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眼看着那枚子弹就要射入郑威的大脑中,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巨大的光柱中冲了出来,正好挡在郑威的面前。
    噗的一声,子弹打在黑影的身上,郑威抬头,只见东方旭挡在自己面前,他的一条胳膊都被这枚加强的子弹打没了。
    矮胖子还要再开枪,熊猫的身体再次跃起,朝着矮胖子扑去,一脚下去,将矮胖子连带枪都踩碎了。
    郑威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熊猫有些恼怒的嘟囔:早就跟你说了,打我没关系,不要打我的小威!
    但熊猫也就只能够说出这句话,就有些摇摇晃晃的站立不稳了。
    郑威回头看去,只见原先浮在高出的那串佛珠已经一颗颗的全部碎裂,光柱内的那几个玩家要么脑袋没了要么脖子断了,罗莉已经成了齑粉,只剩下一个粉红色的书包。唯有等级最高的和尚还留有一口气:“熊猫!你给我等着,要不是我今天血没带够,你一定死定了!”
    熊猫拿粗大的手臂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扯着郑威坐在先前罗莉砸出的坑里:“我就在这里等你!”
    和尚在说完这句话,狠狠的瞪着东方旭,郑威上千一脚,把和尚也踢得断气了。
    和尚死不瞑目,临死前牙齿还咬着郑威的鞋子。
    郑威用力的甩了甩,才把和尚的脑袋甩掉。却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也响起一声巨大的倒地声,郑威回头,看见熊猫倒在了坑底。
    郑威心中一紧,忙跑了过去,他刚刚在和人打斗,直到这个时候才看见熊猫浑身是血,胸前的白色毛毛都已经变成了红色。
    郑威把熊猫扶起来,熊猫靠在郑威的身上喘气:“有个宠物宝宝就是好,关键时刻还能够扶我一把!我们快走吧!”
    “快走?你不是还要等他们回来继续……”郑威的话说道一半就止住了,熊猫的那句话显然只是作为胜利者的标准台词使用一下而已,他一点都不准备在这种情况下等那些人继续过来挑战。
    郑威把熊猫扶起来,熊猫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两人晃着走到门口,刚刚更新出来的服务员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见熊猫要出去就给两人开门。
    郑威扶着熊猫走出这个农家乐,两人在黑夜之中不辨道路,熊猫被矮胖子打掉了一只胳膊,走路都有点不太平衡,必须要靠在郑威的身上才能够继续。
    两人越走月黑,周围都是荒草,根本看不到任何路,熊猫被郑威半拖半抱,直到这个时候才说:“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大概都是怪了……”
    郑威忙停了下来,黑夜中的骨头形成的磷火点点飘散,熊猫喘着气:“我大概是不行了……你……你杀了我吧……”
    郑威吃了一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方旭居然要自己杀了他!
    东方旭说:“我一条胳膊没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好……这里离补给点太远了,就算近,我也不行了……”
    东方旭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拿出那条他从罗莉手中又抢回来的内裤:“这个你赶快穿上。反正我是要死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留给你好了!”
    郑威知道东方旭的意思,他是玩家,而郑威杀玩家能够升级,杀得玩家等级越高,升级越快。
    可是,当郑威握着东方旭递到自己手里的匕首的时候,他怎么也下不了手。
    熊猫的眼皮耷拉着,他有些不解的看着郑威:“你怎么还不动手?我这最后一枪是矮胖子打的,你不动手杀我,等一会我死了,这经验值就归他了……”
    熊猫不提矮胖子还好,一提矮胖子,郑威就觉得无比窝心,他有些愤懑的说:“一开始他打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还手!他是几个人里面最弱的,如果你一开始就杀了他,也不至于搞成这个样子!”
    熊猫叹了口气:“矮胖子爱记仇,我不想被他惦记。”
    “你一个弱鸡宅男,还不想被女神惦记?多半是知道他是美女,所以下不了手吧!”
    东方旭有些无奈的看着郑威,过了一会儿问:“智能程序也会吃醋吗?”
    郑威一愣,随机恼羞成怒,他恶狠狠的瞪了熊猫一眼,却借着点点磷火,发现熊猫眼中的光芒正在慢慢的消逝。
    熊猫伸出仅剩的一只被光柱烧的毛都没有了的手,拍了拍郑威的脑袋:“先杀了我……我真的快死了……别的事情以后有机会我慢慢跟你说……”
    郑威没来由的觉得一阵伤心,熊猫的手慢慢的从郑威的脑袋摸到他的肩膀,最后又握住了他的手。
    郑威的手心中,正是一柄匕首。
    郑威觉得自己的手在抖,对于熊猫,矮胖子,和尚和其他的那些玩家来说,这不过是个游戏,胜负生死都不用太在意。
    可是,郑威觉得这里对自己来说,无比真实。
    他无法接受为了一些利益就杀死救过自己的熊猫。
    熊猫却只露了一个微笑,有些气若游丝:“这里是心脏的位置,刺下去就够了……虽然我目前还不够肥,但是……也够你吃一小会儿了。”
    郑威扭过头,他紧紧地咬着牙,眼睛一闭,手中的匕首插入了熊猫的心脏。
    在匕首插入心脏的这一刻,郑威的眼前一片金光,他觉得浑身的力量无比充盈,但某个地方却有着清晰的碎裂的声音。
    金光慢慢的散去,东方旭的等级比当初的矮胖子高出很多,郑威随手一挥,就能够带起一片风。
    可是当他扭头,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熊猫的时候,那插在熊猫胸口的匕首,刺痛了他的双眼。
    四周的虫子鸣叫着,幽兰色的鬼火像游魂一般四处晃荡,郑威举目四看,周围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荒草,他仿佛一艘飘荡在汪洋大海中的孤舟,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
    唯有熊猫尚未冷却的身体,能够带给他一丝的余温,郑威轻轻的伸手,抱住熊猫的尸体,那尸体在他的怀中一点点的变冷,变得透明,然后形成幽兰色的鬼火飘荡在四周,不留下任何痕迹。
    在这个时候,郑威忽然觉得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是这双手杀了熊猫。
    尽管他知道,熊猫还会来,东方旭不会真的死,但是当他看到这里的这双手的时候,当他看见周围的由熊猫的尸体形成的鬼火的时候,他第一次知道了伤心是什么样的感觉。
    32、剖白
    郑威将脑袋深深的埋到了双手中,他的肩膀无法自控的抖动了起来。
    我杀了他,为了利益,杀了我的朋友和盟友。
    郑威的心底有着这个声音在斥责他,这种懊悔和恼恨的感觉,使得郑威觉得在这个世界呆久了之后,自己做人的底线已经接近崩溃,似乎无所谓对错,根本没有情义,只剩下杀戮和利益的驱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威的背后响起脚步声,那脚步声听起来熟悉,熟悉的郑威根本不敢抬头去看。
    一双柔软,宽厚,且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了郑威的肩头,郑威不敢抬头,他害怕看到的不是熊猫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东方旭的声音响起:“小威,怎么样,我回来的快吧!还趁着死的时候上了个厕所洗了个澡哦~!”
    郑威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再次出现的东方旭,一只硕大的熊猫毫发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两个毛茸茸的耳朵正上下扭动着,淡蓝色的圆眼珠看起来敦厚老实,鼻头又黑有润,胸前的毛毛洁白无暇,油光润滑。
    东方旭说:“我看你的背包有点小,在来的路上还顺便给你买了个储物戒指,咦,你怎么……哭了?”
    郑威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流泪的,他拿手胡乱擦了擦,却冷不丁被熊猫抱进怀里:“宝宝别怕啊,我说了马上就回来的。啊,早知道我就不洗澡了,害你等这么半天。”
    郑威再一次感受到熊猫的体温,和他柔软的肚皮,他觉得心中那空荡荡的地方,似乎被这个家伙填满了。
    郑威把脸埋在熊猫胸前的柔软厚实的毛毛里,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说:“不是害怕……只是,虽然对你来说是游戏,可是对我来说却是真实。我杀了自己的朋友,我……看着你尸体消失的时候,我觉得不能够原谅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
    东方旭轻轻的拍了拍郑威的肩膀:“不要难过了,我不是又回来了么?我们离开这里吧!”
    郑威点了点头,接过东方旭给的储物戒指,把自己背包里的东西都放在戒指里后,就跟在东方旭的身旁,朝着前方走去。
    东方旭在荒草中大跨步的朝前走,一旁的坟头陆陆续续的出现,越靠近坟头的时候,鬼火就会越多,东方旭偶尔扭头,看着行走中的郑威。
    对方一身迷彩军装,神情冷峻,看起来好像什么困难和艰险都无法打倒他一样,谁能够想象,这样的人刚刚会趴在自己怀里,像个柔弱无助的孩子那样哭呢?
    淡蓝色的光芒映照在郑威的脸上,使得他的双眼隐藏在眉弓之中,侧脸却越发的显得线条明晰,他的薄唇微微的闭着,嘴角却稍稍上翘,将他内心中的欢愉透露。
    东方旭伸出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心中默默的想:智能npc,也会有感情吗?他们也会因为杀了自己的朋友而感到伤心吗?也会因为同伴在身旁而感到快乐吗?
    东方旭的心中迷惑了起来,如果说,郑威也有自我意识,也会知道感情的话,那么,自己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呢?他先前的流泪和现在的微笑,是因为自己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东方旭忍不住伸手去扯了扯郑威的领子,郑威回头瞪了熊猫一眼。
    东方旭过了一会儿,又去扯郑威的领子,郑威有些恼火:“你老扯我做什么?”
    熊猫歪着脑袋,盯着郑威,过了一会儿,说:“你在生气?”
    郑威说:“没有这么容易就生气的!”
    熊猫问:“那你知道生气是什么感觉吗?”
    郑威一愣,他忽然明白过来东方旭的意思,面对东方旭的这种质疑,郑威心中有些恼怒:“熊猫,哪怕你不相信,我也很明确的告诉你,我是——人!会难过,会生气,会伤心,也会高兴。”
    熊猫拿自己毛茸茸的手指了指郑威,又指了指自己:“人?你是说,你是和我一样的人?”
    郑威点头,他已经不打算再讲那个故事了。他刚刚的情绪恢复了稳定,已经想的很明白。
    或许很多事情,在自己看来很感动,在自己看来很真实,但是对于东方旭来说,这里不过是一个游戏。
    自己对于他的死亡很伤心难过,但可能东方旭根本没这种感觉,他不是趁机去拉屎还洗了个澡么?
    两人不在一个世界里,自己的感觉对方无法体会,对方的感觉,自己也可能无法明白。
    所以,尽管郑威很感激东方旭,尽管郑威已经意识到这只熊猫在自己心中有了不一样的地位,但他很清楚,在东方旭的心里,自己始终不过是一个游戏中的npc,就好像,自己玩魔兽的话,又会对其中的训导师或者坐骑或者宠物精灵有什么感情呢?
    郑威看了东方旭一会儿,说:“对于你,我不过是个玩物,但是对于我来说,你存在的意义决不是一个玩物,所以,不要再和我讨论这种问题了好么?就好像当你抱着泰迪熊睡觉的时候,你的世界里有无数个泰迪熊,但是那只泰迪熊的世界,只有你一个。你老是问这些问题,会让泰迪熊很难过,尽管,你不认为他会有这种感情。”
    东方旭停下了他的脚步,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又看着郑威,过了一段时间后才说:“我知道了,对不起……不过,泰迪熊是什么?”
    郑威:“……,一只熊猫!”
    熊猫就咧开嘴笑了起来,他说:“小时候我父亲送给过我一只功夫熊猫,虽然他不会说话也不会动,只是一个毛绒玩具,但是我很孤独的时候,也常常和他做伴。后来它不见了,我伤心了很久很久。我父亲又给我买了很多熊猫,甚至还送给了我一只真的熊猫,但是在我心里,任何东西也不能代替那只被我玩儿的破旧的熊猫。”
    郑威挑了挑眉毛:“看来你们家很有钱,竟然能够弄到一只熊猫……不对!熊猫很珍贵的,一般人不可能拥有一只活的……”
    东方旭没等郑威说完,就说:“我看历史书说,在一万多年前熊猫很珍贵,不过在我们这个时代,熊猫都烂大街了,到处都是……”
    郑威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东方旭也不知道说什么,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的意思是,即便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物,相处的时间久了,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你……”
    郑威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东方旭,一些鬼火飘到了东方旭的周围,将他浑身映出幽兰的光,感到有些梦幻。
    熊猫把双手搭在郑威的肩膀上:“相信我,我的世界里面,也只有你这样的一个……”东方旭本来想要说智能程序,但是他最终还是说,“只有你这样的一个人。其实,刚刚看到你因为我的死难过,除了震惊以外,我心里还有一丝高兴的。毕竟,连你都有感情的话,我只会有更多!”
    郑威被熊猫双手按住肩膀,他只能够正面抬头看着熊猫,熊猫的眼中显露出一片诚挚,没有丝毫的伪装,它的鼻子还在一抽一抽的,有些蠢的可爱。
    郑威笑了一笑,在这一刻,他的心里一阵轻松。如果熊猫对他早年一只不会说话也不会动的毛绒玩具都有感情的话,怎么就能够说,他是完全的没心没肺呢?
    东方旭看见郑威露出笑容,他也跟着咧开嘴笑了,他蹲下身,对郑威说:“你走路太慢了,来骑到我身上来,我们快点离开这片荒草,找个稍微安全点的地方落脚歇息。”
    郑威双腿分开,坐到了熊猫的肩头,熊猫伸出手,拉住郑威的双手,带着郑威在荒草中大跨步的走了起来。
    两人走的很快,熊猫半路上依旧忍不住问:“那你……我随便问问啊,你别生气。你会不会爱呢?”
    郑威被熊猫又提到这个问题,他有些恼火,更有些哭笑不得,说:“当然,如果你是个大美女的话,我说不定还会爱上你呢!”
    熊猫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早知道就玩儿个人妖号,在游戏里面也能吃的开一些。你喜欢什么样的美女?要不要我开个小号上来,□一把?”
    郑威:“……”
    熊猫说:“没关系嘛,他们不是说,如果有一天变成了女的,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给兄弟们爽一把。这也算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让兄弟们高兴高兴!”
    郑威一把揪住熊猫在自己面前晃荡的两只又圆又毛的黑耳朵:“美女什么的,让人想起杀无赦小组的三个人妖了。矮胖子想起来就没胃口,罗莉太凶残了,伍三娘倒是不错,不过听说她真身是个抠脚粗汉。人妖号恶心透了,你要是真有心哄我高兴呢,不如变成个绝世美男,让我玩儿两天。怎么样,愿意不?”
    熊猫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揪,会疼啊!”
    郑威手上用力,笑问:“愿不愿意啊?”
    熊猫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不要揪我的耳朵,真的好疼……”
    33、求婚
    两人走了很长时间才走出这片荒草坟头,本来是不用走这么长时间的,但是东方旭老迷路,郑威也不想过早的开始战斗,就一直没告诉东方旭他其实在原地兜圈子。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东方旭才醒悟过来自己绕了大半夜都在这篇荒草坟堆里,他终于开口问了:“小威,该怎么才能走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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