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炤炤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说什么,才是笑眯眯地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话一出,果然当时周围围着的人都笑了起来,都笑她是个胆大的小娘子。
    也不知是不是就着那个气氛,所以,当时他也笑了,
    自然,所有人都把他们当做了一对恩爱的夫妻,接下来就很容易了。
    那只大妖在当天夜里就找到了他们,当时就想将他们的脑髓吸了,再将他们粉身碎骨。
    当然了,是不会成功的。
    这只是他下凡捉妖时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回忆,正是因为那只大妖只是难寻,却也不是不好对付,所以炤炤才会去捉那只妖。
    至于他也会出现在那里……是他以为的偶然。
    如今回想起来 ,这些往常并不放在心上的普普通通的点滴却成了他心底里最珍贵的回忆。
    贺荆垂下了眼睛,身上的冷气与锐气淡了几分,对陈小花的态度也没有刚才那么冷硬,只是他没有说话。
    陈小花光是看着他的脸就很高兴了,才不在意他有没有说话。
    “郎君……”
    陈小花只说了这两个字 ,便看到面前的郎君一下子挣开了捆在他身上的麻绳,竟是解脱了。
    破旧狭窄的屋子里无风自动,那些靠在一边的杂物竟是都悬空起来。
    陈小花愣了一下,还想再多说点什么,就看到郎君站了起来。
    郎君的眼神很危险,陈小花莫名地就有些害怕,明明郎君生得那样好看,明明郎君……
    贺荆看了她一眼,咳了几声,脸色苍白,但已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即便旧伤发作再不堪,时间也总算要过去了 。
    贺荆便打开门从屋子里走了出去,并未对陈小花怎么样。
    可陈小花还蹲在地上,一时之间竟是什么话都不敢说,也不敢喊人告诉她爹,那青衫郎君走了。
    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只有隐约几乎人家家里还点着灯火,在夜空下摇曳着就像是鬼火一样。
    炤炤会和卫漱去哪里?
    —
    “师兄,你说那两个土地神为什么偏偏会在我们落脚这里的时候闹出这事?”
    窦炤和卫漱此时正坐在一棵高大的常青树上。
    常青树能够很好地遮掩住他们的身形。
    “一会儿就知道了。”
    卫漱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视线一转,朝着老陈头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眸色深了一些,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窦炤是有些没话找话,师兄就靠在她身后,距离很近,她都能闻到师兄身上散发出来的好闻的味道。
    这味道,她从小闻到大,自然是喜欢的,就是最近师兄靠近她的时候,总让她有些不自然。
    窦炤深呼吸一口气,不去想这事,全身关注在整个村子,此刻村子很安静,没有任何鬼气。
    那两个被奉为土地神的鬼像是连夜从这里离开了一样。
    直到——
    她看到了村子最西边的方向走来了两道人影。
    那两道人影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穿着一身白衣,矮的那个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极为显眼。
    如今明明是晚上,也没有下雨,但他们手里合撑着一把大红色的伞。
    月光照在伞面上,竟是如同照出了一片鲜血一样。
    窦炤心瞬间提起,终于来了!
    从西边传来一声声婉约动听的吟唱,隐约是从穿着鹅黄长裙的人影里发出的身影,咿咿呀呀的,像是如今凡界极为流行的戏曲。
    在这样一个村子里,每个村民都穿着粗布麻衫的时候,出现了这样两道穿着光鲜绸缎的男女 ,自然是不同寻常的。
    好比她与师兄,身上穿的虽是普通的细布长衫,可与经常劳作的村民们穿的衣服还是有些不同。
    “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咿~~~~”
    “夫君,你瞧我这珠花,好不好看?”
    “我家夫人怎么都好看,白珠花,粉珠花,蓝珠花,咿~~”
    窦炤听得莫名其妙,越发对那两个土地神觉得奇怪了。
    她握着秋水剑,直接从树上下来落了地,拦在了他们面前。
    红伞下,那两个‘土地神’似乎对于窦炤的忽然出现没有感到任何奇怪,那穿着黄裙子的女人生的极美,只是那美看起来有些怪异。
    不像是真人,倒像是纸糊起来的,脸上毫无血色,苍白一片,更像是脸上涂抹了厚厚的一层白浆,在这白浆下,那柳叶细眉,那樱桃红唇都显得十分怪异。
    她还在笑着,但是目光并不是看向窦炤的,而是看向了窦炤身边的卫漱。
    那女鬼抬起手,掩着嘴低低地笑了起来,说话的时候,声音总像是在唱戏:“若是知道今日有这么好看的郎君,奴家怎么也要再好好装扮一番,这珠花怎么也要换成步摇,身上这黄色裙裳怎么也要换成红色喜庆的裙子。”
    卫漱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窦炤能感觉到师兄的竹剑随时都会拔出。
    “鱼娘,那郎君怎有我好看?”红伞下的白衫男子不高兴了。
    窦炤便看到红伞移开,露出了那白衫男子的脸,粗一看,自也是俊美无双,可再细看,那脸上毫无血色,同样像是纸糊的脸,上面刷了厚厚的一层白漆。
    “两位仙长,我们夫妻二人在这龙形村已经三百多年了,每日做好事,攒功德,这十里八乡的,都道咱们村有两个好土地神,今日,是我们夫妻二人投胎转世的好时机,虽不得飞升,可也是天大的大事了,两位仙长必不会阻拦吗吧?”
    那鱼娘声音婉约动听竟是如此坦荡。
    他们笑盈盈的,若不是月光映衬下两人的样子显得太过骇人,窦炤还真想让开身形。
    她还没遇到过像是这样直接送上门的妖鬼,似也不惧怕窦炤和卫漱将他们直接收了一般。
    “鱼娘,你忘记告诉两位仙长啦,龙形村三百年来的村民的香火供奉,我们的命,早就与这龙形村的村民们融为一体啦,两位仙长都是好仙长,自不会收了这样的好功德的。”
    窦炤发誓自己没有听错,她明明白白地听到了这两只鬼的得意,好似料定了因为他们的命与这龙形村村民绑在一起,她与师兄就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一样。
    可憋屈的是,若是这两只鬼从前只做善事,只积功德,那么,她与师兄还真的不能随便动他们。
    窦炤握紧了手里的秋水剑,“你们不是水鬼。”
    她的语气很肯定地说道。
    那两只鬼笑了笑,女的掩着嘴,望着窦炤,“我们虽不是水鬼,可三百年前受到过一位前辈的点化,饮了两滴前辈所给的仙露,与水可是颇有缘分呢。”
    “两位仙长就不要拦路啦,我们等这个时间可是等了许久呢。”男鬼又是笑眯眯的,很是温和地说道。
    “强占胎儿之躯,强行逆转不经轮回转世,不走命轮,直接还魂,你们这三百年来所攒的功德便是功亏一篑,往后遭受天道驱逐,不得超生。”
    窦炤的声音软软的,每个字却是说得清楚明白。
    “仙长看来是不会让路了。”女鬼的声音还在笑着,可是面容一下子冷了下来,月色都好像能在她的脸上镀上一层血色一样。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豁然拉起,窦炤的秋水剑与女鬼手中的那把红伞同时发出两道光,相冲而去。
    卫漱将窦炤拉到身后,竹剑在他手里好像是活物一样,在夜色下发出一阵阵青色的剑光,直接将红伞打得节节败退。
    窦炤自然不能一直躲在卫漱身后,她跑得远了一些,在周围用秋水剑划下了一个阵法,划破手掌,以血驱动阵法。
    这阵法很简单,是一个锁魂阵,在隐天宗时所学。
    隐天宗虽然是个小门小派,但是刚好擅长的便是这些听来旁门左道的术法,但是却有用。
    厉害的鬼妖实则就是鬼魂所修而成,在这种锁魂阵下,根本耐不得许久,何况,她的血,加上她神魂的气息,这锁魂阵便会非常厉害,寻常的鬼妖都挣脱不得。
    何况这两只鬼妖不过是三百年道行,并不是什么厉害的鬼妖。
    “阿——那是什么东西!”
    窦炤的锁魂阵围着那两只鬼的范围一圈,原本正和卫漱打的神气活现的女鬼手中的红伞都脱力飞了出去,整个人身上的衣衫都似乎要被烧起来一般,浑身无力,被卫漱一剑就挑飞了出去。
    男鬼一见女鬼被打飞,立刻收回攻向卫漱的手,回身往女鬼飞去,身形都看着踉跄了一下,显然,那锁魂阵对他们伤害甚大。
    卫漱并没有对他们穷追不舍,见锁魂阵已经捆住他们,便收回手回到窦炤身边。
    他先上下打量了一下窦炤,确定她什么事都没有才是看向那两只鬼。
    女鬼倒在地上,脸上却是震惊的表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锁魂阵,再看了看男鬼,忽然就看向了窦炤。
    她目光炯炯,眼神里甚至有些激动。
    “敢问……敢问仙长是否认识这个宝物?”
    那女鬼对着窦炤跪在了地上,双手朝上,有什么东西一闪,便出现在了她掌心之中的,她托举着那东西,态度恭敬,先前那种笑吟吟的又有些阴阳怪气的模样此刻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窦炤本来是和师兄高高兴兴来捉鬼的,捉到一半,两只鬼竟是都对着她跪了下来,看起来双眼含泪,十分激动,她一时都懵了。
    卫漱的脸上也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窦炤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她的视线很快就被那女鬼手上托着的发出淡淡荧光的东西吸引住。
    竟是一颗桂圆大小的龙珠!
    窦炤二话不说,提着剑就跑了过去,一瞬间心都提了起来。
    那两只鬼见她跑过来,头低得更低了,态度更是恭恭敬敬。
    确实是一颗龙珠,一颗散发着水灵气息的龙珠,窦炤将龙珠接了过来,放在掌心里。
    “三百年前点化我门的那位高人前辈曾经说过,让我们拿着龙珠在这里等候着,总有一天,会等来拿走龙珠的人,方才我便知道,那人一定就是仙长您了。”
    女鬼快趴在地上了,声音颤颤巍巍的,可依旧很恭敬。
    窦炤没有立刻说话,缓和了一会儿才是问道:“如何知道就是我?”
    “是仙长的血,那位前辈说,他一身骨血,皆是被人灌溉浇养而成,如若有一日有人来取这宝物,我自会感应得到。”
    被人灌溉浇养……是百河!
    这世上只有百河是当年她用血肉饲养而生。
    三百年前,百河,这颗龙珠是百河所说的九个小世界里的其中一颗吗?
    “今日是我们大限所至,可当日所托我们还未完成,这才想着要借肚还魂,哪知道却是在今日见到了仙长。”那女鬼似乎长长地送了口气,“我们夫妻二人如此也算是完成了前辈嘱托,仙长可放心,我们自不会动那几个孕妇。”
    她这一番话说得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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