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节
“辐射?这里是沉寂了几千年的大山,哪里来的辐射源呢?难道是机密兵工厂——”顾倾城向后退回来,但目光一直盯在那道恐怖的蛇墙上。
我立即否定了她的观点:“能够令蛇类产生这么奇特的变异,其原因真的来自辐射的话,剂量和辐射方式肯定大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不可能是兵工厂,否则待在里面工作的人,早就承受不住辐射,全部死光了。”
红小鬼高举双手:“两位,也许我的故事能够解释一些疑问,请认真听下去好吗?”
他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严肃,打破了顾倾城的沉思,和我并肩站在一起,微笑着点头:“请讲,我们洗耳恭听。”
她提到“我们”两个字的时候,目光斜着瞟在我的脸上,犹如和煦的春风扑面而来,令我稍嫌紧张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以下就是红小鬼的叙述,所有的情节都是“捕王”归洛亲身经历过的,毫不掺杂个人臆想成分——
出事的时候是在归洛深入大山后的第七天黄昏,他发现了匪徒的踪迹,加快速度向前追,陡然间一脚踏空,向地底滑落下去。
丛林里有岩洞、石缝,也有几代猎人设下的捕兽陷阱,归洛的应变能力足够应付这些,所以刚刚下跌时,他并不慌张,只是提气发功,把“少林铁布衫”的力道运遍全身,提防被插在陷阱底部的竹签刺伤。
归洛的徒手攀岩技术和丛林生存术更是一流,如果不是出类拔萃的绝顶高手,他也不会被亚洲国际刑警组织授予“捕王”的至高无上称号了。他甚至想在这个陷阱里好好睡上一觉,免得遭到匪徒们狗急跳墙时候的反噬。
他腕上戴着当时最先进的精工多功能计时表,能够即时探测到海拔高度、大气压指标、方向辨识,但当他低头看表时,一切指针都凝滞不动了,包括那根夜光蓝宝石秒针在内。所以,他在整个下坠过程中失去了一切数据的帮助,只能凭借脉搏跳动读数来粗略计算下坠的深度。
最终,他落在一片柔软的白光里,并且得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竟然不停顿地下坠了近四十分钟时间。
归洛自信具有钢铁般的坚强意志,毫不慌张地走出白光,却发现自己是站在一个静寂的古代庭院里。到处都是青灰色的仿古建筑,远近高低的亭台廊榭,屋脊檐角的泥马铜铃,无不提醒他目前身处的环境。
“地下宫殿,古代陵墓?”归洛的应变能力一流,迅速调整思路,开始寻找脱困的办法。
那座宫殿连绵广阔,他搜索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已经又累又饿,只能坐下来稍事休息。他的背包在下坠过程中遗失了,以他超强的野外生存术竟然没法在这里找到任何可以充饥解渴的东西。
这里的干净程度超乎想象,仿佛是一个精心制作出来的庭院模型,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没有灯火烛光,地面和建筑物上都在散发出一种幽幽的白光,像是蒙着白色纱罩的灯笼。正是因为这种白纸灯笼一般的光,才会让他联想到陵墓、死人、长明灯之类的词汇。
第二次搜索时,他发现了一扇嵌在墙壁上的铁青色金属门,高度六米,宽度三米。在古代建筑里出现这样的现代化材质,绝对给人不伦不类的感觉,而且那门的厚道非常可观,因为上面有一个人形的凹陷图形。
他试着让自己的身体贴在那个凹陷处,但发现自己的身材还是不够魁梧,那个图形是为超过两米高的人设计的,在腰部附近,还有四个胳膊粗的圆洞,黑黝黝的,不知道有什么用途。他测试过,圆洞深度为八十厘米左右,但不是贯通的,恰好能把一只胳膊全部容纳进去。由此可知,那金属门的厚度至少在一米左右。
归洛的腕表始终停顿不前,成了标准的废物,所以他没法计算时间,感到极度疲倦的时候,便躺在铁门前休息。也许只是打了一个盹的工夫,他骤然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了,而且身子下面如同卧在水床或者波浪上一般——
满地都是蛇,绿色的、后背长着一对翅膀的蛇,已经把他托了起来。放眼望去,他的视线里只有粗细不等的丑陋蛇类,几乎充斥了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绿色的汹涌波涛。
归洛的腰带上别着两柄刀,短的格斗刀与长的开山刀,但面对这种蛇阵,两柄刀的力量还是太渺小了。他的铁布衫功夫已经可以练到全身僵硬如铁,不怕蛇咬,唯一的罩门又在舌根下面,尽可以支持一个小时没问题。
按照他的想法,可以借势飞到屋顶上去,暂且避开蛇阵,但那些蛇自从一开始便缠住了他的手脚,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直至最后,一条与他的大腿等粗的蛇把他紧紧地缠在一根柱子上,蛇头正对着他的脸。
“这些蛇是有思想的,竟然看透了我最薄弱的环节——”这是他当时唯一感到惊骇的,因为那条蛇一直试图用蛇芯塞住他的鼻孔。
人蛇相持之下,失败的是“捕王”归洛,即使是再高明的人,也不可能抛开鼻子和嘴巴进行呼吸。那种情况下,只要他的嘴一张开,恐怕立即就要葬身蛇吻,比那些逃遁在山林之间的匪徒下场更惨了。
最令他不甘心的是,自己纵横江湖二十年,所向无敌,最终竟然死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宫殿里。他有一个深爱着的女人,还在京城里等他回去结婚生子,一同归隐田园,他不想死,所以当他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屏住呼吸时,陡然伸直了脖子,仰天一声长啸——
红小鬼讲故事的本领还不错,丝丝入扣,娓娓道来,把顾倾城的注意力牢牢牵住了。当他说到“仰天长啸”的时候,自己也扬起头来,向着白色的洞顶,做出了高声呼喝的动作,以配合那个故事的情节。
被毒蛇缠住的滋味绝对不会好受,在他叙述的过程中,我脑子里一遍一遍反复回忆着从狙击枪瞄具里看到的恐怖景象。
变异之后的蛇竟然能够被赋予人类的思考能力?可能吗?现实不容我怀疑,姑且不论到底是何种辐射造成了这种情况,我们眼前看到的,就是一群能够“察言观色”的怪蛇。
“后来呢?‘捕王’归洛退出江湖的‘金盆洗手’仪式在杭州钱塘江畔顾史山庄举行,家兄曾有幸到场观瞻,你说的这段历史,为什么从来没在江湖上流传过?”
顾知今是江湖上的消息灵通人士,如果有什么怪事,应该不会瞒过他们兄妹的。
“对,江湖上知道这故事的,只有三个人,外加一个不知道算不算‘人’的怪物。”红小鬼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电子记事簿,按了几个键之后,举起来对着我和顾倾城,“看,还是要归洛自己来说吧,这样更具有可信度。”
两英寸见方的液晶屏幕上出现了清晰的活动画面,一个穿着唐装的短发中年人端端正正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托着一块碧绿色的晶体,约有婴儿拳头那么大。他的背后高悬着一幅笔意激昂的横幅,写的是抗金英雄岳飞的“还我河山”四个大字。
“归洛前辈。”我认出了他,一个从小就如雷贯耳的白道高手。
“碧晶石?世间竟然有这么大的葡萄体碧晶石?天啊,如果顾知今看到,肯定羡慕得眼珠子都绿了——”顾倾城的注意力被归洛掌心里托着的晶体吸引,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声。她受顾知今的耳濡目染,在鉴定宝石玉器的功夫上自然了得。
“就是碧晶石,他说过,有一个地方,简直就是一个庞大的碧晶石矿。不仅仅是碧晶石,还有被南美珠宝商奉为天下极品的红晶石、紫晶石、黄晶石,甚至能够找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无价之宝黑晶石,它们的数量之多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甚至比地球上几大著名宝石产地的年产量之和还要多上几百倍。”
红小鬼不屑地耸着肩膀,对这些能让天下的女人为之疯狂的东西丝毫没有看在眼里。
“那些话,都是归洛前辈说的?那些晶石矿,就在这个山腹下面?”一切详细情节呼之欲出,但我们越向深里探究,得到的结果就越令我们迷惑。
“你猜得很对,故事的前半部分我已经讲完了,它的后半部分都录在记事簿里,请慢慢看——”
红小鬼将声音旋钮转到最大,归洛那种略带山东口音的国语立刻响起来:“我大叫一声,憋闷已久的胸腔似乎要一下子炸裂开来,但是我的手臂被蛇牢牢缠住,根本无法挣脱。一瞬间,我竟然可耻地晕了过去。”
他抹着嘴唇上修剪整齐的八字胡,十分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天下闻名的‘捕王’归洛,竟被毒蛇吓晕了,这件事一旦传出去,实在没脸在江湖上混了。虽然是在昏迷之中,我也能清晰感受到湿漉漉的蛇芯子正在向我脸上扫过来,一口真气散去,铁布衫的功夫立刻失去了保护作用,马上就会被毒蛇撕成碎片。就在这时,一条影子突然切近,刀光一闪,我身边的毒蛇立即断成七八段,束缚立刻消失。影子抓住我的胳膊,腾云驾雾一般地凌空飞起来。
“我只看到他的侧影,他所使用的似乎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轻功,因为从杀蛇脱困到进入了一个四处都是晶石的大坑里,中间只隔着几秒钟。我怀疑,他修炼的会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逾距神功’,任何空间距离都可以忽略不计,瞬息到达,速度是普通轻功的几千倍。那个不规则的圆形大坑,直径约三十米,我们落脚之处的坑底,距离坑顶至少有十五米以上,坑壁上沾满了各种颜色的晶石。”
归洛停了停,将那块价值超过五千万美金的碧晶石掂了掂,随手丢在桌面上。假如一个人到过一个无法计数的晶石矿的话,的确会对这样单独的一块宝石不放在眼里的。
“我的精神几近崩溃虚脱,只能倚在救我的人身边,目光穿过他的腋下,看到对面坐着的一个金甲武士。那种笨重的甲胄到今天为止,只能在古装片里看到了,但他一本正经地坐在一大堆碧晶石上,双手还各握着一把宝石,像是农民抓着土块或者开山工抓着石子一样随意。”
我猜归洛录下这些影像的目的,是为了留给某个人看,或许就是给红小鬼看的。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必定非常亲密。
“那个武士掀了掀头顶上的金盔,不满地问了一句:‘杨天,你带这个人回来干什么?贪恋宝石黄金的人都该死,任他在蛇阵里自生自灭好了’!”
我骤然一愣,从武士嘴里竟然说出了大哥的名字,而且他们之间应该是比较熟悉的,否则也不会直呼其名。
顾倾城接过红小鬼手里的记事簿,她的手因为高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风,可以肯定,这个山腹的某个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晶石矿,也许我们可以找到它,对半分,怎么样?”红小鬼的脸越来越难看,不过并没有过度的贪婪表情,反而带着某种深恶痛绝的神色。
他有些不耐烦地踱来踱去,不断地捋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我对晶石矿不感兴趣,只想弄清楚大哥怎么会与一个行踪诡秘的古代武士在一起。蛇墙依旧高筑,但我心里已经下了“不到尽头决不罢休”的决心,一定要穿过石隙,搜索到大哥的下落。
归洛的声音仍在响着:“我听说过‘盗墓之王’杨天的大名,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而且被他搭救。当我惊魂稍定之后,陡然发现那武士脸上竟然长着一对诡异的四方眼睛,像是两枚染黑了的骰子一般。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人绝对不是地球人,而是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但他分明说着纯正的国语,脸上还能做出人的表情。
“杨天说:‘我是地球人,不会任由同类葬身蛇腹,等能量辐射结束,我就送他出去。’武士冷笑起来,扬手抛出晶石,整个大坑里都是叮叮当当的脆响。他说:‘我也是地球人,却遭遇到莫名其妙的厄运,只能自我拯救,没有人可以帮我。你们这种地球人,只懂得疯狂掠夺黄金宝石,却不懂得如何应用它们,汗牛充栋地弄回去然后束之高阁,偶尔拿出来炫耀欣赏——’”
在这里,我听出归洛话里一个很明显的语病,那武士说自己“也是地球人”,但为什么要对大哥说“你们这种地球人”?他的意思,似乎是要把自己与其他人截然分开。
如同看李康的家族典籍时一样,没有资料表明地球上会存在方形眼睛的人类,直觉上,我觉得方眼怪人是属于外星球的,或者是绘画的人故意扭曲了对方的形象。现在,有了归洛的话作为旁证,足以表明,在这座大山里的确存在一个方眼怪人。
顾倾城蓦地惊叹出声:“风先生,难道说,有那样一个方眼怪人,竟然从李家祖先生活的秦代,一直活到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还能够顺畅地与地球人交流谈话?这一点……实在是无法让人相信,绝对无法相信!”
她虽然一直紧握着那只记事簿听归洛说话,眉头却越皱越紧,越来越听不懂了。
“杨天说:‘一切都是宿命,谁让我们与这个星球结缘呢?辐射量仍旧不够大,我想你该继续增加能量塔的深度,比目前的尺寸至少要增加四倍以上。’武士立刻怪叫起来:‘四倍?我辛苦了整整五十年,才在辐射核上开凿出这个大坑。四倍深度的话,又需要耗费二百年,而我根本没有时间了,恐怖大王马上就要从天而降,算了算了,我的使命永远都无法完成,随它去吧,大不了大家都完蛋。’”
归洛的叙述越来越混乱,在二十年前提及“恐怖大王”这件事,对于亚洲人来说还是一件新鲜事。我苦笑起来,因为那武士自称为了挖坑耗费了五十年时间,似乎地球上的时间对他而言,只是物理意义上的长短,却不会让他的肉体生老病死。
“我很想仔细听,但杨天反手一掌切在我的颈后动脉上,我第二次昏厥过去。再度醒来时,我已经身处山林里,杨天就在前面十几步外,只用侧影对着我。值得庆幸的是,我掌心里偷偷藏下了一块碧晶石,并非贪图它的价值,而是把它作为这一次奇异之旅的纪念品。”
“杨天说:‘你受了大剂量的辐射,机体受损严重,虽然我已经替你做了最大限度的生理修复,却于事无补,大约只有十年左右的寿命。希望你能告诫所有人,千万不要试图探究这里发生了什么,更不必枉费心机地觊觎那些五光十色的晶石。’
“他只说了这么多,身体一动,便幻影一样消失了。我丢失了自己的枪械,只带着两柄刀继续追杀匪徒,却发现他们一个不剩地都死在旷野里,身上毫无伤痕,脸上更没有被杀时的恐怖,只有一种吞服了过量迷幻剂之后欲仙欲死的快乐表情。
“就这样,我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给‘捕王’这个名字最后镀了一层真金。回到京城之后第一时间去做了射线透视,结果令我心灰意冷,身体的造血功能已经部分停止,只能依靠药物和人工输血延续生命。不过,正如杨天所说,我又苟延残喘了十年,与诗诗在一起,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有意义的十年。现在,我就要死了,把这些事记录下来留给你听。记住,永远不要试图去探究那座大山里面有什么,‘盗墓之王’杨天的话,永远都不会故弄玄虚、耸人听闻。”
“捕王”归洛说到最后时,表情坦然,一副了然无憾、视死如归的样子。
“风,他曾留下一幅画,画的就是杨天的侧影。我从四岁起,就一直把它挂在床尾,日日看,夜夜看,就盼着有一天能见到那个传奇人物。小燕曾看到过那幅画,并且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的侧影与那幅画非常接近,所以,我才欣然进山来祝你一臂之力。”
红小鬼收起了记事簿,继续自嘲地笑着:“现在,晶石矿的事只有你、我、顾小姐、杨天和方眼武士知道。就算分成五部分,咱们都可以财富堆积如山,傲视《福布斯》杂志上的全球十大富豪了。”
顾倾城沉思着叹了口气:“风先生,你会不会觉得,杨天大侠之所以不让归洛看到他的正面,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第五部 逾距之刀 第七章 最危险的钓鱼游戏
红小鬼迅速举手回答:“很简单,在超强的辐射下,他的身体也发生了异变,大概也像那个方眼武士一样,本身椭圆形的眼睛变为方形。以日本广岛、长崎被原子弹袭击后的资料可以推断,遭受毁灭性辐射的人群,最先的变异是从毛发和五官开始的。”
我的后背上倏地掠过一阵寒意,“捕王”归洛是正宗的少林寺嫡传“觉”字辈弟子,他的内功与外家硬功都有相当深的造诣,但在神秘辐射之下却毫无抵抗能力,束手待毙。
难道大哥的脸真的发生了什么变异?我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正在趋于僵硬,虽然红小鬼并没有挑明我与“盗墓之王”杨天有什么关系,但这只是一层纤薄的窗纸,一点就破。
“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吧?家兄曾说,‘盗墓之王’杨天是江湖上的神,可以做到任何事、左右任何结果、扭转任何颓败。既然是神,自然会有不为人知的本领——”
顾倾城不再看我,扭过脸去凝视那些不住地缓缓蠕动的蛇。仿佛有了某种默契一样,红小鬼也哼着小调踱到一边去了,三个人立即变成了不会互相干涉的个体。
从李康的祖传典籍上看到方眼武士之后,我一直下意识地把他当成外星人来看,现在看来似乎发生了某种误会,因为从归洛的嘴里知道,那方眼武士也是说国语的,而不是电影资料里叽叽咕咕的不知名语言。
大哥与一个奇怪的地球人同在那个巨大的晶石坑里,既然强辐射会杀伤归洛的身体,那么大哥可以幸免的几率也不会太高。十年之前,归洛已死,大哥呢?在超强、超长的辐射量浸淫下,他岂不是也——
我的思想猛然受了震动,这个顺理成章的逻辑关系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合情合理的。
大哥在江湖上失去消息那么久,也许是因为身体发生变化后,不便出来见人,一个人躲在深山里孤独终老了。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双眼仍旧热辣辣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
来路上同时响起了三辆吉普车的引擎声,顾倾城倏地转身,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小瓶威士忌,低声苦笑着:“给你,或许酒精对你会有帮助。现在,你是整个队伍的主心骨,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出来有什么异样。”
她不敢正眼看我,递过酒瓶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含混地道了声谢谢,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结部位梗梗作痛。炽烈的酒精入喉,带着一股奔放的野性一直灌入五脏六腑之中,全身立刻充满了沸腾的燥热感。
“这酒里加了药?”我不想直接点明“兴奋剂”三个字,对那种东西向来都是深恶痛绝的。
顾倾城微笑着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添了一部分美国花旗参精油和含羞草的提取液,百分之百植物成分,并非罂粟类的合成产品。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
我的精力与情绪瞬间提升起来,胸膛也重新挺直了。
“无论如何,多谢了。”我把瓶子还给她,手上已经沾到了她口袋里的香气。此时,保证队伍的士气是最重要的,我和她作为核心人物,任何时候都应该信心百倍地面对所有队员。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就像当时在枫割寺,我一直相信你不会害我一样。江湖虽然险恶,知己虽然伶仃,但某一类人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也许我们是最接近的同类,你信不信?”
她的话,带着无限玄机,目光灼灼地迎着联袂而来的吉普车。
“希望是,顾小姐,这一次如果能成功地救回苏伦,我们两个一定在港岛最豪华的酒店请你吃饭致谢。她对我很重要,比性命还重要,谁对她好,我会舍命相报。”我的弦外之音已经很明显,绝不会无故接受别人的好意,哪怕这好意是对方自愿奉献的。
车子到了平台下面,戛然而止,老虎迫不及待地跳下来,用力抹拭着额头上的冷汗,仰面叫着:“风,你能想到吗?另外的通道里,分别是毒蝎、蟾蜍、蜈蚣,而且是全部产生过变异的,背上都长着翅膀,就像那些会飞的蛇一样。”
大部分人都在惊魂未定地舔着干裂的嘴唇,面面相觑,无法开口。
“我说过,那些岔路都是不能走的,想也不用想,小心永远都不会害我的——”老虎的情绪非常激动,双手在半空中挥舞比画着。
顾倾城低语:“他的爱情已经病入膏肓了,你看,爱情岂不也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一种蛊毒,足以让人神魂颠倒,不辨东西?”
不等我回答,她已经做了一个手势,仍旧在副驾驶座位上没有起身的卫叔陡然跃起来,施展“梯云纵”的步法,直掠到平台上来。
“卫叔,究竟什么情况?”顾倾城的冷静与队员们的焦躁恐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她不经意地将垂落下来的发梢塞到耳后去时,那个轻巧舒缓的动作,犹如顶尖的舞蹈家正在音乐声里缓缓起舞一般,举手投足,皆成经典。
卫叔不安地望了望蛇阵,没开口前,先是一声黯然长叹。
“小姐,通道里的情况非常糟糕,三种毒虫的体积都比平时所见的增加了五倍有余。它们背上的翅膀总共有四只,看上去并不对称,我怀疑翅膀的作用似乎不是为了飞翔,而是有其他奇特的用处。”
他弯腰脱下了自己今天特意换上的战靴,苦笑着比画了一下:“蝎子和蜈蚣的体长,与这只靴子相差无几。按照生物学上的常识,两岁龄的毒虫背甲会变成灰黑色,三岁龄以上的,则会是焦黑一片。我刚刚从望远镜里观察到,很多蜈蚣的背甲、螯足、头须颜色都是漆黑一片,头部毒钳更是锋锐如刀片,大概已经属于多年成精的毒虫了。”
我适时地补充进来:“卫叔,毒虫们是不是都被禁锢在平台之下,无法涌入到我们所在的这个五角星芒大阵里?”
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不想孤军深入之后,被铺天盖地的毒虫拦住去路,那就死路一条了。
“对,目前看来是这样,可是风先生,谁能保证它们是被永远禁锢的?或许在某个特定条件被触发后,它们也会——”
顾倾城举手打断了他的假设:“不必说下去了,卫叔,咱们回营地去,今天的行动到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