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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妈妈把院子一角的一只被熏得浑身乌黑的大铁锅端过来。盖子一掀开,顿时香气四溢。原来,在大家出门的工夫里,她杀了自家养的两只大公鸡,炖了一大锅土豆。
    这个老王,看了一晌午的炉子,居然没吭一声。
    老王似乎看出了方心宁的不满,解释说,他实在劝不住,是刘妈妈坚持要杀。
    方心宁刚才让一阵一阵隐约的香味引得肚子叫,还没好意思问哪飘来的,要早知道有这道大菜,如何不给刘达强盛一份呢?
    吃饭了,一张旧八仙桌被大伙儿从屋里请出来,搬到院子中央。新摊的煎饼,还有用小麦从村里换来的高桩馒头,小葱、咸菜、大酱、炖鸡,满满一桌子,他们家自产的花生炒了一锅,还煎了一些蚕蛹和蝉。
    筷子不够,树枝削了凑。也许是真的饿了,同学们一个个狼吞虎咽,场面十分壮观,在食堂里从没见过这样的吃相。
    何强一个人端个大煎饼在一旁吃,越劝他去吃些菜,他越摇着头往外靠。何强性格有点儿内向,平时除了与当时一块入学的何丽华说说话外,很少与人交往。方心宁找了只小碗专门给何强盛些菜送过去。
    方心宁、纪红飞和徐敏华、老王算是受到了特别的优待——单独弄了一份菜,以石头为桌子,石头为凳子,独立成席。只是方心宁坐不住,老往学生堆里跑,纪红飞也跟着凑热闹。
    徐敏华更关心的是有没有学生跑出大门去,所以就挨着大门坐定了,很文雅地吃着。
    何丽华拿着她的胜利果实跑过来,非要方心宁尝一尝不可。方心宁觉得,这吃的东西,就这样拿在手里东跑西颠地炫遍了再让他吃,他还真难以下咽,所以有点难为情地勉强尝了一小块。徐敏华和老王也尝了一小块。到了纪红飞,何丽华却只送她一个鬼脸,就跑到一边去了,弄得纪红飞满脸尴尬。
    吃过饭,就见刘达强推着岗尖的一车石头,晃悠悠地进来。这一车,怕比方心宁推的那车要多很多。在大家的劝说下,他终于答应吃一块面包。
    方心宁对纪红飞说:“你瞧,这就是我们农村的孩子。”好像是在自我吹嘘。纪红飞不以为然。
    中午的太阳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暖的,但如果参加劳动,却很容易出汗。这样的天气,昼夜温差很大,早晨穿来的衣服,现在就有点穿不住了。
    纪红飞来到方心宁身边,很神秘地说:“我拣了个宝贝。”方心宁问:“谁丢的?”纪红飞说:“老天爷!”她掀起一块手帕,底下是一块灰色的石头。方心宁不在意地说:“石头?这里遍地都是。”纪红飞把那块石头小心端过来,执意让方心宁看。那石头与日常所见的泰山石没有两样,只是石头的上有一个天然的“宁”字,还颇有点草书的味道。方心宁要拿过来细瞧,纪红飞却迅速地缩回去,轻轻地包好,放到自己的包里,调皮地抱在怀中。方心宁被她骗了一下,很有点儿不好意思。
    准备回去了,方心宁安排纪红飞到前面去带队,自己在后面督促。大家把剩下的面包、火腿以及多余的矿泉水一股脑儿放成一堆,给刘达强留下。刘妈妈当然不同意大家这样做,推让起来。
    已经走到大门口的司文金又折身回来,掏出50元钱,对刘达强说:“你留着,再买些文具。”这么多人看着,刘达强脸上有些挂不住:“我有文具。”刘妈妈也急急地过来阻止。这样一吵,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又都折回来,纷纷把几元几十元的钞票塞过来。这些行动没有人事先做安排,完全是同学们自发的。方心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其时,他正手捏几张钞票,准备等学生们都走出去了再给刘妈妈留下,因为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不说,还吃了她两只大公鸡。
    方心宁劝刘妈妈和刘达强说:“收下吧,这是大家的一点儿心意,没别的意思。”
    刘妈妈和刘达强坚决不收,一个劲地往外推。
    “我说几句,”老王走上来说,“我是头一次见这种场面。我家也有个儿子,让他爷爷奶奶给宠坏了,从小不好好学习。看到刘达强这样懂事,我很有感触。有时间我也要带他过来瞧瞧。咱们家条件虽然不太好,可刘达强这孩子有志气,以后肯定能成大器,这就是咱最大的财富。今天,大家没少麻烦你,一点钱,留给孩子上学,你就别再犟了。”他也掏出些钱来递过去。
    刘妈妈说:“孩子也没少得到好心人的帮助,但今天的钱我不能收。我心里倒真想给这些孩子些钱。”
    徐敏华在最后面,也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币塞过去。
    刘妈妈继续说:“也多亏了老师们心眼好,上小学的时候,有杨老师照顾,到了初中,老师同学还是都帮着他,这不,还有你们。”刘妈妈感动得流下泪来。方心宁忙问:“哪个杨老师?”刘妈妈说:“哦,我们小学里杨向北老师。”
    大家纷纷劝住刘妈妈,把钱用小石头压在一旁,快步离开。
    这一场面,早被及时赶来的季梅婷和同事拍摄了下来。
    见有拍照的,大家嘻嘻哈哈跑得更快了。
    刘达强一下把钱拢到手里,追着大家要还。司文金说:“我的包,我的包落你屋里了。”刘妈妈和达强不知是计,忙回屋里去取。
    走了几十米远的钱成万又往回赶。方心宁问他:“你干什么去?”钱成万忙不迭地说:“我刚发现,我这个兜里还有钱,给他送回去。”他手里挥舞着的是三张红红的纸币,进门扔下,扭头就跑。
    季梅婷过来对方心宁好一阵埋怨,说打电话联系不到他,白白耽误了她不少时间。这里信号不好,怎么能怨我呢?
    路经雁回岭村小学,杨向北所在学校的大门依然紧锁。方心宁透过破败的大门往里看了看,只见里面除了同样用石头盖的一排房子之外,就是一个空旷的院子。听村民说,这里只有三个年级的学生,高年级的孩子要到别的村里去上。这里的条件比黑山镇中艰苦得多。在这样的条件下,老师们又得用多大的精神力量来支撑工作呀!但是再艰苦的学校,也总得有老师在那里工作。与他们相比,自己多么幸运呀。
    季梅婷说:“这就是杨向北老师所在的学校。”
    方心宁点了点头。
    队伍走很远了,大家仍然能看到刘达强他们娘儿俩站在村边望着他们。方心宁的心陡然一紧:这样的场景,他经历了多少回?他在泰灵中学上高中时,每次背着娘摊好的煎饼离家,娘总是站在村口望着,一直这样望着
    季梅婷上了报社的车先离开了。师生们则上了老王开来的大客车。纪红飞挨着方心宁坐下,似是无意地问:“你跟那女记者倒挺熟。”方心宁说:“同学。”
    导游徐敏华也凑过来,向方心宁和纪红飞一个劲地表示感谢,说要不是他们,自己真管不了这帮孩子。她把自己的名片分发给他们。
    方心宁一边庆幸着活动的顺利,一边自省:自己是不是还是有点儿急功近利?
    确实太辛苦了,大家上了车,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方心宁靠在座位上打了个盹,梦见他的父亲方保国,在一间简陋的教室里,着一口带乡音的普通话,正津津有味地给学生们讲着
    村头,刘妈妈用手抚摩着达强的头说:“这么多人帮你,你可得好好地出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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