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这次自己得罪的是干部队伍中的中坚派,今后十年乃至更长时间都要面对着他们,虽然是别人挑起事端,自己身不由己,但就此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以后的日子肯定难过了。
原来官场也是江湖啊。
想什么那?
金恩华回过头来,是陈石宇付局长,原来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县城里唯一的河埠码头边。
陈局长,你也从那里出来的?金恩华指着纪委的方向道,“真对不起,把你也扯进来了。”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人家的举报信上可写得清清楚楚,说你第一时间向我报告了,我当然很幸运地被请到纪委了。”
看戏不如演戏,也不枉费了你满肚子文韬武略。”
你就贫吧。
陈石宇心里还是有点感激金恩华,毕竟自己借这件事,在工业局有了话语权。
金恩华不解地问:“怎么搞得兴师动众的?”
陈石宇叹了一口气:“机关里从来都是你争我夺,只不过这次从暗夺变成明抢,玩过头了;再加上两边都有人撑腰,谁也不服软,还不抢个头破血流。”
不知黄大妈回去了没有?那可是唯一的薄弱环节,也是最致命的一环。
她那一套是你教的吧。哈哈,黄大妈就在我隔壁的房间,一进去就放声大哭,一问三不知,二问说罪过,再问就是哭,从进去到出来,一路哭到底,纪委的人哪见过那种场面呀。”
“那她人呢?”
“放心吧,哭是女人的最好武器,用起来很累,估计现在在宿舍休息了。”
金恩华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有点怕啦?
局长,这个河埠头是我人生道路上重要的起点。我爷爷送我读高中送我上大学,都是他和二叔摇着船,来回要六个小时,他就是坐在船上不上岸,对我说,岸上的路你自己走,真想爷爷啊。”
是啊,月河乡,陈石宇望着远方,“美丽的水乡,我有两年没去了。”
在他们的身边,清澈的月河水闪烁着无数的鳞光,宁静而缓缓地流向远方。
陈石宇拍拍金恩华的肩膀。
走吧,你爷爷说得对,岸上的路自己走。
第六章 凡人遭殃
办公室的气氛有点压抑,今天王兵也早早的来了,前几天的风波对金恩华倒没什么影响,反而是王兵的情绪有点低落,仿佛满肚子心事似的。金恩华不用问也能猜到他拒绝王付局长参与那件事的后果,当你从一条逆水而上的船上独自一个抽身退出的时候,船上的其他人会怎么看你?
纪委忙活了几天,请去谈话的人不下十个,终于得出了结论,局长和于海娣属于正常的工作关糸,关于两个人之间的种种猜测属于捕风捉影和人为编造。
金恩华长松了一口气,黄大妈好样的,最薄弱的环节没有被攻破。
可是金恩华高兴不起来,因为王兵是他的好朋友。两个人多次搭挡,出差下厂,加班迟的时候就和金恩华挤一张床睡,星期天会拉着他去乡下的家。王兵有一个当小学老师的妻子,虽然不很漂亮,但贤慧文静。王兵努力地从工厂调上来,除了工作,主要还是为了同妻子的工作单位近一些。
可惜进了工业局,很快脸上被贴上王付局长的标签,两个人都姓王,说不定还是沾亲带故的,何况是王付局长主动帮忙调动的,又在同一个单位呆过,要别人不那样想都难。加上王兵心直爽快,对王付局长抱有感恩之心,在局里除了埋头工作,就数和王付局长来往得多。
“恩华,我可能要调走了。”
不会吧,王哥,怎么回事?”
在机关,每次发生变故,总会伴随着一些人事变动,写举报信的许从青等四人受到了严厉的批评和处分,听说下午的局党组会议上还会出现针对这四个人的进一步处理,可没有想到,置身事外的王兵会首当其冲。
正应了那句老话: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下午的局党组会上会决定的,我也同意了。”
嫂子知道么?
“你嫂子知道局里的事,能理解我的。”
“就不能改变了吗?”
“我也想通了,机关工作对我不大合适,我还是回到工厂踏实一些。”
工业局党组能决定的人事调动,当然是工业局糸统内的单位,除了局机关,就是下属的企业了。
想想真是好笑,刘主任空出的位子我确实也想过。”
“那有什么,我也想过,谁不想进步,那就简直不算是人。”
恩华,你帮我出出主意,一个是化肥厂,当付厂长;另一个是陶瓷厂,老厂长病倒了,我去接他的班。”
金恩华站起来,“我去找局长说说,也许你能留下。”
王兵把金恩华按回到藤椅上,“谢谢你的好意了,我知道李局长这次会卖你面子,这是王付局长决定的事,李局长也是顺水推舟而已,我都答应了,你这一去既让他为难,又让我不好做人,再说,我留在机关,能招谁待见?还不如到下面去,至少也图个舒心。”
没想到王付局长真有点阴毒,那化肥厂已经有了二个大有来头的付厂长,谁去了谁就是一个只能干活不能说话的人,除非你乖乖地夹着尾巴做人,否则就寸步难行;陶瓷厂却是早已走完了辉煌的历程,成了面临黄昏的残阳,一个已亏损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国营企业,肯定会被改革的大潮淹灭,当厂长是说得好听,其实就一个守摊的,和守灵差不离。
金恩华沉吟着,“化肥厂是新开的,县里重视经营红火,效益好待遇高,离县城近,离你家也不远,表面上看你应该选择它,但那里的人事关糸太复杂,一个厂长一个书记,不折不扣的死对头,你拆我的台我撬你的脚,两个付厂长都是关糸户,工作时找不着人影,分奖金时差一分都敢掀你桌子,我搞技术改造时待了一个多月,其实辉煌的背后恐怕隐藏的是巨大的隐忧啊。”
什么隐忧?王兵问了一句。
环境污染,一个每天向平原水网排放近百吨污水的化工企业,竟然设在离县城只有两公里的地方,上次技术改造把我老师请来,他都惊呆了,我不太懂环境问题,他说那是一个巨大的包袱和阴患,二三年不觉得,五年八年后就会面临一个巨大的灾难。”
王兵点点头,他每天上下班都路过化肥厂旁边,那难闻的气味一里外都能感觉得到。
陶瓷厂是山高皇帝远,爹不亲娘不疼,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但是,我觉得去了反而是一个很好的机遇。”
怎么说?
我上次看到过一个文件,关于企业改制和扩大企业自主经营权,里面有几个字最引人注目,那就是自主经营权和定价权。我上次问过陶瓷厂的王工,一口普通的饭碗成本要一毛两分钱,你们却只卖一毛钱,所以企业只能靠财政补贴过日子了。”
“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你说的企业自主权。”
所以,我认为你该去的是陶瓷厂,然后耐心的等待。”
机会,当然是留给有耐心的人。
恩华,多谢你了,难怪你嫂子要我和你商量呢。”
金恩华不好意思地说:“别别别,以后后悔了别骂我就行了。”
王兵捣了金恩华一拳:“以后请金干事多多光临指导了。”
光临肯定的,指导不敢当,金恩华眨眨眼。
看到老赵提着包踱进门来,王兵低声说了句:我先走了,得找局长把事情敲定了。
下一个是谁?老赵显然可以排除,所谓无欲则刚嘛,许从青最孬,有高付局长撑着,谁也难得动他,张小明算得上没心没肺,整天的心思是找女朋友,能从办事员改成干事就算是成功了,于海娣当然更不用说了,局长的人,一定不是普通的人。
奇怪,想到于海娣,怎么就会想到她的身体和那天在局长办公室的一幕。
金恩华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从喉咙里奔腾出来。
第七章 笑里藏刀
小金,我看你没吃午饭,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老赵关切地问道。
金恩华摇摇头,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恶心的感觉整个上午都伴随着他,可是又没发烧没拉肚子呀。
“反正下午没什么忙的,请个假去医院检查一下,看你,脸都白了。”
老赵,谢谢你,我没事的,你不是要为党组会议做记录么,快去吧。”
办公室里还坐着于海娣,自从出了那档子事,一向活泼的她沉寂了下来,以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现在却有点象四五十岁的老太婆。以老赵的阅历,加上纪委的人一闹腾,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金恩华就不同了,虽然只看了一眼,但足以铭记在心,所以于海娣面对金恩华总觉得不自在,每次和金恩华的目光接触,艳丽的脸就噌的变得通红。这次毕竟人家帮了大忙,使自己避免身败名裂,看着脸色苍白的金恩华,想关心一下吧,又觉得无从说起。
老赵瞟了于海娣一眼,这女人怎么了,平日里弟弟长弟弟短的,人家帮了大忙,关心的话也不说一句。
于海娣犹豫好一阵子,终于走到金恩华的身边。
小金,去医院看看吧。
于海娣把手搭在金恩华的肩上。
金恩华触电似的跳起来,“于姐,你别碰我。”
哗的一声,金恩华吐了。
看到金恩华跑出门去,老赵和于海娣不知所措,怎么一个生龙活虎的小伙子突然成了病佬子。
这时,许从青从门外进来,“老赵,金恩华呢?王局长请他马上去一下。”
老赵心里一乐,这小子只比金恩华大两岁,以前装前辈似的小金小金叫着,这次听说背了个处分,学得乖多了。
王新华的办公室总是那么的清洁明亮,比李局长的办公室还要讲究,就象他那永远整齐乌亮的头发一样。金恩华来过几次,虽然不喜欢他的严肃和高傲,平时有意无意地敬而远之,却喜欢这间办公室的气氛和摆设,而且还毫不掩饰这种喜欢,一进来就禁不住瞄向那两排阵列柜上的陶瓷制品。
王新华有点得意,这小子也是性情中人啊。
小金呀,你的脸这么白,是不是病了?王新华关切地说道。
没什么,就是有点不舒服。
王新华关切地说道,“快坐下,可要注意身体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一切都无从谈起。”
今天的王付局长满脸的笑意和关怀之情,金恩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多人都说王付局长和蔼的微笑里藏着刀子,自己可千万别着了道。
谢谢局长关心,王局长,您找我有什么指示?”
没什么指示,王新华摇着手,带着责怪的口气,“小金啊,不是我说你,难道领导说出的话都是指示吗,我只是找你随便谈谈,你别想远了。”
金恩华连忙点头:“是。”在领导面前装出一付谦卑的样子,那是机关里的入门基础课。
所以嘛,用不着拘束。你要是再这样一本正经,我可不高兴了。”
“王局长,我可是在领导面前都习惯了,改不过来了。”
你呀,你就装吧。王新华指着金恩华,仍旧笑意连连。这小子果然是个人物,不亢不卑,沉着稳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以前怎么没早点看出来呢,难怪在局办公室里,许从青怵他,王兵敬他,张小明粘他,再加上老赵夸他,于海娣疼他,在办公室混得如鱼得水,就连那个清洁工都被他教得服服贴贴的,千算万计,就是没算清这小子的德性,难怪老高有时候在背后也要夸他几句,就是纳闷,他打哪儿学的,难道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王新华指着一排排瓷器,“我的收藏品怎么样?很喜欢吧。”
太好了,金恩华由衷地说道,“看到这些瓷器觉得很亲切,一下子能想起小时候去陶瓷厂偷偷捡次品的时候。”
是么,经常去吗?
经常去,是跟着老叔去的,记得那个次品仓库的围墙不很高,我都能爬过去,当工厂的午饭铃一响,看到工人们进了食堂,老叔就带着我翻墙进去,我放哨,老叔就去捡碗呀盆呀的,每次都满载而归,我们家到现在都还在用着呢。
“就一次也没被抓到过?”
“还真没被抓过。”
听说你爷爷也是个党员,你和老叔把捡的东西拿回家,他就不骂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