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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节

    吃完饭,阿西里努娜一家人收拾农具要去地里干活。我还没想到怎么做,就想跟他们一块去,顺便在森林打点猎。忽然想起,三个孩子的汉语都是一个叫那木猜的老人教的,倒要去看个究竟——谁让我太过于好奇呢?于是我对阿西里努娜说:“告诉你妈妈,我要去找那木猜。中午不要等我,你们先吃,晚上我给你们肉吃。”阿西里努娜依言翻译给她妈妈听。中年妇女听了后,用手往外指了指,说了几句泰语。“妈妈说,沿着前面的小路走。看到一个白胡子、瞎了一只眼的老人就到了,那就是那木猜。”我点点头,和阿西里努娜一家告别,各自往自己的方向走。
    那是一条羊肠小道,泥巴的,连石子都没铺。老天照顾,没下雨。真不敢想象下雨了这路还怎么走。走了不多久,果然看见有个身形高大的老者在小院里看着几只鸡吃食,这应该就是那木猜了,我心里暗想,可惜他低着头,没看到他的真面目。
    “请问是那木猜大爷吧?”有同学说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瞧我那模样,就不像好人。此刻,我只能给出一张笑脸,留给老人家一个好印象。
    老者抬起头,吃惊地往着我,似乎努力在回忆:“我是,不过我似乎不认识你。”走运,总算是那木猜本人。我继续堆起笑脸:“你老没说错,你的确不认识我,我是从中国来的。因为见阿西里努娜那几个孩子会说汉语,很好奇,所以就找到你这儿来了……”
    那木猜微笑,站了起来:“中国来的朋友?欢迎欢迎。我已有60多年没去中国了……请坐,我给你倒杯茶。”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我正客套,那木猜已另倒了茶水端出来,递给我,自己坐在一个石凳上。我赶紧接过茶,道谢:“谢谢。大爷,你是中国人?”
    “哦,不。我是土生土长的泰国人,你看我这名字就知道了。”
    “泰国人?那我就很奇怪你的汉语讲的这么好。而且,似乎还带着华北口音……”
    “小伙子,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愿闻其详。”
    “我好多年未见到中国来的客人了……我和中国渊源很深……”
    那木猜抿了一口茶,望着远处的森林,开始说起他的故事来。
    原来那木猜一生都和中国密切相关。他本是泰国富商家庭出身,其父一直在泰国经商,主要经营农产品。后来,有中国商人到他们这里贩卖茶叶、瓷器。那时,那木猜十七八岁,常常跟中国商人聊天。商人们跟他讲中国的生活、历史,那木猜非常着迷,对中国充满向往。
    那木猜的父亲常年跟中国人打交道,又出于生意需要,他父亲学了一口流利的汉语。那木猜也经常缠着父亲学汉语,因为有中国商人聊天的缘故,他也很快能说汉语了。那个时候,他们家的生意虽然十分红火,但是泰国还处在封建社会,中国已是民国时代,泰国和中国比落后许多。他父亲认为,要想把事业再做大,一定要到中国去开店,获取取更大发展。不用说,最高兴的就是那木猜,他对中国向往了很久。他父亲做出全家去中国的决定时,那木猜兴奋地一夜没睡。
    不久,那木猜全家便收拾行李来到广州。当时中国军阀分割势力范围,形势一片紧张。但广州作为北伐革命的,还算社会比较稳定,有生气。他们来中国前,不知道中国实际上波涛汹涌,南北之间界限划分十分严格,层层关卡。可以说,北方的东西流不到南方,南方的东西过不到北方。何况,各地还有小势力划分。
    那木猜的父亲很失望,在广州折腾了两年只见亏本。因为他们是外国人,行动上不方便,总有官兵以维护治安安全为由找他们的碴。官家这么一搞,可以想象的到,他们还怎么做的下去?那木猜的父亲最终被迫关了小店。他父亲急怒攻心,大病一场,一病就是一年。
    说到这里,那木猜有点激动,眼睛开始有点朦胧:“最后,父亲还是客死异乡。我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倒下了,不久也去世了。在中国一直没赚钱,父亲又病了很久,我们的钱早就用完了。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们两兄弟连副棺材都买不起……有好心人实在看不下去,帮我们买了棺材把母亲安葬了。”
    父母死后,那木猜两兄弟为了谋生,干过苦力,下过矿井,跟狗抢饭吃……吃点苦本来也不算什么,但那木猜的弟弟却因为饥饿下矿井时,煤矿倒塌被压死了。他弟弟死时还没有16岁。弟弟死了,那木猜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孤独、恐惧、饥寒交迫,让那木猜迷失了自己。那木猜渐渐地和当地的黑社会熟悉起来,最后加入他们,到处烧杀抢,无恶不做。那木猜说他这一辈子就是那段时间造了孽,得了报应,让他终身孤独。
    有一次跟另一个团伙抢地盘。双方几百号人杀的性起,见人就砍。有个穿白裙子的美丽姑娘路过,对方一个人拿刀就劈,那木猜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就觉得她需要他保护,她不能受到伤害。或许,这就叫缘分吧。那木猜替她挡了一刀,杀开一条血路,把她送回家。
    那木猜停住口,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仿佛他又回到当时血淋淋的现场,重温已逝去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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