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我非我

    46号和47号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当他们以自己为对手时,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棘手。
    虽然勉强伪装成处决人,混了进来,但两人都知道,他们绝对藏不久,因为他们对处决人的情报知之甚少,任何一次交谈,都有可能露馅。
    “我们终究会死,到时候……现在的记忆和感情也同样会消失吧。”46号说。
    “我刚才抽空去杀了一个人,他会离开这座城市,将这个秘密保护起来。虽然我们一定会死,但尽可能取得更多的情报吧。
    直至如今,我依旧不觉得自己是错的,虽然当时我们的做法极端了些,但我也是想要拯救世界啊。”
    “已经无所谓了,你爱她吗?”
    47号抬起脸,疑惑地凝望46号,他知道对方口中的“她”指的是高舒晴,但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每个人应该再清楚不过。
    当然是爱了,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啊。
    46号将手放在47号的肩膀上,郑重其事道:“看来你还没明白啊,如果我们打败他们,或许还能再一次见到舒晴。”
    47号愣住,旋即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的确,他们习惯了死亡,习惯死亡到了忘记自己是重生者这一事实。
    如果自己能重生的话,那不就可以再次见到舒晴了吗?他们不但能重新见到舒晴,也能重新和对方相恋,从头开始,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好对方。
    不过,他必须杀到最后一人才可以。
    杀到眼前出现那个数字,就代表只剩下最后一人了。
    只有闭上眼,能看到重生次数的时候,才代表可以重生,只要人数在两人及以上,那么任何一个白沐风眼中都不会有红色的重生次数出现。
    “你觉得他们是怎么定向传输记忆的?”46号问。
    “不知道,只能确定他们也只有死的那一刻才能把自己的记忆传出去。”
    这一点是47号能肯定的,因为如果对方不死也能互相传送记忆,那就代表他们的记忆网络差不多是完全共享的,而在这个网络里,这些处决人部队的队员,每个人都有相当于通讯录一样的“好友”列表。
    如果这个列表真的存在,那么30号他们当时就会当场拆穿他们的小把戏。
    所以说这个列表是不存在的。
    不过,虽然列表不存在,但某种标记是一定存在的。
    真正死去的46号和47号,肯定也被其他人标记过,而现在还活着的他们,只是一个假冒货,根本就没有标记过。
    所以……此时此刻,如果有处决人死亡了,那么其他的处决人,应该都能收到相应的记忆,而他们俩则无法收到。
    这是需要格外注意的一点,稍有不慎,就很容易在这一点上出差错,导致暴露。
    就好比现在,如果现在在外面执行的处决人突然死亡,那么剩下的那些肯定会临时聚集在一起开会商议,他们因为能同时接到死者的死亡讯息,所以不用通知也能自发前往会议地点,而身为假冒货的他们,则是做不到的。
    以上只是暴露的一种可能,还有其他各种突发状况,会让他们暴露。
    “我们必须拿到他们的记忆。”46号说。
    47号点了点头:“或许不会太久,我们只要熬过这一段时间就能成功。”
    “他们的部队人数应该是固定的,死了人就必须要补充,而新补充的处决人,必须标记本来就活着的老队员,建立属于自己的‘记忆共享列表’,到时候,我们也会以老队员的身份,被他标记吧?”
    “没错,所以只要那个新生的白沐风死掉,我们就能得到他的记忆,然后理解这个秘密组织的内部结构究竟是怎样的。”
    说完,47号沉默了,他能想象到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他们要和更强大,更完美的“自己”全面开战了。
    但此刻他心里却没有一丝犹豫和彷徨,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什么会充斥着那浓重的杀意和仇恨。
    或许是因为自己其实根本不算真正的白沐风,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白沐风的工具人而已。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一直坚持的立场和人生意义,都被人彻底否决了一般。
    嗯,这的确让人感到愤怒,不过让他心怀仇恨的不仅仅是这一点。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露,但暴露是迟早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在暴露之前,让我们复制的分身一起帮忙杀掉他吧,然后在得到他的记忆之后,我们就自杀。”46号说。
    得到记忆之后,虽然还能继续隐藏,但如果被对方发现了,很可能被不动声色地杀死,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那样一来,就连将情报传递出去的机会都没了。
    所以,自杀是更稳妥的方法,至少能让全世界其他白沐风,都知道这一场惊天阴谋!
    ……
    一周后。
    46号和47号终于找到机会和重生之后的45号一起执行任务了。
    他们这一次要处决的是一名心智动摇,并且下决心改变行事作风的白沐风。
    目标任务和他们一样,只不过他们失去的是挚爱,而对方失去的是珍视的队员。
    那一名白沐风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经历了三次团灭,带的全部都是新人,三次团灭的原因,都是因为被一些人类误导。
    这一点也和他们十分相似。
    46号已经差不多猜到处决人存在的意义了,他们需要的是完美的救世主,品德高尚坚毅,手段光明磊落,性格甚至接近圣母的工具人。
    而只要产生了一丝为自己情绪考虑,而改变行事观念的念头之后,处决人就会前来处决对方。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依旧很不理解这些处决人和那个真正的白沐风的想法,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极端?
    没有人是圣人,完美的正义不存在人心中,负面的情绪永远和美好的道德品质共生……这一点也是他在失去高舒晴之后才想明白的,大概也只有失去最重要的事物,才能切身体会那种极端情绪吧。
    “目标的距离很近,再过十分钟我们就能抵达目的地了,搜索他估计花不了多少工夫。”45号说,“对了,那之后你们解决了?”
    “你指的是什么?”
    “让我想想,就是因为高舒晴死亡而失去理智的白沐风,你们解决了吗?”
    46号望了对方一眼,心里确定“原型”能在制造复制体时,操控制造出来的复制体的记忆和感情,眼前重生之后的45号,似乎完全保有了死亡时那一刻的全部记忆。
    “解决了。”
    “他还真是棘手啊,距离远,行动却这么极端迅速,如果去迟了,就无法全歼了。”45号心有余悸地说,“这样这次就又要重来了。”
    46号斜斜看了对方一眼。
    他现在很想问对方,为什么他们不死,这次就要重来,但他却不能这么问……因为如果他这么问了,就暴露了他是冒牌货的身份。
    但也不必急于一时,他即使现在不问,很快也会知道答案,因为45号死了之后,他们将得到45号的记忆,在他的记忆中,有一切他们想要知道的答案。
    三个人肩并肩走在小巷中。
    忽然,45号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恶意!
    来自于四面八方!
    下一刻,数名白沐风突然出现,向45号发动了攻击!
    45号感到十分吃惊,但并不慌张,他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而且身边还有46号和47号。
    又有一股杀意从身后传来,后颈出现了一瞬间的凉意,偷袭者没有给他丝毫反应过来的时间,直接摧毁了他的头颅。
    “解决了。”那些冲出来的白沐风说。
    这本来就是计划的一环,他们只是吸引45号注意力的诱饵,真正动手的是46号和47号。
    46号和47号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们的眼神都是空洞的,因为此时此刻,有海潮一般的大量情报和经历,疯狂涌入他们的脑海中。
    他们知道自己和这些处决人有经验和情报上的差距,但却从未想过,差距居然如此之大。
    如果说他们这些普通的分身,是活了千百年的老狐狸,那么这些处决人,则是不知道活了多久了,这些涌进脑中的记忆里,包含着他们从不知道的战斗技巧和各种隐藏秘闻。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他们那极其复杂的,对拯救世界的感想。
    那几乎可以称得上一门专业的学科,有着逻辑完善的理论。
    “原来……是这样。”46号失神地喃喃道。
    他知道了。
    他终于明白一切了。
    ……
    同一时间,身处教廷的原型白沐风,微微愣了一下,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已经够小心了。
    但为什么还是变成了这样?
    “真糟糕啊。”白沐风开口道。
    整个殿堂里除了他和他身边的薇莉西雅之外,没有其他人,而薇莉西雅并不能理解他此刻沉闷的心情,所以他的这一声叹息,最终也只能由他自己接收。
    刚刚创造出来的45号又死了,就在刚才。
    他得到了对方的记忆。
    是被其他白沐风杀死的。
    白沐风为什么会对他动手?
    而且45号临死前所看到的那一幕,证明那些白沐风是有预谋的。
    为什么会有预谋?
    内部有内奸呗。
    稍微反向推理即可得出这个简单浅显的答案,而内奸是谁,他心中已经有人选了,应该是46号和47号错不了。
    这两人是怎么混进来的?真正的46号和47号呢?他们在哪里?
    两种可能,一种还活着,但却被囚禁起来难以行动,并且无法自杀。
    第二种可能,已经死了,而且是被其他处决人杀死的,所以记忆没有共享,而是像普通分身那样直接被删除了。
    进一步推理,整个事件的轮廓就非常清晰了,问题应该出在那一次非洲之行,45、46、47三个处决人在处决目标时失败了,45号被当场击杀,而45号被击杀之后,没有共享的记忆,让那些白沐风推理出了“不灭的救世主”第二阶的部分效果。
    所以他们没有选择继续杀死46号和47号,只是攻击他们,直到两人失去意识和战斗力为止。
    之后,白沐风和46、47互换了衣服和装备,从那一刻开始,但从外表来看,双方的身份互换了,白沐风成了处决人,而46号和47号,则成了失去意识,并且等待被处决的白沐风。
    之后的发展更加容易推测,其他的队员赶来支援,并且将剩余的白沐风赶尽杀绝,而他们丝毫未曾想到,赶尽杀绝的白沐风中,有两人是真正的46号和47号。
    他们被当做疯狂的白沐风,也被处决了,并且记忆也被删除,没能共享。
    从那一刻起,白沐风完美融入了处决部队。
    “短时间内能想到这么多,出乎我的意料。”身为原型的白沐风自言自语道。
    他已经很久没产生这种烦躁的情绪了,但想到这一次很可能又要全盘推翻重来,他的心情就好不起来。
    他已经猜到接下来,那两个冒牌货会怎么做了。
    大概过不了几分钟,世界各地的分身,都会知道不灭的救世主的真正真相是什么了,战争……应该无法避免了。
    真是麻烦啊,连马上重生都做不到,必须互相残杀至最后一人才行。
    白沐风的笑容缓缓收敛,瞳中仿佛浮起了一层寒雾。
    从现在开始,他要启动最终手段——
    清洗整个世界。
    ……
    “原来……是这样啊。”46号面露苦笑。
    有时候,敌人强大不可怕,但理解了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时间差不多了。”47号提醒道。
    46号和对方对视一眼,笑了笑:“是啊,就我来吧。”
    “你真的是这么决定的吗?”
    “嗯。”
    “你看到了他的记忆,应该知道,虽然我们都是白沐风,但我们依旧有着细微的差别,我们虽然有着相似的人生,但并不拥有完全相同的感情。”
    “至少我们都爱着她不是吗?就和她说的那样,她对我而言,是完整的。”46号抬起脸,向47号微笑,“这些都无所谓了,总要有人牺牲的不是吗?”
    “……”
    “如果最后活下来的是你,一定要让她幸福。”
    “我会尽力,大家也一定是这样。”
    “谢谢,再会了。”
    “嗯,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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