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阴谋阳谋
早知道还看什麽歌舞。这下可好,到了夜禁。
前边不远,坊门紧闭,火把摇曳,二十来个轻甲官兵在门前栅栏内来回走动著。
不过,也难不到本姑娘。
我躲在一颗巨槐後,一边挽著裙摆、裤腿,一边看向大街对面。
只要跑过去,穿一条巷子,爬棵树,越墙,再过一条巷子,爬棵树,越墙,就是我家的後门了。曾经作过女鲁宾逊和女人猿泰山,这点障碍越野还不是小case?
安全抵达巷子入口,我咽口唾沫,慢慢走进。
四下漆黑一片,除了蛐蛐声,什麽都听不到。
好像隔壁大婶说过,这条巷子曾经一夜之间三户二十人全部横死,从那以後巷子就荒废了,无人落户。
“嗯...”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传进耳朵。
我一个哆嗦。是幻觉,一定是!
背靠墙壁,我慢慢向前挪著步子。
脚碰触到个东西。还没来及反应。
“嗯...救,救,嗯..”声音媚入骨头。
和郑某人动情时的呻吟一般,似乎更加魅惑人心。我脸一烫,却也不再害怕。
“你没事吧?”
“救我,嗯...”
“你,你是谁?出了什麽事?”我不敢上前,也看不到,干脆蹲到一旁。腰间挤压到一团硬梆梆的东西。
咿喂,我有火镰啊!怎麽把这个忘了。虽然和手电筒、打火机差得远了,不过有光亮总比两眼一摸黑强。打著火镰,引燃从画袋里摸到的废纸团,周围亮了起来。
“你!”
头发凌乱,斜眉紧皱,大汗淋漓。上官云在地上银蛇般扭动著。
“怎麽了?”心里一惊,我忙去扶他。
“别碰我!”杏眼圆瞪,拨开我的手。
切!谁想碰你,躲你还来不及。不过被那杏眼一瞧,心脏还是不争气得跳快起来。
我後退一步,拎起旁边的画袋,“既然能开口说话,那就是没事喽。上官公子慢慢欣赏月色,呃,夜色。本姑娘走了。”
“别!”挣扎著半撑身体,上官云声音沙哑得低喊道,“救我!”
喂,你能不能不要这麽性感得说话?!
身体一颤,我顿时心软了下来。
“如何救你?”
“劳烦苏姑娘,打开,打开那扇门,”上官云喘著气道,“荒宅子,有、有井。”
井?跳井啊?难道被钱媚抛弃,想跳井自尽?
胡想著,身体却听从了他的话。
“嘎吱吱-”破旧的木门推开,灰尘荡落。
上官云满面通红,扶墙颤抖著站了起来。似要前迈,“啊-!”弯腰捂住腹部。
“喂!你没事吧!?”心里一急,我抓住他的臂弯。
“别!”上官云呻吟著,却靠在了我肩膀上,“嗯..月儿”
浓烈的男子气息弥散身周。
怦怦怦怦,心擂如鼓。
喂!不用这样考验人吧!我可不是女柳下惠。狠掐一下自己,呃,太疼,掐他好了,的胳膊。
“啊!”上官云猛然推开我,一个踉跄栽过了门槛。
拿起火折子,我忙跨过门。
“你!”
躺在地上的上官云扭动著,脸红的似要滴出血,低吼道,“别!别看!”
可惜本姑娘不是近视眼,我还是瞧到了他探入裤裆的手。
脸烫起来。忙遮住火光,“你,你补得太过了吧。”
“水!井里有水!”上官云声音颤抖得厉害,“姑,姑娘,请泼桶水到我身上。”
“欧,好..好,我这就去!”
荒废的院灯蜡烛还在,我忙点燃。头次用辘轳打井水,掉了三次才打上半桶。井水冰凉,我一咬牙,倾倒在上官云身上。
“啊-!”上官云一阵哆嗦,神志却恢复了很多。
“咳!上官公子可是有话要说?”坐在廊上,我瞄了眼三步远处抱著水桶的模糊身影。
“请苏姑娘忘记今晚碰到在下的事。”声音如清澈静水平滑沈静。
这怎麽能满足本姑娘的求知欲?
“你是被人下了春药麽?”武侠、古装小说里的经常情形。身在红尘,守身如玉,钱媚逼迫未遂?倍受荣宠,惹人嫉妒,钱媚其他男妾情人陷害?再不然被某家权贵小姐看上,诱惑未遂?
思想的野马正尽力驰骋。
“苏姑娘不需知道,只要忘记便可。姑娘请回家去吧。”声音多了几分冷淡。
好心当作驴肝肺!
我站起身,拽了画袋便走。
“苏,苏姑娘!”
“我已经走得很快了。你还要怎样?”我们本就连朋友都不是,心里有些郁闷。我闷声道。
“多谢姑娘相救。”
“没什麽。就算是一只狗,一只猫,一只耗子求助,我也不会拒绝的。你不用感谢。”
钱府後花园,荷池畔八角亭内。
“啊!好,好。”钱媚兴奋得拿起我绘好的美女图。图里人物自然是本姑娘艺术加工过的钱小姐。“云儿,你来看看啊。”
“真的很象大姐。不过还是不及大姐美豔照人。”
“你就会捡好听的说,我却喜欢得很,咯咯。”...
ju花糕不错,就是砂糖多了些;果子酒也不错,就是梅酸重了些。
借口尿遁,我从钱媚的赏月晚宴上溜掉。
眼前竹林茂密,暑气全无。风吹过,刷刷作响。
我半躺在一块大石上,头话声,接著一团火把照了进来。
我望向小厮,?
小厮摇摇头,有些急切得拉著我躲到一丛石笋後。
“没人。藤原君,我们就在这儿吧。”一个女人声从不远处响起。
接著一阵衣服袭袭簌簌的声音。
“来嘛!人家等了你五年。”女人嗲声道。
我心下一颤。
喂,不是要在这儿上演十八禁吧?这里还有个未成年人呢,本姑娘有老公,自然不算在内。
“等等!”男主角终於上场。
我心里一哆嗦。恐怖男“牛黄上清”!
他怎麽跑到钱府了?那个装幼稚的叶子为什麽也在钱府。对了,他们是和钱媚一道去的歌舞教坊。
“叶子,你,你已经是钱家的人了。我们不能..”藤原上清道。
“钱家人?”叶子冷笑两声,“若不是父亲大人为了巴结老不死,把我送到钱府,我怎麽会成钱家的人?不过是老不死儿子的姬妾,什麽地位都没有。钱家人?钱家的狗还不如!”顿了顿,声音温柔了许多,“我是身不由己。上清,你是知道的,对麽?”
“我,我也是来到西唐才知道。”藤原上清迟疑著道,“那你是真不知道我们日东与钱仲远的事了?”
“什麽事?”叶子笑了笑,“你们不会是要和老不死合作,吞下西唐吧?”
我身体一震。周围寂静的可怕。
“不会是真的吧?”见藤原上清没有应声,叶子的声音惊诧起来。
“不错!”藤原上清终於开口,“本来皇帝陛下觉得时机不成熟,只是派遣我来观察打探。但是能接触到钱仲远,收获非凡。”接著顿了顿道,“叶子,我知道你是被逼的,我心里一直就你一个。但为了我皇陛下,为了我大日东国,我,我们不能”
“看来我知道的是真的!”叶子不怒反喜,“日东,梁南都和老头子合作了!?”“谁告诉你的?!”藤原上清低语问道,声音里透著紧张。
“还不是钱老头的宝贝儿子。”叶子得意的笑道,“虽然这个姬妾身份没什麽地位,但是我问他什麽,他敢不说麽?”顿了顿,声音转媚,“钱老头看你是日东国人,才要我陪你四处走走的。他的意思,你不明白麽?嗯,上清?”
藤原上清呼吸粗重起来,“叶子,真的可以麽?”
“我心里也是一直只有你一个。难道你嫌弃我已非青白之身?”叶子低声道,似是伤痛万分。
“不!”“你永远是我心中的那个叶子,是我的叶子”
前边热浪滚滚,我身体却冷冰冰的。
钱仲远,日东国,梁南国要瓜分西唐!西唐没了,女皇就没了,哪儿还有男女都可纳妾,可以平等相处的好地方?还有郑某人,都说书生最迂腐,想必他也不会轻易接受亡国奴的身份吧。
“呼呼呼呼”身旁小厮的呼吸粗重起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喂!别出声啊!
我忙捂住他的嘴。看不出来,这小家夥还挺早熟的。
“啊--快点!啊--上清,啊--”女人的声音不是一般尖哨子。
“叶子,啊--!”男人的声音就算低度贝斯吧。
我暗舒一口气。还好还好,大概没听到。
不过也怪不得二人要跑这儿来。如果是在钱府院子里,可以开轻摇滚音乐会了。
前边安静下来。
“上清,你喜欢麽?”女人低语道。
“嗯,喜欢。”顿顿,男人道,“我们不能耽搁太久。让钱府的奴才们知道了,闲话一起,总是不好。”
“那好吧。”女人亲昵说道,“反正你要在西唐逗留三年,我们有的是机会。”
袭袭簌簌的声音响过,二人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四周黑寂下来。
松口气,我低声道,“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摸黑慢慢走出去吧。”
拉著小家夥,跌跌撞撞得一路出来。
“咿喂,你怎麽哭了?”打亮火折子,看到的是张湿漉漉亮闪闪的小脸,“碰到哪里了麽?”果然还是个孩子,不过绊了几跤,就哭成这样。
“扑通”一声,小厮对著我跪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麽?”我忙要拉他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厮拨浪鼓般摇著脑袋,又是张嘴又是比划...
“我不懂啊!”一句话全是“啊”,我怎麽理解?“你会不会写字?”我掏出画袋里的笔墨纸来问道。
“啊啊!”小厮嘴角咧开,抓住那枝小毫,好像得到了个宝贝似的。
看他兴奋的趴在地上磨墨写字,我心头一酸。钱家是如何对待他的?!恐怕这府里除了几个主子,其他人都是狗也不如。叶子尚且抱怨不止,更何况是这不会说话,可以随意欺凌的小家夥。
小厮写完,双手奉上。
歪歪扭扭好像蚯蚓在爬的三竖行字:“救救我。我想跟著你。你去向‘千每’讨我。”
“‘千每’,钱媚是吧?”我也趴倒在地,好笑得纠正了那两个字。
“啾!”一声。
咿喂,色小孩!
我捂著脸,看向旁边的小家夥,挑眉佯怒道,“敢非礼本姑娘?!”
小厮一怔,忙又写了几行字给我。
“我没有其他能报答你之物。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救救我。”
我脸一烫,戳著小家夥的肩膀道,“第一,我帮你也不会要报酬;第二,你还太小,什麽也不懂,这种话不能随便乱说;第三,”顿顿,我戏虐笑道,“向来只能我非礼别人,你敢抢我的戏?”说著,亲了亲他左脸。小家夥,作我弟弟还差不多!
小厮右脸红了起来。拽住我的袖子,目光里满是恳求。
“好!本姑娘就作一回大好人!”我拉起他道,“今天正好给钱媚描了幅丹青,想来她也会还个人情给我。我就趁机要了你,呃,不对,把你要过来,实在不行,我还带了些银两在身边,就是赎也该够了吧。”
“什麽?!妹妹想要讨的是这奴才?”钱媚惊讶道,“样子丑陋,手脚又不勤快。”顿了顿笑著道,“不是姐姐不肯,不过他是我父亲带来的,怕是要父亲应允才可。”
瞄了眼旁边的低头小厮,浑身颤抖。这样被人当面羞辱,要是本姑娘早跳起来骂人挥拳了。
心里一痛,我笑道,“那如果苏孜同意为姐姐和上官公子共绘一图呢?虽然不比大哥娴熟巧妙,但是我兄妹师从同一人,苏孜自认也不会差许多。”
“你真的愿意?!”钱媚大喜,“好好!姐姐就先斩後奏了,父亲疼我,想来也不会责怪的。”说著,命人取来一张身契。
听你唠叨多少回了。什麽没有机会找苏子画你和上官云的二人丹青,还怕你不上钩?再说,苏子即苏孜,还怕你不满意?
“妹妹。你可要快些来,不如就後日吧?”钱媚催促道。
“好,妹妹回家做好准备,後日一定来。”
“嘶啦嘶啦-”
小厮惊讶得看著洒落一地的纸屑。
拍著他单薄的肩膀,我直视那双大眼睛,“从现在起,你就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用跟著我。”
豆大泪珠掉落,小厮咧咧嘴,似笑似哭,摇著脑袋投到我怀里。
咿喂,我的腰哎!力气倒是挺大。
“你的,可以走了。”怕他不明白,我胡乱比划著说道,“去,回家,随便哪儿。我的,不要你做奴才。”
掰开他的手,我向家走去。
嗯,感觉还不错!做好人原来也能很潇洒的说!哈哈!
自遇到上官云後的几丝沈闷顿时一扫而空。
“呜呜-”
转头看去,小家夥可怜兮兮得蜷缩在墙根角落里,正埋头大哭。
叹口气,我转身回去...
“就是这样,呵呵。”拍拍洗漱干净的小家夥,我笑眯眯得对正襟危坐的郑某人道,“反正他只是个孩子。咱们家不过是要添双筷子加只碗,你同意吧?”
郑勃一愣,“孩子?你知道他多大了麽?”
我也一愣,“大概十二三岁吧。我没问他。”
丹凤眼眯了又开,开了又眯。“我问他了。”说著拿过一张纸。
“姓名宁非年纪十八”
咿喂,那不比马上要到十八岁的本姑娘还大点儿!?
“你写的?是真的?”看小家夥猛点头。我脸一红。
那你还装幼稚!还和本姑娘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让郑某人知道,又要浪费本姑娘一个月的口水去做心理工作!你不会是想拿那些“亲昵镜头”威胁本姑娘吧?看来好人真的做不得。
咬住舌尖的话,我尴尬得看向郑某人。??,!郑某人瞪过来。
我刚要瑟缩,突然想到自己的宏伟理想。怎麽可以被郑某人压著,那不成了“夫管严”!?
“宁非就帮你和老李做事吧。”我挺xiong严肃说道,“既然从钱府把他要出来,又毁了他的卖身契,我们以後就是一家人,大家地位平等,没有主仆分别。”
郑勃咬咬嘴唇,脸色黯淡下来。
心中一紧。我柔声道,“宁非身世很可怜的,从小就作奴才,被钱家人随意呼喝打骂。你看他十八了个子还没到我下巴,就知道他受了多少苦。子宁,你也不会象对待奴仆一样待他,对麽?”
郑某人犹豫。我灵机一动,笑著道,“这样吧。每月月末我们三人就开一次会,呃,就是聚在一起,互相评定,发放零花。不管是我,子宁,还是宁非,为家做事多的,零花就多,做事少的,零花就少,如何?”
郑勃有些好奇得说道,“可以这样麽?”
看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我松口气...
是夜,钱府书房。
“我怎麽和你说的,嗯?可以打他骂他,不许要他性命,不许送给别人。你如何做的?!”
钱媚缩缩脖子,低声道,“可苏孜好不容易答允给我和云儿画像的。”
“你!咳,说你什麽好?整天就知道和个优人鬼混..罢了罢了!”钱仲远叹口气,“要是你有影月一半的聪慧,老夫也就省心了。”
钱媚讨好得笑笑,“爹爹,你又想妹妹了?”
“唉!”看看钱媚,钱仲远迟疑一下,摇头道,“小月病故八九年了,想也没办法。”顿顿,“到‘瀚海阁’了麽?倒也不是很远,派个把人去监视足够了。”
“爹爹,你对那奴才为何如此紧张?手脚不麻利,长相丑陋,还是哑巴。女儿瞧了就讨厌,做个顺水人情,丢出去正好。女儿真不明白爹爹的想法。”
“唉!罢了,”钱仲远柔声道,“爹爹只希望你活得快活,不要胡想了。”...
看钱媚离开,钱仲远摇摇头,喃喃道,“小月,你在粱南怎样了?你放心,爹爹很快便可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