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希望
现在一提林滟,林侯心里就是一跳,眼睛先是盯着林如海,见儿子严肃得很,脸上一丝笑模样都没有,才缓缓将目光挪下来,落在信上,然后就不动了。
若让林如海来说,林侯再在这模样,就像是怕那书信突然变成只小狗,能跳起来咬他一口似的。
“老爷。”林如海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上报,“妹妹的信我看了,她”话到这里特意顿了一顿,林侯的目光又挪到他脸上来了,林如海似是十分艰难,既不想承认,又不想说谎,好半天喉头动了动,十涩的道:“她,她的话有几分道理。”
林侯一听就蹦起来了,指着儿子的鼻尖就骂,“你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居然跟个丫头一般见识”
“那是你娘,有你说嘴的地方?”
“你这个不孝子!之前谁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来着?”
乱七八糟一顿说,最后,林侯自己都不知道,他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林如海静静的坐在原位,等他发泄完了,体贴的捧上了茶杯,“老爷息怒,儿子不是那个意思。”
林侯胡乱发泄了一通,觉得心里好过了不少,接过茶先灌了一大口,接着咣一声扔在桌子上,喘了口长气:“说吧。”
“儿子别的并不知晓,只是太太的性情确是变了。”林如海看了林侯一眼,“对儿子也就罢了,对妹妹也失了许多慈爱之心。”
“至于妹妹所说的移魂之事,呵呵,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儿子是想,太太可能身体不适,才会如此行事。或是儿子与妹妹伤了太太的心,以至于让太太看我兄妹两人皆不孝。”
儿子这么说,林侯反到不出声了。他早就对林夫人起疑心了。只是一直都没有魄力去试。先前林滟不过含糊其词,这次的信几乎就快挑明了,让林侯想装傻也装不下去了。
他打发走了儿子,自己在书房里转了八个圈,一咬牙一跺脚,出门就奔正院去了。
正院里,林夫人也不走冷艳高贵的路线了,一见林侯来了,满面笑容的就迎了出来,“老爷来了。”将林侯迎到屋里坐下。叫丫头上好茶来,才叹了口气,“如今,我这里的茶,老爷怕是也喝不惯了。”一语双关,既说林侯嫌弃她了,自然就嫌弃她这里的茶。又暗暗告了一状,她被林侯嫌弃了,连如今管家的儿媳妇。都敢对她不好了,连好茶都不给。
林侯端着茶盏,也不出声,不自觉的拿眼前人言行与之前的老婆比。越比越觉得眼前这个是冒牌货。
“老爷,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林夫人心中一惊,做害羞状,慢慢低下了头。手中的帕子缠得死紧。林侯见了,心中又是一动。自从生下滟儿之后,林夫人就越发的信佛。也是从那时候起,她腕上常年笼着一串菩提子的念珠。无论是心中有事,还是无事发呆,都会下意识的转动佛珠,这是习惯已十多年了,到是初婚时,那种少|妇的羞涩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林侯叹息了一声,“一晃这么多年,如海娶亲、滟儿出嫁,咱们也都老了。”
林夫人笑道:“老爷不老,到是妾身老了,昨儿照镜子时,还发现多长了条皱纹呢。”她端起茶盏,轻吹浮沫,缓缓啜了一口,语带关急的问:“老爷,如海考得怎么样?可能过去?”
“差不多,不说十拿九稳的,却也有七八分了。”林如海每二天就把自己的文章说给林侯听,他觉得自己儿子做得不出,超长发挥,举人应该不成问题。
“那明年春闱?”
“我不打算令他下场,再学三年吧。”
林夫人笑道:“我到觉得如海学问不错,明年春闱下场试试也无妨。”
“不行。”林侯摇了摇头,主动转了话题,说起以前来了。就像人老了,特别爱怀念当年,尤其是两人刚刚新婚的时候。
“我记得咱们刚成亲时,你也才十四岁,成亲半月之后,正好是我生日,你还亲自下厨给我下了碗面呢。”林侯带着微微的笑,手捻胡子,眼中带着怀念,“可能以前在家里从来都没给人作过,之前偷着练习了好几天,腕上还让油溅了一下。”
林夫人捂着脸笑了,“好好的,老爷说起这个做什么,怪羞人的。”
林侯目光一冷,林夫人别的手艺可能不怎么了,菜也不会做,独做寿面的手艺十分的好,那是习自她祖母,每年祖母、父亲、母亲生辰时,她都会亲手下一碗面。嫁过来之后,新婚那几年,她也年年给做面给他的。这些事情,是当年情浓时,夫妻私语,她悄悄说给他的。
“好久没跟太太下棋了,今日正好无事,陪为夫走一局吧。”林侯笑着提议。
林夫人拿不准林侯要做人,便叫丫头去取围棋,她先持了白棋,“老爷让我一让。”
林侯笑着点头,心中已经冰冷一片,林夫人象棋比围棋下得好,而他也与一般人不同,喜好象棋更多过围棋,往日里夫妻对弈,都是以象棋开局的。
他耐着性子了陪林夫人下了三盘,晚再上一起用过饭,便回了书房。第二日沐休,只带了几个心腹,骑快马去了郊外清风观,求见玄微道长。
“这是内人八字,请道长一测。”天下间皆知,玄微真人一言断生死,只是他早已不出手了。林侯之前跟玄微有旧,今天堵上门,请玄微真人破一次例。
玄微真人被他缠的没法,只能扫了一眼,手里掐算,接着就是一惊,“尊夫人早该去世二年多了?”不对啊,他没听说靖世侯的夫人去世的事儿啊?“你拿错八字了吧。”
林侯一闭眼,惨笑道:“怎么可能拿错了。”当着玄微真人的面,他也不再装了,把女儿的猜测一五一十学了一遍,“我们皆发现,内子性情大变,我昨日拿言语试探与她。要么含糊其词,要么便错漏百出。唉”
玄微真人一听大怒,“何方孤魂野鬼作祟,待我去收了她。”
“不可。”林侯连忙阻止了他,让玄微真人去家里一作法,那林家就成整个都中的笑话了,儿子怎么办?女儿怎么办?他直言相问:“若是收了这鬼,内子可能复活?”
玄微真人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去便去了。再无还阳可能。”
“真的?”
“是。”
“给我两道符。”林侯冲他一伸手。
玄微真人瞪眼:“做什么?”
“不用你收他,我直接弄死她!”林侯眼里全是杀气,他认为是那恶鬼为了夺舍,杀了他老婆,又要搅得林家家宅不宁。他怎么可能放她借他老婆的身体活着,必须得弄死。
玄微真人挣不过他,只能给他几道符,嘱咐他要小心行事,莫被恶鬼伤了。待林侯走后。玄微真人抓抓头,“我还没见过鬼长什么样呢?偏他不许我去。”
“师傅,你说什么?”他的徒弟听自己师傅在哪里念叨鬼啊仙啊的,心里发毛。便问了一句。
玄微真人瞪他一眼,“读你的经去。”
林侯一路飞驰的回了府,待回了书房,将自己的心腹叫了起来。如此这般一吩咐,然后不顾他脸上的惊骇,挥手道:“下去吧。照我说的做,若是走露了一点风声,仔细一家子的性命。”
“是。”那人一凛,慢慢的退了出去。
林侯以手捂眼,慢慢躺了下去,渐渐的几缕湿意自指缝间渗出,慢慢落入鬓角。
又过了几天,乡试放榜,林如海果然考中了举人,虽说不是解元,也在头十名之内。
林如海当然头一个知道的,放榜的时候,他就在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里,跟萧谨和杨泽几人坐着,榜单一贴出来,自有下人去看,然后乐颠颠的回来报喜。
林如海笑道:“回去说给老爷、太太和奶听。”
待人走了之后,萧谨几人皆拱手:“恭喜,恭喜。”
林如海才要开口,杨家的下人也一身狼狈的回来了,“三爷中了,第七名。”
待杨泽也赏了钱,又打发他回家后信之后,林如海笑道:“我再等会,一起恭喜好了。”
没一会儿,慕家、齐家的人也回来,两人也中了,只是名次还要靠后一些。一时间,几人脸上都带了笑,林如海拱手道:“大家同喜哈。”
萧谨笑道:“看来,今儿这顿饭得我请了。”
林如海大笑:“必须的。”
报信的人一回家,直接就往书房去了,这几天林侯心情十分不爽,书房里里外外伺候的人,个个都小心了再小心,生怕撞到枪口上。
“老爷,咱家大爷考中了,第三名。”报信人喜气洋洋的往地上一跪,大声报喜。
林侯大喜,腾的一下自位置上跳起来,在屋里搓着手笑,大声道:“赏他。”
林侯乐了,林如海又考中举人,一时间整个林府里都喜气洋洋的。林夫人自然也知道了,却没有大家想的那么高兴,只是唇角翘了翘,“考中了就好。”然后,再没有再然后了。
几个丫头心中惊疑,面儿上去不敢露,还得奉承林夫人,“这才哪到哪,咱们大爷将来必中状元的。”
林夫人微微一笑,“状元到不至于,他能重中个探花就不错了。”这话说得,极有自信。
百合几人,都笑着附合。
到了晚上,青莲捧了一个小托盘进来,“太太,这是老爷特意让人给您炖的燕窝。”
林夫人有些奇怪,怎么好端端的给自己送什么燕窝粥?
百合笑道:“大爷中了举人,老爷高兴呢。”
林夫人一听,有些释然,儿子有出息了,自己这个亲妈也受益。她心里吐嘈,手上还是把燕窝端了过来,几口喝掉,暗暗感慨,林如海和林侯要是肯听自己的,休了贾敏另娶贤妻,这时怕是双喜临门了,连孙子都抱上了。可现在呢。儿子中举,孙子在哪里?他们不听自己的,早晚后悔莫及。
贾代善听说女婿中了举,大喜过望,派人送了无数的东西过去,又嘱咐贾母,接女儿回来松散一天。贾敏跟林侯、林夫人报备之后,由林如海陪着,往荣公府而来。
贾母一见女儿先是笑,接着就皱眉。“瞧着清减了好些。”
贾敏笑道:“您每次看我,必要说我瘦了。”
宋氏笑道:“太太那是关心你。”
贾敏道:“琏哥儿呢?怎么不抱过来?”宋氏终于替贾赦生下了第二个儿子贾琏,未来那个花花公子,如今也只是一只才九个月的肉团子,重得很,贾敏抱他都有些吃力。
“才睡了,在里间呢。”贾母一指里间,笑呵呵的道。
贾敏便要起身去看,裙子被人抓住了。“姑姑。”
“姑姑。”
却是贾瑚与贾珠,两个小娃娃都不大,珠圆玉润的,相当可爱。
“瑚哥儿怎么没去上课?”贾瑚今年已开蒙了。贾代善亲自寻的先生请了回来,说是就供奉在家里,以后专门教导贾瑚、贾珠、贾琏他们。
贾瑚小大人似的,“祖父说。今天姑姑回来,给我放假。”
贾敏笑着逗他,“放假?瑚哥儿高不高兴啊?”
贾瑚咧了咧小嘴。“高兴。”
贾敏发现小家伙有些瘦了,便对宋氏道:“嫂子,瑚哥儿还小,别逼得他太紧了。瞧瞧,孩子都瘦了。”
宋氏向贾母笑道:“瞧瞧,又一个觉得我像后娘的。”
贾母道:“怪不得你妹妹疑你,看你把孩子管成什么样了。”她也不大喜欢,儿媳妇管孙子管得太严,瑚哥儿才多大,就天天临贴、识字、背书的。
宋氏有些无奈,婆婆太护着孩子了,才读了一页书,就要歇上半个时辰,吃些点心。临上一张字,又上歇上半个辰,如此这般,一天才能学多少东西啊。
贾敏道:“太太,嫂子是小侄子的亲娘,知道怎么做对儿子好了。”等两个嫂子走了,她又私下里劝贾母:“您只管跟孙子乐呵就好,管教的事交给他们爹妈,您少管。特别是嫂子管儿子的时候,少埋怨嫂子。若让瑚儿再学得跟大哥一样,你就该哭了。”
“行行行,你这丫头总是有理。”贾母瞪女儿一眼,没好气的说,“对了,你可有消息了?”
贾敏迟疑了一下,“还不确定,还得过段时间才能确认。”
贾母一听就乐了,凑近了轻声问:“这几天有感觉了?”
“没,我明天才到日子呢。”
贾母白了她一眼,骂了一句:“死丫头。”
待到用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二奶奶王氏突然手抚着胸口欲呕,贾母一见,心里就有数了,一中叠声叫人去请太医。
王氏不好意思的说:“妹妹,真对不住。”嘴里这么说着,眼里却透着得意。
待到太医诊过,确定王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她突然说了一句,“太太,要不要请太医给妹妹也看一下,孙太医于妇人科最精通。”
贾敏本来还笑着算,王氏肚子里的这一个,应该就是贾元春了。冷不防听了这一句,慢慢收了脸上的笑,淡淡的道:“不用了,儿女是缘份,强求不来的。”
贾母也冷了脸,“既有了身子不方便,就回去歇着吧,以后也不必来请安了。”
王氏抿了抿唇,低声道:“是。”然后带着丫头,慢慢退了出去。
贾母的好心情被消减不少,再听戏时,就有些不耐烦,到是贾敏听得认真,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听到高兴处还叫了一声好,特意吩咐人赏了那小旦。
贾母恨得数落她,“你是不是没长心啊,人家都戳到你脸上了,还有心情笑?”
贾敏笑道:“我不笑,难不成还哭么。再说,我现在没有是没有的,真要生一个,必是不世天才,一百都不抵我们家哥儿一个。”
一句话把贾母说乐了,点指着她,跟宋氏道:“瞧瞧把她狂的,都快没边儿了。”
宋氏也笑:“咱们姑奶奶这个人品,再加上姑老爷的才气,生出来的孩子还能差了。太太,就等好吧。”
“你该两句话把她压下去才是真的。到纵了她。”贾母喜欢人夸自己女儿,听到宋氏这么说,脸的笑就更大了。
要贾家乐了一天,晚间回府,林如海不可必免的又喝多了。
晚上在帐子里,他又来摸人,贾敏这回不肯让他得手,逼问得急了,就道:“我有感觉,这次怕是真有孩子了。”
“什么!”一句话令林如海的酒醒了大半。翻身坐起,敬畏的看着贾敏的肚子。好半天,才颤着手去摸,真是把动作放轻了再放轻,“真的有孩子了?”
贾敏低声说:“我还不十分确定,不过这几天早上起来都有些难受,又渴睡,常常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吃。我回家跟贾母她们咨询过了,都说应该差不多了。”
“我立刻就去请个太医回来。”林如海挑帘就打算下床。被贾敏一把拉回去了。“你当这是现代么,随便出去买张试纸,一试就能知道了。真想摸脉摸得准,怎么也得二个月以后吧。不过。我明天该到小日子,自从回到这里,一向都很准儿,若是不来。应该就差不多了。”
林如海被贾敏一说,只能又坐回床上,一晚上连觉怎么怎么睡。就一直盯着贾敏的肚子瞧。第二天,更是连出都不出去,就这么跟着贾敏,两眼不错神的看着她,端茶倒水,伺候得那个周道,让贾敏身边的丫头都觉得自己没有用武之地了。
眼巴巴的看了一天,林如海晚上问贾敏,“来了么?”
贾敏摇了摇头,十分想说,就是想来,也被你给吓回去了。
“哦吔。”林如海十分的想欢呼,被老婆眼睛一瞪,声音就压了下来,不过就这也没挡住,他在了床上前滚翻后滚翻的,好好折腾了一翻。
连着两晚没怎么睡好,林如海却十分的亢奋,十分想跟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又因为消息还没确定,必须得憋着,让他十分难受。
一连盯了五天,贾敏的小日子也没到,反到嗜睡情况严重了,每天中午不到饭点,眼睛就睁不开了。面对这种情况,林如海一面接着亢奋,一面努力跟着自己老婆,力争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不能让她有一点不适的情况发生。
林侯也就是在儿子中举之后,高兴了那么一阵子,接着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当他听说,儿子已经在家里宅了半个月,天天除了腻着老婆,什么也干时,就愤怒了,把林如海叫来一顿臭骂。
林如海十分委屈,“不是您说,想要早点抱孙子么?”
“那用得早你白天也围着你媳妇转?像什么样子!”
“我媳妇她不是可能有了么!”林如海十分的理直气状。
然后林侯惊了,一把抓住自己儿子手,眼睛瞪得老大:“你说什么?”
“我说,我媳妇她可能有了!”
“你怎么知道,请太医看了么?”林侯得到儿子的确切回答,又开始满地画圈,搓了半天手,才想起来。
林如海老实的说:“还没,不是说,得二个月以后再看得准么?”
“蠢,孙太医在方面最善长了。”林侯又骂了儿子一顿,派人火速去请孙太医过来。
在父子两人的坐立不安中,请孙太医那位回来了,老实道:“孙太医被宁王府请去了。”
林如海一愣,萧小七?
林侯气得说:“那你不在孙太医家里等着,回来做什么!”反正,他今天一定要知道,儿媳妇肚子到底有没有货。
下人被骂去接着蹲守了,林侯和林如海两人接着画圈的画圈,发呆的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跑进来,林侯一下子停住脚步,才想问:“孙太医请来了没?”
就见跪下的人是二管家王安,脸上全是不安之色,“老爷、大爷,刚刚荣国公府派人报信,说是荣公病危,怕是要不好?想请奶家去!”
林侯:“”
林如海:“你再说一遍?”
“荣公病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