酒生姜蒸煮后变成橘红的颜色,每一个都是个大肥美让人垂涎欲滴,要不怎么能说是一蟹上桌百味淡呢。
    在沈家关于吃螃蟹沈家分为三个派系,第一个派系是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的正统派,小姐曾经也是这正统派的一员,正统派讲究的是耐心细致,拿蟹八件按部就班的吃螃蟹,一个螃蟹一个时辰都吃不完,这也就是为什么沈家虽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每次吃螃蟹的时候都是例外的,通常是一边吃螃蟹,一边聊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边聊边吃螃蟹也不会显得太过于无聊,一个螃蟹吃完后看起来还是一个完整的螃蟹,只是里面的肉,早就下了肚子。
    第二个派系是小姐发明的自由派是由小姐创始,小少爷追随的,如今又多了一个四姨娘追随,讲究的是随性而为,咬起来吃力的地方就用钳子钳,一上来就把螃蟹大卸八块,怎么方便怎么吃,大快朵颐,只是吃完后壳是壳腿是腿的不怎么雅观。
    第三个派系就是二少爷的狂野派了,不用蟹八件,一上来同样是大卸八块,然而二少爷从来不管蟹里面哪里是肉哪里是壳,上来就是乱嚼一番,然后把嚼烂了的壳子连同肉一起吐出来,就算是完事儿了。
    夫人怪他,快结婚的人了,还是那么鲁莽。
    螃蟹主寒凉,所以吃螃蟹吃完以后会上一杯姜茶一小婉黄酒,少奶奶怀有身孕则不能吃螃蟹而少奶奶素来又好这一口,夫人疼爱少奶奶,又因少奶奶如今有了身孕就更加欢喜,所以命厨房用豆腐、鸡蛋、还有鸭蛋黄做了芙蓉赛螃蟹,整盘菜里没有一只螃蟹,却能做出蟹的味道来,而且还省区了剔骨头的麻烦。
    吃过晚饭后,大少爷扶着大少奶奶先回了房间,二少爷则是命人把他房间里的留声机拿出来放起了华尔兹圆舞曲,然后走到小姐面前,故作绅士的邀请小姐跳舞,小姐则是学着电影里公主的模样,微微抬眉,点了一下头,高傲的把手递给了少爷,然后就在草坪上有模有样的跳起了华尔兹。
    音乐婉转悠扬,节奏鲜明,小姐和二少爷在草坪上翩翩起舞,时而前进时而旋转,音乐在整块空地上盘旋着。大家都很开心,聚精会神的看着小姐和二少爷在草坪上迂回,旋转。
    “父亲母亲,你们也一起老跳啊!”小姐欢喜的朝老爷夫人喊道。
    老爷笑着摆摆手,夫人道“老胳膊老腿的跳不了了,况且我们也不会跳。”
    二少爷和小姐相视一笑,纷纷走上前去,小姐拉着老爷,二少爷拉着夫人往草坪走。
    老爷在上海做生意已经很久了,虽然不一定下舞池跳舞,但见还是见过很多,所以虽然刚开始有些僵硬,但很快就适应了,夫人是缠足的,走起路来都要相当的小心,所以跳起舞来就十分的缓慢,不过夫人的天赋极高,没一会儿就记住了步伐,不过就是完全跟不上节拍,不听音乐自成一派倒是显得自在洒脱。
    不一会儿三姨娘和小少爷也下场跳了起来,动作跌跌撞撞的倒也十分的欢乐。
    小姐喊我们一同下去跳舞,大家一开始还扭扭捏捏的,没一会儿就都在草坪上跳开了,虽然这舞姿是千奇百怪,各有各的“特色”但贵在这喜庆欢乐的氛围。
    我的舞伴是宋妈,宋妈平时谨言慎行处事墨守成规,这个也体现在了她的“舞姿”上,她的身体挺得硬邦邦的,每一个步子也都是硬邦邦的,虽然每一个步子都踩的很准,可却是毫无美感,但也体现了她平时为人处世的特色,我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西洋舞蹈能成为一个重要的社交手段的原因了吧。
    宴会结束后,主子们都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我们呢就要帮忙负责善后,我算是府里的大丫鬟了,所以并不需要真的去洗刷碗筷整理桌面,只不过小姐即将嫁作人妇,将来我就要负责像宋妈那样的角色,为了更好的帮扶小姐,要把如何支配家里的下人的学问都给学会了,所以宋妈就让我留下来观察,观察她是怎么做的。
    几个签了活契的丫鬟在那边叹气,不知道家里人过的怎么样,以前在苏城的时候,逢年过节的家里总会有人来探望,可现在好了,来了上海,就彻底是孤苦无依了,只能盼着期限早点到。
    一个丫鬟笑话另一个丫鬟,是不是想要早点回家,好嫁人生子?然后两个丫鬟就打闹了起来。
    可是回家这两个字于我而言,陌生又遥远,父亲母亲的样子,我早就记不住了。我是打心里羡慕这些有家可想的人,只有没有归途的人才知道,没有根的漂泊是一件多么可怜有可悲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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