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樊以律见她这样,更验证了心里的想法,接着问:“你每个月收入多少?”
    “两万左右,工资再算上私活儿。”
    樊以律点了下头。她这个岁数,如果没有别的原因,每年绝对能存上些钱。
    “欠多少钱?”他问她。
    于淳安眼神黯淡,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说了出来,“两百三十万。”
    樊以律挑了挑眉,随即淡淡地说:“一年,我帮你一年还完。”
    于淳安怔住,眼神带着怀疑。随着两人视线交锋,瞧着他那副坦然跟自信的模样,她突然从心底钻出种难以言喻的自卑。
    “算了。”她垂眸,低声说。
    “……理由呢?”
    于淳安无奈,到底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她沮丧地开口:“你帮我赚钱,跟你给我钱,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同样需要出卖自己。”
    樊以律收起眼里的笑意,声音有些冷,“何必说得那么难听,你不是说不想要复杂的男女关系?”
    于淳安不吭声,脸色有些难看。
    樊以律双手抱胸,平静地看着她,诡异地发现刚才心里的那股冲动,好像突然消失不见了似的。
    接着谁都不再说些什么,直到安静地吃完饭为止。
    虽然樊以律之后有送她回家,但于淳安明白那只不过是他教养好而已。
    她知道他放弃了,大概是嫌她不知好歹吧。毕竟外面有那么多可爱迷人的女孩子,何必放下姿态来跟她这种生硬固执的人打交道?劳神又费力的。
    心里不是没有失落,只是又能如何呢?
    ☆、第6章
    樊以律回到家后,倒了杯小酒给自己。想起晚上的事,忍不住摇头。
    男女之间要你情我愿才有意思。他以为她有意,不然也不会冒然约她。只是没想到她虽然长了一副好面孔,但脑子可是绝对的混乱。教她赚钱跟用钱买她,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不然区区两百万需要花一年才能还完?她连这个都搞不明白。再说,‘出卖自己’这种词用上来之后,一切又还有什么意思?不但贬低自己,还连带的把他也贬了进去。
    难得遇到个有感觉的,脑袋却不清楚。多少有些遗憾。
    想起送她回去时候的画面,又觉得她长那么好,完全是种浪费。
    夜里起了些风,她穿着紫色裙子,头发飘扬,裙摆震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她像是从一幅美人图里走出来似的,韵味太好。她走路的姿势也美,很女人却又带着几分利落,鞋跟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回荡四周,格外得迷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叫住她,把她从那种破旧的环境中解救出来,但理智到底还处在上风。虽然瞧出她脸上有些落寞,但那并不足以让他行动。
    他跟她,大概也就这么回事了。
    歇了一晚后,樊以律精神抖擞地上班。
    于淳安却有些不在状态。
    当天夜里,躺在自己的小屋时,看着天花板久久睡不着。她满脑子翻来覆去都是他那句:一年,我帮你一年还完。
    夜深人静,这种诱惑太大,直叫她心里痒痒的。
    她心里的巨石,在别人眼里从来就不叫事。她有种冲动拿起电话来问问他,一年到底怎么还完?只是毕竟还是有些理智的,明白他那种提议是有时效的,只提供给有兴趣的人,而且过期不候。
    回到熟悉的狭小的出租屋,听着母亲跟妹妹又在为了生活费的事情吵架,那种叫现实的东西狠狠地抽了她两耳光。
    混乱的脑子让她想不明白自己心里的坚持到底是什么?又不是真的对他没感觉。不然那天也不会在医院陪他站了半个多小时。心软也好,心动也罢,反正有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是有感觉的。是渴望接近他的。
    只是当他真采取行动的时候,她又蜷缩了回去。不敢高攀,有种深深地自卑,她是有点恨自己的。别扭的惹人讨厌,真是活该。
    之后的几天,于淳安一直比较低落。工作下班,赚钱还债。好像看不到明天似的,无限重复着,直到更大的风波到来。
    那天的一切都透着诡异。于凤华打了两次电话来,询问她几点下班,晚上回不回来吃饭?她原本是要加班,可小组会临时取消,当然也就没耽搁多久便回了家。
    上到五楼,先是拿钥匙打不开门,接着听见手机响,于凤华的声音同时从屋里跟话筒里传来,于淳安皱着眉头叫她开了门。
    门刚打开,一阵呛鼻的烟味就扑面而来。
    “您不会躲在屋里吸烟吧?”于淳安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
    于凤华神色慌张,眼神闪烁,伸手把女儿拉进屋子,关上门后又上了道锁。
    “干什么啊?”
    于凤华吱吱呜呜,一脸的为难。王娇娇从厕所里走了出来,眼睛有些红肿。
    “出什么事了?”于淳安盯着餐桌上临时用饮料瓶做的烟灰缸,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于凤华满脸歉意地走到她自己住的那屋,轻轻把门推开,对着里面说了句,“出来吧。”
    接着,失踪将近三年的王国斌走了出来。
    于淳安顿时一阵晕眩,气得血压升高,扭头质问于凤华:“你把他领回来的?”
    于凤华为难地看着女儿,愧疚得眼眶发红。
    于淳安头昏脑涨,气得想哭。
    “淳安啊……”王国斌带着哭腔上前,惨兮兮的,“是我找到你妈的,我在外头实在过不下去了。”说完也不等回应,立刻就痛哭起来。
    于凤华跟王娇娇上前扶他,两个人也跟着一抽一抽地失声哭泣。
    于淳安看着这一家三口相拥而泣的模样,脑袋快要爆炸了,她面色涨红,呼吸加速,狂躁地想砸坏这间破屋的所有一切。
    她冲到自己屋子,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今晚必须离开这家!以后永远都不回来了!
    于凤华听见动静,立刻跑进去把她手里的衣服夺了过来,可怜兮兮地恳求道:“算妈求你了!他也不容易!就收留他一会儿吧!”
    于淳安别过脸看着窗户外头,眼泪夺眶而出。
    王娇娇突然跑了过来,抱住她说:“姐,求求你了。让我爸住两天吧。他好长时间都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我求你了!”
    于淳安静静地流着泪,神情木然。
    王国斌来到门口,眼泪汪汪地看着母女三人,沙哑地说:“我是真后悔了,要知道会过到今天这个份上,当初我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淳安啊,叔叔是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叔叔吧!”
    于淳安擦擦泪,扭头看向王国斌,神情冷漠得不带一丝温度。
    王国斌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这三年来的遭遇完整地哭诉了一遍。
    于凤华跟王娇娇神情哀伤地听着,眼泪哗哗地流。
    说完遭遇,王国斌接着发起毒誓:“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改正之前的错误!以前我软弱,事发了就只知道逃跑,现在我算是明白了,逃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该我承担的,我一定都会去承担!要是我再做对不起你们娘仨的事儿,就天打五雷轰,让我不得好死!”
    王娇娇立刻上前抱住自己父亲,于凤华也感动地靠近他,嘴里还埋怨着他乱发誓。
    于淳安始终安静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家三口。
    心里的某个地方一直在淌血,可惜没人注意。
    ☆、第7章
    夜里失眠,在王娇娇的鼾声中,于淳安不断地回想着过去的一切。
    从八岁那年跟着母亲嫁到王家开始,到考上大学终于可以自由呼吸为止。一点一滴,全都历历在目。
    看着王国斌如今消瘦落魄的模样,实在很难跟当年那个满面红光,膀大腰圆的人联想到一起。尽管当时她过得并不舒服,可他到底也养了她很多年。凭借这点,她实在拿不起电话去举报他。
    而且她心里真正的难过和气愤,是针对于凤华的。
    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一直磕磕绊绊,她有时候也特别希望母亲能像对待王娇娇那样,肆意地对她吼叫,责骂。可她也明白那毕竟不同,她不过是曾经那段不愉快关系中的产物,怎么能跟今生挚爱相比。
    任凭她再怎么对她好,都成不了母亲心里最爱以及最重要的人。
    她的世界里只有她,可母亲的,却更为宽广。
    真想撒手走人,任他们一家三口自生自灭。他们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才是那个破坏他们家庭和谐的人。
    真是可笑之极!
    于淳安愤怒,又心寒。
    整个晚上都沉浸在这种情绪当中,实在睡不着觉。
    天刚蒙蒙亮,趁那一家三口还在熟睡之时,她起身离开家里。漫无目的地在公园溜达了一会儿之后,买了个面包吃着。家里住了个逃犯,她心里不踏实。母亲脑袋不清,是非不分。完全没想过万一事情暴露,他们都有窝藏之责。不但辛辛苦苦奋斗来的饭碗丢掉,人恐怕也得连带进监。
    没有人替她着想,也没有人顾得上她。既然如此,也就只能事事靠自己了。
    于淳安吃完面包,喝了口水,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她打电话到公司请了假,随即直接去了董彦浩的律师事务所。不管王国斌是不是真心悔改,她都没打算让他再一逃了之了。
    等了两个小时,终于见到董彦浩。他把于淳安请进办公室,用仅剩的半个多小时,了解了一下大致情况。
    “这样,领他过来肯定不方便。我跟你去见见他,了解完具体情况之后再说。不过肯定是要去投案的。”
    “好,谢谢董律师。”于淳安点头,问道:“那费用是--”
    董彦浩打断她:“先了解完情况再说。”
    于淳安哑口,感激地看着他。她知道他这种大律师分分钟都是要收费的。
    “行了,别担心这些了。下午吧,我下午能有两个小时的空挡。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这种事耽误不得。”
    “好,我等您电话。真是谢谢了。”
    “客气什么。”
    于淳安走出律所,去atm机上查了下余额。幸好这月的工资刚发,她还没来得及去还账。不过想到那帮债主得知他们需要等上几个月才能重新拿到钱的时候,恐怕又是一场混乱。
    到家的时候,房门又被反锁,于淳安打电话叫于凤华开门。
    两人原本正在吃饭,王国斌一听见动静就吓得躲进屋里,知道是于淳安后才稍微压了压惊。
    “没上班?”于凤华问,带着些小心翼翼。
    于淳安‘嗯’了一声,站在冰箱前头把话挑明。
    “我刚才去见了律师,他下午过来了解情况。”
    王国斌大惊,于凤华也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这……淳、淳安!”王国斌吞吞吐吐,满脸恐慌。
    于凤华皱着眉头,小声说:“你应该先跟我们商量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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