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镜花水月
站立整齐昂首挺xiong的彪悍侍卫,低头弯腰白衣高帽的宦官。
红黑相间的垂地大帘,宽阔平坦的百丈大廊,两侧的清泉水池,方圆五十丈的大臣叩拜议政之地,以及数十台阶之上翔龙图壁前的高高王位。
皇宫到底是皇宫。就算穷山恶水的国家,皇宫也可媲美现代的五星级酒店。
将来小非也会坐在那里吧。黑袍金冠,俯视梁南众生。
谁说皇位没有吸引力?有了江山还怕会没有美人么?爱江山更爱美人,不过是大权在握的皇者的甜言蜜语。
小非,苏子尽力而为吧,希望能为你顺利走上台阶出份力。就算是苏子给你的分别礼物。
“各位西唐使者,各位爱卿,来,朕同大家满饮此杯!一则是为了表达朕对西唐女皇的谢意,二则是朕代表梁南百姓和诸大臣表示对各位及时来助的感激。”王座上的宁策远笑着举杯道。
“谢梁南皇帝陛下!”我随着西唐来席的使者们起身回礼。
浓郁的酒香。一杯醇酒下肚。
可惜我宁愿坐在西唐的小酒肆里喝辣椒水一样的劣酒。
时隔两月,人事全非...
摇摇头,我甩掉那些讨厌的颓废念头。
想必宁策远在为同左图对抗作最后准备吧。等到小非以太子身份出现的时候,梁南的权利争夺战就要开始了。
昨晚左府后门听到的谈话再次响在耳边。
“藤原兄带来画像..不然..钱老头,必是怕丢了东西走了人组织处罚..害得老夫险些yin沟翻船。”
画像,应该是小非的画像吧。只有从钱府逃出的梁南太子,才会让左图烦躁。丢了这最大的砝码,和宁策远对峙起来,就缺少了很多底气。
可那个秘密组织让藤原上清送来的画像恐怕有问题吧。大漠那夜的面具人是他们的少主,当时怎么会没认出小非?
看看高高在上的山羊胡子,我脑中灵光一闪。
小非吃过药,又整天低着头不会说话,恐怕那画像还是个yin阳脸的小厮吧。再加上他和山羊老头秘密学武,没人知道,也难怪那面具人认不出他。
那也就是说宁策远从十年前,就开始预谋布置了。也许他早就知道那个秘密组织了也说不准,不过是因为时机未到,按兵不动吧,要不然就是想借别人的手,比如西唐女皇,不费自己一兵一卒,就能干掉神秘组织。
真是这样的话,那左图翻船是一定的喽。
那正好,本姑娘就不必冒险了。
我正暗自庆幸。一转念...
咿喂,原来本姑娘又碰到一只老狐狸!一只长着山羊胡须的老狐狸。
看来本姑娘真是天生和狐狸犯冲啊。一只文昭,一只宁策远。可恶!
幸亏乖乖小非不象他老爹。
想着可爱单纯的小非,自己吃的亏。这顿皇廷酒宴顿时索然无味。
看了梁南宫廷跳大神一样的歌舞,吃过大漠戈壁的烤肉、炖肉、炸肉满肉全席。
我懒洋洋得坐在回驿馆的马车上。
帘外传来个男人声音,“大爷们来看看哎!梁南戈壁滑鼠,机灵可爱,最佳宠物选择。”
心中一动。我撩开帘子。
果然是宁策远的手下,那个驼背商贩。
“大爷,您要不要到小的家中看看?还有很多哩。”提着木条笼子的商贩笑眯眯问道。
暗自摸摸衣襟里的密函。“好。”
遣开了随行亲兵护卫,我跟着驼背人走街串巷。
明显和上回走进的巷子不同。
“咿喂,怎么你时常搬家么?滑鼠很不好养吧?”我低声道。
老狐狸!都说狡兔三窟,何况你。反正整个梁南都是你的。
驼背人尴尬得笑笑,推开门。
小非没有来。大概被秘密保护起来了吧。
明明知道理由充分得很。心里还是一阵酸楚。
把文昭亲笔写的密函和抄录的梁南奸细名单交给宁策远。
“有劳苏御史了。”宁策远舒口气,“有了这份名单,朕行事方便了许多。”
想来人家的国事家事也不愿意让外人插手。
我笑道,“这是我女皇的意思,陛下不必客气。不知陛下对那神秘组织知道多少?”
宁策远摇摇头,微眯双眼。“梁南境内并无湖泊岛屿。朕曾派遣使者以走访日东诸岛国为名,四下打探消息。奈何大海茫茫,那组织又极其神秘隐蔽..唉!搜索了几年,毫无进展。就是他们与丞相左图的联络方法,朕也未能查得。唉——!”
你个老狐狸!就算查到了,也未必会说吧。都说政客是最好的谎言家,皇帝应该是最老大的政客了吧。三分真七分假的,本姑娘也懒得理你...
不知道小非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心头隐隐作痛。
“陛下若无他事,苏孜就告退了。”我欠身道。
宁策远点头笑道,“苏姑娘小心。”
吹熄烛火,我平躺在外间席榻上。
不是这里舒服。而是这里有小非的味道。淡淡的清香,如翠木如薄荷。和小非一样纯净。
“小非。”我低声喃喃。
摸摸脸庞,湿漉漉的。
拥有时,不觉得如何离不开你。失去后,才发现心中一角也遗失了。
“苏子。”是那个已经印在脑海里的醇厚男声。
真是的。想那个傻瓜也能产生幻觉,看来本姑娘还真是情种啊。
拍拍自己的脸。我自嘲得笑笑。
脸上一热,是两瓣温软的唇。接着一个薄荷味的身体慢慢爬上榻,挤到我身边。
心跳停顿...狂喜。
我一把搂住他。“小非!真的是你!”
怀里的人也紧紧拥住我。“苏子,我想你。”
“傻瓜!”我正要再说话。“唔——”
生涩热烈的吻。带着微微的刺痛,浓浓的情意。融化了身体,融化了心。
内衫带子被松开。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上了我的xiong口。
我们的呼吸急促起来。
黑暗里天地都不存在了。只余下触觉、听觉、嗅觉。
衣衫尽解。
他翻身压住了我,双手轻轻抚过我脸庞。
温暖而舒适的怀抱,好像回到了妈妈的身体。
尚未湿润的下体猛得胀痛。“啊!”却是刻骨的相思痛,真实的甜蜜。我不由轻咬他的肩膀。
“苏子,我、我不知道你会痛,我、我”他惊慌的要起身。
“傻瓜!”环住他的腰臀。“我喜欢,我喜欢的。”
“苏子!”紧紧压住我,他的呼吸热烫如火。
却有几滴清凉滴落我腮边。“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丢下我!不要!小非不当太子,小非只要苏子!”
“傻瓜!啊——!”
他开始蛮牛般得耸动。“苏子!不要!不要丢下小非!不要啊!”
“啊——傻瓜!你就是个小傻瓜,呀——嗯..啊——呜”我紧紧抱住他。
火辣辣的疼楚,疯狂的舞动,却蚀骨般的快感。
好像深夜大海里的连体双舟,随着波浪狂潮上下颠簸起来。
不知会漂向何方...
淡淡清香依然萦绕枕侧。
睁开眼。孤单单的我,空落落的榻。
昨夜激情如同一场镜花水月。
摸摸脸庞上的泪痕,有我有他。
这算不算饮鸩止渴?...唉——!有的烦了。
揉着后腰爬起来,更衣、洗漱。
典型的圆领窄袖西唐官吏袍衫,悬挂算袋、刀子等七件物品的宽长腰带,头冠、布靴...看着铜镜里的人影,英气勃勃,不输男子。
“苏子,你是最棒的!加油!”我挥拳低喊道。
“苏御史,”一个如涧溪跳跃般的悦耳男声,“梁南丞相左图送了请帖来。裴将军也接到一份。”
左老头怕是想询问小非下落的吧。可惜呀,你抓不到小非了。
接过那张红绒硬皮柬,飞快得扫了几遍。
左府夜宴...钱影月。
看看四下无人。我道,“上官公子,今晚你就和我一起去吧。不过,得小心谨慎,这里不比西唐。上官公子不要心急,稳妥才能救出人来,苏子会帮你的。”
杏眼感激得弯了弯。“多谢苏姑娘。”
看着那个轻快离去的背影,我笑笑。
不管小非和本姑娘会怎么样。能帮到一对苦命鸳鸯,心情总是会愉快些吧。
金色垂帘、纱缎屏风、珍稀古玩、山水墨画、狂草诗幅、青竹卷帘,长长的廊栏,秀气的圆形镂花窗。
宽敞的半圆形厅堂里摆着五席丰盛酒宴。
肥裤短衫的侍女侧立两旁。歌姬乐人弯腰行礼。
左图带着十来个梁南大臣迎了上来。
“裴将军和诸位西唐使者能光临,舍下真是篷壁生辉啊。”语气温和,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接下来又是繁琐的互相介绍。什么将军、寺卿、侍郎的。
大概都是亲近左图的梁南大官重臣吧。有几人的名字好像在从钱府盗得的梁南人员名单上见过。
一个个都是春风得意马蹄轻,可惜很快就要人仰马翻倒大霉。
夹杂在受邀同来的十来名官吏里,一边微笑应酬着,我一边悄悄打量着梁南权臣左图。
笑眯眯的双眼,花白头发,齐整短须,长袍玄带逍遥巾,本来也算是个中老年帅哥。可惜鹰勾鼻子破坏了整体亲和感。
“来,各位请入席。”左图笑着道,“各位俱乃西唐栋梁,不畏路途险恶,运粮来援,实在功劳非凡。左某备了些家常便饭,聊表心意。各位尽管放开,便当是自家就好。”
“哎,左丞相客气了。”“听闻左相十六岁诗文便名噪宣宁,数十年为国为民,梁南才会如此太平,在下仰慕已久啊。”“左相才华非凡,在下佩服。”“左丞相实乃梁南肱股之臣啊。”“在下看左相府中摆设,左相真是品位了得。”
入座后,几个西唐官吏纷纷和左图搭腔敬酒。
一时间席间觥筹交错,堂下胡笛琵琶声声。
酒能宽慰xiong怀也能放纵性情,加上梁南人多豪迈。不到半个时辰,厅堂的气氛热烈起来。两国官吏有的吟诗做对,有的和拍应歌,有的行酒令,有的干脆拿着酒肉向外溜达,各自寻欢。
瞥了眼厅外那个西唐亲兵装的绰绰人影,我也端起酒杯。
正要跨出厅廊。后面响起个温和的男声,“苏御史。”
心头一跳。我笑着转身弯腰道,“左相。”
“老夫久闻苏御史大名,丹青妙笔,又是西唐女皇的得力助手,机敏聪慧,女中英雌,一直无缘得见。”左图笑道,“来来,老夫作回陪客向导,苏御史看看老夫花园如何。”
本姑娘求之不得呢。正好查探一下钱影月的消息。
我跟在左图身旁。扮作亲兵的上官云和左图的仆人随行在后。
有搭没搭的和左图聊着西唐、梁南的民风习俗。
一路上亭台楼阁,假山水池,莲花绿柳,一应俱全,秀气灵动。
左府,果然是梁南第一重臣的府邸。奢华精致的程度,虽然比不上西唐大内,不过和梁南的皇宫内苑比怕是不相上下吧。
人声渐远,周围渐静。
“苏御史年纪轻轻,见识广博。”左图微笑着说道,“老夫和苏御史谈天论地,真乃快事一桩。”
是啊,是啊!为了让你领着多走点地方,本姑娘搜肠刮肚的,脑子都要被榨空了。
可是你家花园也太大了吧,走了半天,也没见个院落的。钱影月虽然是人质,但也不会住在花园里吧。
来到假山上的临水飞亭。登高望远。
一角白色飞檐阁楼掩映在柳林里。隐隐的似有琴声传来。
收回四下看风景找庭院的目光。我笑道,“承蒙您看得起,苏孜也很喜欢和左相聊天呢。”
让人布上茶点。左图笑道,“哎,说了这么久,别称呼老夫什么左相了,不过是些官面上的客套话。老夫倚老卖老,叫苏御史一声苏孜、苏侄女,苏御史呢,就喊老夫一声伯父好了。”
“左伯父!”我甜兮兮得喊道。
“好好。来,尝尝左府的小吃食。”
微风阵阵,吹起涟漪片片。
“听说在长阳,苏侄女可是有名的善心人啊。”左图忽然道。
咿喂,没搞错吧?本姑娘=善心人?谁说的?一定鼻子长长。虽然是做过几件助人为乐的好事啦...
嗯,这左府的糕点真的很好吃,清淡爽口。自从来到宣宁,顿顿都是肉,怀疑胆固醇升高中,也怪不得最近很情绪化了。
“苏侄女好像替一名小厮赎过身啊。”
心中一咯噔。
佯装不好意思得挠挠头,我笑道,“这样的小事,左伯父也知道?”
“哪里哪里。”左图笑道,“老夫只是偶尔听长阳做生意的商人说起,在东市有名的书画店铺瀚海阁有个丑陋小厮。那商人也是不经意下乍然看到他的样貌,惊骇不已。其实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要老夫说,不过是生了块斑痕,原也没什么。”
顿了顿,左图捋捋胡须,“助人为乐,行善积德,也是老夫的心愿。虽说容貌丑美不打紧,毕竟是个遗憾。老夫同一位隐居大夫认识,他曾治好过类似的皮肤病症。不如就由老夫牵个线,免了诊资,治好瘢痕总是好事一桩。却不知那小厮现在何处,苏侄女可知否?”
这么烂的谎话也敢说?我心里好笑。
摇摇头,我叹口气。“不瞒左伯父,那小厮就因为那块瘢痕骇人,小小年纪想不开,月余前竟说也不说就跑掉了,连工钱也没领,苏孜想起来还很担心呢。”
猛地一拍脑门,我低呼道,“想起来了!”
左图一震。“苏侄女,你可是想起了小厮的去向?那位隐居的大夫实在难求,耽误不得啊!”
我笑道,“苏孜隔壁家的麻脸大婶正为了脸面问题,四下求医呢。左伯父,您看...”
“......”......
哈哈哈哈,笑死本姑娘了!
从左府出来。
想起左老头忽红忽青,时喜时悲的神情。我忙钻进马车内。
蒙头倒在车榻里,我大笑起来。
本姑娘家隔壁的大婶可是真的麻脸得厉害呢。
说谎嘛,也要五分真五分假才行。这样才不会在假戏真唱时,还要真的去请个优人来圆谎。名医?牢头才是真的。
喘着气,我坐起来。
虽然只是这回左府地形勘查,本姑娘也不算一无所获。起码发现了几个绝好的藏身之地和那柳林里的阁楼、琴声...
和那晚左府后门附近听到的很象。
左图没有女儿...姬妾?钱影月?
“苏御史!”刚回到驿馆,上官云追了上来,樱唇颤抖着。“是、是她!是她在弹那支曲子!那是我和她儿时常唱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