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让说

    崇令将心思藏在心里,商瀛也好似什么都不知情,看着那一页上龙飞凤舞地签着他的大名,将本儿重新塞回。
    “合作愉快。”他说。
    崇令靠在粗壮的树干上,仰头看见商瀛高大的身影背后,天空有一道流星划过。
    也许真的能如愿。
    崇令嘴角染上一抹笑意。
    流星一闪而过,天空恢复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崇令身形一僵,察觉到身后有异样。
    他的身后是树,在十分钟前他将部分五感投进树里时,曾听到有两个声音的交谈,其中一个声音提及他想看今夜的星象。
    这颗树里竟然也住了鬼。
    难怪他感知别的树时所见所感都是敞亮大道,原以为这棵树是因为他来的时间总是在夜里,才会每次都看见一片黑暗,如果里面住着鬼,那就能解释了。
    崇令刚想做什么,大殿那边传来声响,念空大师被扫地僧搀着走了出来。
    “大师。”崇令冲他合掌,眼角的余光看向不远处的商瀛。
    商瀛已经坐在了墙头,隐没在黑夜里。
    念空大师还是那副从容的模样,声音不急不缓,“小施主需要借宿吗?”
    崇令回头看了看古树,轻轻摇头,“不用,我现在就走了。”
    念空大师微微颔首,目送他离开。
    崇令朝门外走去,走到石碑前,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道:“大师,寺庙常有人借宿吗?”
    念空大师闻言点头,“是。”
    崇令“嗯”了一声,大步离开。
    出了院门,顺着青石板路走到大路,商瀛才跟了上来,“这就走了?”
    崇令耸肩无奈道:“不是我想走,我是被赶出来的,你也见着了。”
    商瀛笑了声,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觉得我哥的魂魄在里面。”崇令又道,“就是没想到这么个小寺院也能藏这么多鬼。”
    刚刚他问大师是否有人常借住时,他回答前那短暂的迟疑让崇令笃定,他两个夜晚爬墙见到除了两个僧以外的人,都是鬼魂。
    “那棵树活了七百年,本来二十几年前它就该枯了。”商瀛说。
    一句几乎没什么干系的话,却让崇令生疑。
    世间万物存在的时限都有定数,能延长寿命的都不是正道。
    崇令看向他,“你不如跟我说得再明白一点。”
    商瀛笑着摇头,指了指上方,“它不让说。”
    崇令抬头看天。
    隐隐约约有星星的光亮,微弱,又微弱。
    如果换了旁人,知道是天道的事情,就不会多问了,可崇令却有些赌气地说:“那它也不让我帮你抓鬼。”
    商瀛一个鬼,要那么多鬼做什么,他道行那么深,还得坑蒙拐骗似的跟自己做交易,肯定也不是什么正道的事儿。
    商瀛叹了一声,好似无奈,“手伸出来。”
    崇令依言把手伸到他面前,商瀛抬手,在他手心几处触碰了一下,有点痒意,崇令忍着没缩。
    “好了。”商瀛握住他的手指,推着他合拢手心。
    崇令收回手,没忍住摊开看了眼,什么痕迹都没有。
    “是什么?”他板着脸问。
    商瀛又指了指天,“它不让的东西,你可别让人知道了。”
    他的声音轻快,带着隐隐笑意,像是在捉弄他似的,崇令还是握紧手,“哦”了一声。
    有点乖巧。
    商瀛又想摸摸他头上那立起来的一簇呆毛了。
    “敢骗我你就等着魂飞魄散吧!”崇令威胁他。
    商瀛扬了扬唇,没忍住笑出声,“好。”
    商瀛的身影消失不见,路灯的光笼罩着他的身躯,崇令往前走,眼角余光看见一个黑影蹿进草丛,他手指微动,那个黑影出现在崇令面前。
    是一只狗的魂魄,而且是离魂,肉声应该还在人间。
    “汪汪汪!”那一团黑影冲他叫,把他当成了不速之客。
    崇令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暗叹自己没有宠物缘,家里那个大黄狗不乐意接近他就算了,在路上遇到一只野魂也要把他当敌人。
    那黑影见崇令还约束着它,蓄力猛地往崇令身上扑过去,崇令一把擒住他,一手捏着他后颈,一手摸了两下它背脊的毛,随后拍拍它的脑袋,“去吧,回你身体里。”
    黑影被他丢到地上,崇令迈步离开,背后有小黑影“呜呜”的哼唧声。
    -
    次日清晨,崇令去接今天要出院的小吱,这事儿本来也不是他做的,可崇奕也倒了,他不得不接替崇奕的担子给这些师兄师弟的当牛做马。
    车到医院门口,崇令寻了个车位停下,谭晟说接出院的病人带捧花去庆祝比较好,他没来得及,出门时就从家里冰箱把隋貌扬买的西兰花提了出来,顺便找了张没裁过的黄符纸包上,此时看上去也算是那么回事。
    崇令手握西兰花,一路上引人关注,他目不斜视,推开房门时护士正在替小吱拔针。
    女护士把药水瓶和长管收拾好,笑着跟小吱说:“小帅哥下回可得注意些,你怕针就别再受伤了。”
    小吱面色依然有些苍白,不过被护士这么打趣耳根泛红,想着师父天天耳提面命的礼貌,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他眼角余光瞥见病房门前的身影,眼里的慌乱与尴尬一闪而过,欲盖弥彰地先开口,“崇师哥。”
    崇令没想到今天来晚了还能听着这么个小秘密,小吱这个逞强好胜的性子,竟然是个怕针的主儿。
    护士路过崇令时冲他笑笑,崇令回了个友善的笑,护士不自觉感叹,“现在年轻人长得真好看。”
    病房只剩二人,崇令走到病床前,把手里的西兰花丢到小吱怀里,“嗯,我来接你,自己收拾下。”
    说着,他坐在了病床上。
    小吱愣了一下,随后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绿油油,脸也绿了起来。
    尤其是,丁点儿的走心都没有,用黄符纸包着,这是打算来到医院见他没好的话,就撕下来顺便给他做个法驱驱邪?
    他的好师哥是嫌他在医院躺的时间太短了?
    小吱一口闷气堵在喉头,偏偏崇令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见小吱东西缓慢又笨拙,没什么耐心地说了他两句没自理能力。
    于是出医院大门时崇令空着手在前面晃悠悠走,小吱背着个大行李包跟在崇令身后,里面装着他在医院的琐碎物件,一手还拿着捧西兰花。
    他觉得自己被个女鬼打吐血送进医院都没这么丢人。
    车里音乐欢快,正是上午十点多,交通顺畅,小吱开着窗户吹着风,心里被堵的郁气卸下一些。
    车开进崇家大院,崇令下车关车门时就看见车座上那簇被撇下的绿油油,不禁对小吱说:“那是隋貌扬放冰箱里的。”
    小吱准备砸车门的东西一顿,黑着脸弓身进去把西兰花拿了下来。
    两人进屋,桌上摆着十来盘菜,隋貌扬半个身子在冰箱里,听见脚步声她回头,“小吱,我特地给你摆了个接风宴。”
    小吱看着桌上的饭菜,心里微暖。
    “你等会多吃点,补补身体,省得下次被拍两下就吐了血,我们崇家出去的不能这么丢人。”隋貌扬紧接着说。
    小吱:“……”
    他觉得自己心头的感动一转眼就没了影儿。
    隋貌扬忽地拍了拍脑袋,“等我会儿,我再找找,记得还有个西兰花的,得炒个三清,还差一盘,不然寓意不好你下回碰着鬼又打不过。”
    小吱低头看看手里的绿油油,突然拿到唇边张嘴咬了一口。
    有些涩的味道钻进口中,跟他此时的心一样。
    崇家还是那个崇家,不管是师哥还是师姐,让他觉得活下去也是一种人间历练。
    他默默把嘴里的苦涩咽了下去,才轻轻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师姐,别找了。”
    隋貌扬把上半身从冰箱挪出来,一回头看见小吱生无可恋的脸,和他手里被黄符纸包着的,少了一口的西兰花,明白了什么,眼里冒火看向崇令。
    “崇令,又是你!你竟然把我的接风菜拿去接人!”
    她声音陡大,震得房梁都有些抖。
    “不是给你带回来了吗!”崇令理直气壮。
    “拿出去沾了一圈儿灰还能吃吗?!”隋貌扬吼道。
    正在落寞啃菜的小吱:“……”
    眼看着隋貌扬要拔她腰后的刀,崇令掉头就走了,他本来还准备蹭口吃的,毕竟隋貌扬的手艺不错,不过现在看来,活下去再说吧!
    崇令空着肚子到了谭晟店里,谭晟见他脸色不霁,给他倒了杯奶茶,这回没加什么糖,崇令这个不吃甜的人依然觉得齁甜,胃里更不舒服。
    他随便聊了两句,想起那个没抓着的黑影,出门往戏院走。
    白天鬼一般不会出现,但是戏院这种偏僻又荒芜的地方说不准,他来碰碰运气。
    没走近就听着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雌雄难辨。
    崇令踩着枯草到了戏院门前,一眼就看见高高的戏台上,有个穿着明黄色戏服的人,脸上画着艳丽的妆容,碎步挪动,水袖起落,一双眉目含星光。
    那人清亮婉转的声音,全神贯注的表演,让人能忘了自己身处荒废的戏院,置身繁华。
    可惜台下大抵是空无一人的。
    崇令看向台下,意外的,他看见攒动的人头,将下面一排排的木椅坐得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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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吱:活着好累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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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宝宝说以后一人干俩人活儿,真是个好主意!(山上的笋…)
    许久以后:
    令令:你耕田来你织布,你浇水来你浇园~
    商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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