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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脱逃

    我在刑讯室被折腾了几个小时,回到号子里已是中午时分。
    宁老虎和他的三个打手围坐在床板上吃饭,中间摆着三只盘子一个碗,分别装着全鱼、鸡丁、荷包蛋和青菜。饥肠辘辘的我,看着那些菜直吞口水。
    老于头和小豆子都端着个碗站在马桶旁边吃饭。他们吃的是糙米饭和青菜汤。见我走过来,老于头用眼睛向我做了一下暗示,顺着他所示的方向,我看到床板底下搁着一碗汤饭。
    我明白那是我的,走过去端在手里,拿筷子在汤里搅动一下,一颗颗被汤泡过的糙米饭像爆米花一样浮起来,味道难闻极了。我必须给自己补充能量,顾不得那么多,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喝了个底朝天。
    我想找老于头和小豆芽打听,为什么宁老虎他们吃的是大鱼大肉,而我们只能吃臭菜汤泡糙米饭,但话到嘴边终没启齿,因为我料定老于头他们不敢在宁老虎的眼皮底下和我说话。
    饭后,手一招,老于头和小豆子便乖乖地走过去,两人按部就班各做各的事,老于头收拾床板上的碗筷,打扫卫生,小豆子则跪在宁老虎后面,帮其做按摩。
    “你叫什么名字?”宁老虎边享受按摩边问我。
    “刘道华。”我答。
    “你有两个名字?”
    “没有,就一个,刘道华。”
    宁老虎忽地坐直身子,眼露凶光,看着我道:“禁子不是叫你哈拉吗?”
    “他们认错人了,哈拉不是我。”
    “照你这么说,你坐冤枉牢了?”
    “我是被冤枉的,因为我本来就不是这个朝代的人,说了您也不会相信。”
    宁老虎和他的三个打手都笑了,笑毕,宁老虎指着自己的脑袋问我:“你这里是不是有问题?”
    “没有。”我的心里很不爽,一个流氓问这么多事干嘛?
    他的左手伸出三根指头,问我道:“这是几?”
    “三。”我答。
    他接着举起右手伸出四根指头,问道:“这边加这边等于几?”
    “七。”我答。
    他又笑了,道:“把六说成七,还说你的脑袋没问题?”
    一旁的江西佬立即纠正,道:“老大,是等于七。”
    宁老虎顿了一下,甩了江西佬一记耳光,道:“我说是六就是六,想造反呀?”
    江西佬捂着脸,退到一边。
    “你们还有谁认为刚才那个结果是等于七的?”宁老虎看着号子里其他人问。
    没有人吭声,都低着头。
    “老于头,你说,是七吗?”宁老虎问老于头。
    “不是,是六。”老于头违心地回答。
    “小豆子,你认为呢?”宁老虎又问小豆子。
    “七。”小豆子如实说,像是要讨打。
    “初生牛犊不怕虎。”宁老虎道:“,赏他七条大黄鱼!”
    “是!”应道,走到小豆子面前,抬手连扇了小豆子七个响亮的耳光。
    小豆子捂着脸,嘴角有鲜血流出来。他把手放下时,可见右脸有明显的肿胀。
    “哈拉,今天我先不提审你,也不整治你,但我会对你进行调查,看你到底是哈拉还是刘道华,如果你真是刘道华,我会帮你伸冤,可如果查到你是哈拉,我要一点一点地修理你。”宁老虎慢条斯理地对我说。
    我点头。
    “还不谢谢老大?”提醒我。
    “谢老大。”我说。
    “大声点!”对我的声音不满意。
    “谢老大!”我抬高声音道。
    说这话时,我在想,这个宁老虎到底是何许人?他说话的口吻以及做派为什么和老板头有那么多相似之处?
    晚上,号子里没有灯,我们只能借助走廊外微弱的灯光辨别东西。
    大约是天黑后的一个小时,我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走廊上吆喝:“戌时五刻,诸监卧睡,严守监规,切勿喧闹”
    声音渐行渐远。
    声音过后,老于头和小豆子都脱掉自己的鞋子,踩在大通铺上铺被。两人先把宁老虎的丝绸被铺好,接着又铺好等三个打手的,最后才把他们自己的破被子拿出来铺了。
    我睡在小豆子旁边,一条又破又旧而且还有气味的被子是在床底下扯出来的,马桶就在我和小豆子这边,一有人小便,就会臊味扑鼻。
    我和老于头、小豆子三人睡得比较拥挤,而宁老虎他们四个人睡的地方相当宽松,特别是宁老虎一个人足足占有四米宽的位置。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号子里除了我以外,他们都沉沉入睡了。
    我不敢睡,大脑在翻来覆去策划一件大事:明天脱逃,得用几套方案?
    想了很久,我终于有了三套方案。第一套方案是在外边借上厕所之机逃跑,第二套方案是借山林掩护逃跑,第三套方案是挟马逃跑。
    初步方案就这样在我的脑海里成型。我正准备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突然听到号子里面有动静。
    我看到宁老虎悄悄地爬起来,穿好靴子,猫腰走到门边,轻轻拉开门,溜了出去。原来我们的号子门没有上锁。
    我一下子特别兴奋特别激动,鼓了鼓勇气,也想跟着溜出去。
    可就在这时,号子门又有了碎碎的响动,好像是上锁的声音。接着,我看到一个禁子在走廊上经过。
    宁老虎不像是脱逃,似乎与禁子事先有串通,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想着想着,我昏昏睡去。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我激灵一下就醒了。我有一个习惯,如果心里装着一件要紧的事,睡觉都不会放松,每回都会像被鞭子抽了一样惊醒过来。
    我看到大家睡得正香,宁老虎仍睡在他自己的位置,貌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我是新进来的,用他们的话说是新兵,从这个早上开始轮到我洗刷马桶了。
    小豆子把“移交”打给我,自然就成了我的师傅。他指导我把马桶端到后边的风房,把倒进简易厕所,洗刷马桶时,我怕脏没有把手伸到桶里去,被狠狠地踢了一脚。
    发放早餐了。宁老虎那边四个人的早餐还是那么丰盛,而我们这边三人的却换了口味,昨晨喝稀饭,今晨喝米汤,而且汤很淡,看得见碗底。
    这里顺便提一下送饭的九哥,他是牢里做事的犯人,相当于我们现代的服刑人员。老于头告诉我说他在外边就认识这个人,我现在吃饭的陶琬是老于头叫九哥补发给我的。
    早餐后,禁子打开号子门,给我戴上枷锁和脚镣,按时把我送进了刑讯室。
    刑讯室已经成了一个令我头皮发麻的地方,尤其是面对老板头那张魔鬼般的脸,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做过的噩梦。
    一进门,我就看到房中央一字儿摆放着各种不同的刑具,除了夹棍、烙铁以及老虎凳以外,其它的我都不认识。
    老板头依旧坐在一张高椅上,陈二和赵财发站立在两旁。
    我在门口站着,他们这里没有经常下跪的习惯。老板头看着我的脸,煞有介事地说:“哈拉,看到中间那一排家伙了吗?整整十二套,从头到脚都有,为你备着的,假如今天我带你去提外审,而你不能如我愿的话,那我只能对你不客气了,十二种滋味,我会让你尝遍,直到你吃不下了为止,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心里非常忐忑。硬着头皮回答。
    老板头露出了一丝笑,对两狱卒道:“给他换枷。”
    陈二在枷锁架上挑选出一副又大又重的枷放到案台上,赵财发拿钥匙来开我的小枷。
    我吓了一跳。要知道,小枷已经压得我很不舒服了,那大枷又沉又宽,少说也有四五十斤,像我这样的文弱书生,怎么承受得了?即使能够承受,肩膀和脖颈上的皮肤也会被磨破的。
    “大人,我不戴那个大枷,请您相信我,我有小枷和脚镣,不会跑的。”我对老板头说。
    “我不是不相信你,提外审必须戴大枷,这是规矩。”
    “如果您一定要给我戴大枷,我今天就不出去了,宁愿死在这里。”
    “哈拉,你对我可能不太了解,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拿条件来要挟我,谁要要挟我,那后果是很惨的。”
    我干脆坐在地上,道:“那您就试试。”
    僵持了一下,赵财发指着那一排刑具对老板头说:“老大,要不要给他上家伙?”
    “混账!”老板头对赵财发发脾气,道:“动不动就上家伙,多动动脑子行不行?”
    赵财发也算是个脸皮厚的,苦笑了一下,又说话了,道:“那我们要不要给他换枷?”
    “不换了。”老板头说:“小枷也是枷,谅他跑不到哪去。出发!”
    我这一招赌赢了,站起来,被他们押着出了门。
    原以为外面有一队兵卒在等着我,出了监狱大门才发现只有老板头他们三个人,真是劫财人胆大。而事实上,这种提外审,他老板头也不好意思带着大兵大张旗鼓进行,和他穿一条裤子的,只有陈二和赵财发两人。
    我坐在陈二那匹马上,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老板头不说话,老是莫名其妙地看我。
    幸亏这里有一个多嘴的赵财发,他问我道:“哈拉,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不是上次郭先锋带你去过的那里?”
    我立即点头,道:“对,我把银子就藏在那里。”
    赵财发又对老板头说:“老大,他是要带我们去黑松岩。”
    老板头张开那张大嘴,道:“管他去哪,如果没有拿到东西,我定会把他大卸八块的!”
    一路无话。
    到了黑松岩脚下,我们都下了马。老板头叫陈二除去我的脚镣,要我在前面领路。我暗自高兴,专拣荆棘多灌木深的地方走。
    按照常规,树木比较密集的地方,小灌木都难以生长,而这座大山显然不太一样,参天的松树底下有大片大片的灌木,是野兽藏身的好地方。我真想把自己变成一只野兔溜掉,让他们永远都找不到。
    不一会,我们的衣服上挂满了刺、丝毛和树叶,大家都不说话。
    越往里走越分不清东南西北,我脖子上挂着的枷锁不时地被荆棘扯住。
    “大人,”我试探性地对老板头说:“您看,我戴着这个东西爬山多不方便,能不能把它取下来?”
    他不回答,一副严肃的样子。
    “这样下去会严重影响我们去拿东西的速度,请您再考虑一下,大人。”我接着说。
    “我已经很不耐烦了,哈拉,你再多说一句,我保证把你劈成两半扔在这里喂狼!”老板头说。
    我不敢多说了,一面走一面观察周围是否有实施原定方案的有利位置。
    从监狱出来到现在,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厕所,利用厕所脱逃的预定方案怕是行不通了。但我转念一想,在这深山老林里,利用解大便脱逃也不失为一个绝好的方案,因为解大便必须开锁去枷,而且得找一处比较隐秘的地方。这种成功案例我在电影和中曾经常看到。
    我正要张口向老板头请求解大便时,突然发现草丛中钻出一条足有两米长的大黑蛇,向我这边溜来。
    我大惊,连滚带爬的使劲跑,可没跑几步,脚下一绊栽倒了。
    这是一处又高又长的陡坡,绿草茵茵,没有几棵大树。我倒下后一直往下滚,且越滚越快,怕脖颈被枷锁伤着,我把手指伸进枷套里,死命地护着脖颈处。
    终于到了坡底,滚不动了。我发现自己躺在山道上,可就是起不来。
    少顷,一个头戴瓜皮帽的男人从这里经过。我慢慢看清了他的脸,是我们编辑部的吴主任。我又惊又喜。
    “主任,快来救我!”我大喊。
    他走过来,道:“你谁呀?”
    “是我,刘道华,您装什么糊涂?”
    “你能起来吗?”
    “就是起不来了。”
    “那就好。”
    他蹲下来在我的袖筒和衣服里一顿乱找,没找到什么,愤然道:“穷逃犯,一个子儿也没有!”
    说完,他扬长而去。
    怎会这样?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前侠肝义胆的吴主任,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怎么会变得财迷心窍六亲不认了?
    我没有时间再去考虑这些,估计老板头他们快找到这儿来了。路边到处都有灌木丛,我朝一处我认为最好藏身的丛林爬过去。
    这片丛林看上去还真好隐蔽,我好不容易才爬进来,想再往里去一点,忽然感到身子往下沉,整个人掉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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