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他开始认真地思考哲学与人生。
    “我自认坚韧,遇上你,方知自己的德行还远远不够。”
    男人猛地一锤刑桌,咬牙切齿:“为什么就是不说?罢了……倘若当真说了,你也就不是你了。我敬你是条纯爷们,真汉子!”
    一滴泪从眼角划过,付南星像极被玩坏的破布娃娃,第无数次重复那句台词:“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也想说啊!可他能说什么,说他的眼珠子是怎么被那女人的身法震撼,差点飙出去的吗!
    男人剑眉一拧,眼眶隐隐泛红:“小星,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痴情倔强之人。今日相逢也算有缘,不如我们就地结拜,结作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奶奶和弟妹的钱,我可以出力解决。”
    ——为什么突然就接受了那个奶奶弟弟妹妹的设定啊!你们这群魔修有病吧!不要给别人加一些奇奇怪怪的苦情戏好吗!
    “我只有一个问题。”
    付南星五官狰狞,艰难开口:“我身法快,行踪也足够隐蔽,你们为何能发现我?”
    一男一女无言对视,那女人抢先发话:“如今在下雪,你却穿了黑色夜行衣……这其实是你计划里的一部分,只是为了让那个姑娘逃出生天对不对?你真傻,真的。”
    “小星贤弟,除了有意而为之,只有傻子才会在雪天一身黑地跑路。大家懂的都懂,你是条汉子,为兄佩服。”
    身体和人格受到双重打击,付南星哭得梨花带雨。
    你才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兄弟,职责所在,我们该打的还是要打,忍一忍就过去了。擦干泪不要怕,至少你还有梦。”
    男人情真意切地安慰:“你想想,如今你虽身陷牢狱,她却安安稳稳躺在温暖的被褥里。她那么幸福,那么美满,你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振作起来!”
    付南星:……
    付南星垂死病中惊坐起,差点怒火攻心:“靠!!!”
    ——那女人最好不要再让他遇到!
    第四章
    谢镜辞嘴甜会说话,轻而易举套得了这地方的消息。
    此地名为芜城,是鬼域里的一座边陲小城,由名为“江屠”的元婴期魔修镇守。
    至于她所处的地方,是芜城中最大的武馆,名曰[天演道]。
    “在玄武境里打擂台赛,胜者固然能得到报酬,但这玄武境,可不是谁都能进。”
    被她问话的魔族女修是个话唠,领着谢镜辞站在门口,一面看围观群众意犹未尽地散去,一面倚在门阑上滔滔不绝:“你的修为是什么水平?说了你也别觉得受打击,没有筑基的水准,武馆不会让你上去打的。”
    谢镜辞犹豫须臾,缓声应道:“筑基……应该是有的。”
    玄武境是一种由神识编造的幻境,她虽然身上留有旧伤、很大程度地损伤了实力,但在识海之中,那份保存完好的神识……
    说不定还同往常一样。
    也就是说,一旦进入玄武境,谢镜辞很可能会恢复金丹修为。
    这个想法让她心下一喜,因此说话时停顿了一段时间。
    这个动作极为微小,却被身侧的女人敏感捕捉。后者不露声色,心里很快有了属于自己的推测。
    眼前的年轻姑娘很是陌生,如今鬼门尚未正式开启,看她的模样,应该是来自于其它城市的富家女。
    至于被问起修为,她之所以会出现短时间的愣神,定是因为这姑娘刚刚步入筑基,或是正处于炼气大圆满,对自己的实力没什么底气。
    一看就没经历过生活的毒打,只是想来凑凑热闹。
    “就算有筑基修为,想打擂台赛,也要先得到武馆的应允。”
    女人慢条斯理,说罢指了指武馆的一处角落。
    武馆很大,除开正中央的硕大圆镜,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有分布于两侧的擂台与数面小镜。
    炼气期多在擂台对决,境界再高一些,就可以进入玄武境内比试,对决场景会由那些小镜子投映。
    熙熙攘攘的人潮已散去多半,在女人指向的角落里,立了好几个高大健硕的年轻人。
    与其他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不同,他们显然是修为不低的练家子,即便收敛了杀意与灵力,也能在无形中显出凛冽的震慑之意。
    “那些是馆主的弟子,要想登擂,至少先打败他们中的一个。”
    女人道:“他们大多是筑基水平,像莫霄阳那样的佼佼者,甚至到了金丹。以你筑基起步的修为,无论撞上谁,恐怕都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这个规矩不难理解。
    今日是全民瞩目的大赛,故而没收取魔晶作为门票。在平日里,看客们花了钱进来,必然不愿见到阿猫阿狗之间的挠痒痒。
    女人解释得一气呵成,本以为跟前的姑娘会识相放弃,没想到对方非但神色不变,还尤为顺口地接话问:“金丹?他是金丹几重?”
    女人轻笑。
    不管莫霄阳究竟金丹几重,都不是这丫头应该关心的问题——
    她会在见到他之前,就从其他人的拳头里了解到社会险恶,而莫霄阳也绝不会浪费时间,和一个娇生惯养、修为不高的大小姐比试。
    “大概四五重。”
    女人双手环抱看她一眼,挑眉道:“你既然找上我,咱们二人便算是有缘。我同这家武馆关系不错——你跟我来。”
    她说罢朝那群弟子走去,谢镜辞乖乖跟上:“我名叫谢镜辞,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沈雀。你叫我——”
    女人话未说完,角落里就响起一道清越少年音:“雀姐!”
    谢镜辞抬眼一瞧,正是那群年轻的武馆弟子之一。
    “就像这样叫。”
    沈雀朝她耸肩笑笑,旋即朗声道:“今日霄阳取胜,恭喜。”
    其中一名少年带了几分自豪地接话:“大师兄毕竟是大师兄,在芜城里除了师父,我还真不知道有谁能打过他。”
    沈雀点头:“此战的确精彩。我这位小友看得入迷,也想找人比上一把,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视线都集中到谢镜辞身上来。
    她模样出众,早在之前便有不少修士在偷偷瞧,如今沈雀把焦点引向她,年轻人们终于能大大方方地打量。
    这姑娘收敛了气息,看不出确切修为,抿着一张薄唇浅浅地笑,只需一言不发站在原地,就能同周围所有人区分开来。
    她颔首:“叨扰各位,在下谢镜辞。”
    “她约莫筑基初期,也可能筑基都还没到,而且是头一次来武馆,什么都不懂。”
    沈雀动用神识,向几个愣头青传音入密,特意避开了谢镜辞的耳朵:“你们无论谁上,都记得手下留情,不要吓到人家小姑娘。”
    少年们面面相觑。
    他们个个都有十足的把握能赢,若是能在美人面前炫技秀上几把,说不定还能俘获芳心,赚取一丢丢好感度——
    这是什么上天入地难得一见的绝妙机会!冲啊!勇敢的少年快去创造奇迹!
    沉默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很快便有白衣少年向前一步:“我来吧。”
    他说罢不露声色瞟向沈雀,暗自竖了个大拇指:“放心吧雀姐,我很懂怜香惜玉。”
    这会儿大部分观众散去,也有不少人被点燃斗志,三三两两开擂比试,唯一剩下的,只有武馆尽头的一处灵台。
    玄武境以灵台为媒介,修士需以神识触碰灵台,方能入境。
    少年报了名姓,领着谢镜辞前往,沈雀本想跟在两人身后,猝不及防听见另一位少年叫了声:“师父、大师兄!”
    来人正是风头正盛的莫霄阳,与武馆馆主周慎。
    “哟,都在这儿啊!”
    周慎生了张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即便已经是个足够被风干成沙的老古董,却仍然保持着二十多岁的模样,笑得爽朗:“今日霄阳大胜,咱们出去喝几杯庆祝庆祝——沈雀你要不要来?”
    有小弟子接话:“雀姐今日带了个姑娘,正和岑师兄比试。”
    周慎挑眉:“哦?”
    “那丫头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比不了多久。我不过见她初来乍到,领她来玩玩。”
    沈雀懒懒望向尽头处的灵台,眉头一挑。
    谢镜辞名不见经传,但模样足够出彩,很能引人目光;与她对战的少年乃是武馆弟子,实力不弱。
    这两人的搭配实在奇怪,有零星几个客人无所事事,抱着看戏的心态站在灵台前。
    她话音刚落,就听圆镜前有人惊呼:“我靠!就一招,一招秒了!你们看清发生什么事儿了没?”
    沈雀眼角一抽。
    那小子信誓旦旦保证要怜香惜玉——
    这就是他怜香惜玉的态度?
    那姑娘看上去踌躇满志,只希望她出来不要哭。
    沈雀太阳穴突突跳,一步步往前走。
    玄武境中神识出体,身体则静候在灵台之上,在幻境中落败的人,会睁开双眼抢先醒来。
    然而谢镜辞却始终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跳过。
    沈雀脚步一顿。
    ……不会吧。
    她与灵台相距甚远,看不清镜面的景象,只能微微偏转视线,落在旁侧的少年脸上。
    这一瞧,刚好对上一双茫然的眼睛。
    沈雀:……?
    与此同时,圆镜前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小子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太快了,她的刀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是什么情况。
    那丫头……把周慎的弟子一招解决了?
    灵台上的少年神情恍惚,抬腿下来时,仿佛被抽干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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