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无题
林如海和贾敏进屋时,林夫人正一脸关切的坐在榻前,手抚着女子的脸,头也不回的问:“太医呢?派人去请了没。”
林如海道:“请什么太医!太太别是急糊涂了吧?”他沉着脸,训斥林滟道:“太太迷糊了,你就该劝着些,怎的一声不出?”
林滟十分委屈,“大哥,你有没有同情心,这姑娘都伤成这样了,不过请个太医罢,也值得你这么大声的训人家。”
林夫人闻声起身,冷着脸道:“长能耐了,都学会对家里人使你大爷的性子了,有功夫对你妹子发脾气,不如把你的书多温几遍。”
“不是整天都说功课忙么,连顿饭也不肯在正院用,急匆匆的回松风院陪你媳妇,你到是永远也别踏入我的院子啊?”
林如海肃容道:“太太,你带回来的这丫头,是不是青楼出身?”
“是,那又怎么样?佛说,众生平等,她既倒在了我的轿前,就是缘份,帮上一把也是应该的。”林夫人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半点怜悯之心都没有?若你这般冷血无情,也不必考什么进士了,纵做了官,也与民无半点进益。”
林滟连忙接口道:“就是就是,大哥也太没同情心了。”
贾敏最看不得有人欺负她丈夫,闻言笑道:“妹妹到是有同情心,只是,做嫂子的白问一句,你不想出嫁了?”
林夫人大恼,指着贾敏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滟儿是你妹妹,就这么咒她?”又死瞪着林如海:“你眼看着这么咒你妹妹?”
贾敏呵呵一笑,“太太恼什么,我可不是安心咒妹妹。不信你让她跟这丫头呆上两天,平南侯府不来退亲才怪!”她看向林滟,淡淡的问:“被退了亲。你怎么办?还是为了跟妓子私混被退的婚,你以为都中还有谁敢娶你?你还有什么脸出去见人?”
林滟呆了一呆,她在古代生活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只是不想输给贾敏,嘴硬道:“嫂,嫂子说的也太过了些,哪里就到这种程度。”
林如海冷笑:“不能?连朝中官员若是被查证与妓子同行,都要被弹劾,上请罪折。甚至严重一些的被罚俸、降职、罢官,你们这些丫头多了些什么?”
林滟微微有些后悔,不该一时莽撞,把人救下来。
“人救下了,也是件好事,只是不能请太医,我叫人去都中的名医,先给她瞧着。”贾敏到不能说这母女两人做错了,只是请太医来这事。太荒唐了。“人也不能在太太的正院时养伤,收拾个小院出来,把她挪过去。”
“再者,可问这姑娘家人在哪里?伤好了。就许她回家。”反正是不能养在靖安侯府。
林夫人身上的阴郁之气,都快实质话了,“我还没死呢!林家也不是你当家,快起了我眼前。别招我心烦。”说完,直接做回了软榻之前,满心满眼只有榻上的姑娘。
靠!林滟都想骂人了。她怎么觉得这林夫人哪里不对呢?细想自林夫人受伤以来的种种行为。她之前是以为到更年期综合症,后来被她处处厌烦贾敏的举动乐开了花,认为她终于反应过来。现在看来,繁此种种,都不大正常啊?
她自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不由她的脑洞不往大了想。越细寻思越是有迹可寻,尼玛,里子什么时候换了人!艾玛,她就说上次林夫人给她看的嫁妆单子好像跟以前偶尔说给她的不大一样,都不是亲妈了,凭什么把好东西都给你啊?而且最近看林夫人的作派,明显是要生个自己的娃儿啊?
林滟鄙夷的瞪了林夫人一眼,心道:你以为你是穿越的,就会有个钛合金么,想生就生,想生啥生啥!
“太太,女儿累了,先回去了。”林滟心里乱乱的,却本能的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她得回去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林夫人诧异的回头,见女儿神色厌厌的,以为是被林如海骂了的缘故,有些心疼的道:“快回去歇着吧,晚饭我让人送过去,就别特意过来了。”
“嗯。”林滟低了低了应了一声,带着丫头走了。心中却打定主意,从今以后,自己得老实房里绣嫁妆,少跟着林夫人往外面跑。
女儿走了,碍眼的儿子和儿媳妇却直愣愣的站着,没有一点想走的意思,林夫人有心训斥两句,耐奈底气不足,只能恨恨的扭过头去,不理两人。
贾敏蹙眉问道:“房间收拾好了没有?”
王安家的连忙道:“收拾好了,收拾好了,现在就能把人挪过去。”
林夫人拍案而起,“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我让人收拾屋子么?这姑娘就在正院里养伤了,我看谁敢动她一下试试!”
尼玛,那姑娘是你私生女是怎么的!贾敏好想问问她,护得这么厉害,好像咱们都会害了她一样。
林如海一扬眉毛,“太太不在意妹妹的名声体面,不在意儿子的名声体面,总得在乎一下老爷的名声体面吧?”
果然,这句戳到了林夫人的痛处。无论是她在家中立足,还是想生娃儿,还是想给自己的娃儿一个有力的靠山,林侯都不能有闪失。
“还不抬走。”贾敏一见林夫人面上有了迟疑之色,立刻扭头吩咐媳妇们。
几人抬来春凳,小心的将那姑娘抬到春凳上,再送到了最西北角的一间屋子里。林夫人不放心,一路跟着过来,贾敏怕她再犯蠢,只好也跟着。但是林如海却不舒适在了,她把丈夫打发回松风院,一路跟着林夫人进了小院。
时间虽然仓促,屋子收拾的到也干净,连床帐、门帘等物也都换了新的,只是摆设一时间没来得及弄,很是简单。
林夫人皱眉:“这也太简陋了。”
跟在贾敏身后的王安家的撇了撇嘴,连太太、奶身边伺候的大丫头们。个个金尊玉贵的,也没睡上单独的院子。这丫头是什么身份,一个青楼出来的妓子,最下等的贱|人,也能在侯府里有个单独的院子住,真是老天爷没开眼!
“这里清静,适合养伤。”贾敏淡淡的接了一句。这里离主宅很远,再派人看着,伤好之后立刻送她回家。既做了好事,又将给府里的影响降至了最低。除了这些。贾敏还有一条顾虑,在现代的时候,说起妓子,大家都是一面的嫌弃、鄙视,更不用说古代了。
在这个最讲究身份之别、阶级之差的年代,侯府里的奴仆,都要处处别常人高出一截,他们也常以此自傲。别说,一个妓子。还是那种最平常不过的,就是一般的士绅千金,他们都不看在眼里。这姑娘的身份在这里,若是真给她划了后宅里的院子住。那下丫头、婆子的闲话,就能让她再死一次。既然救了人,别再结无谓的仇。放在这里,她也清静。省得听到许多闲言碎语。
正说着,有婆子进来回话,说是大夫请来了。
贾敏和一些年轻的丫头就要避到一边去。林夫人固执的守在床边,怎么也不动弹。贾敏一使眼色,百合和兰蕙两个心里一颤,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强是扶起林夫人,道:“太太,有王大娘在这里就好。”
林夫人才要高声说话,贾敏笑着低语道:“大夫就在门外,太太若不怕丢脸,只管高声。”
林夫人死死的瞪了贾敏一眼,才顺从的被扶到了旁屋。
这回是个年轻一些的大夫,三十多岁,新蓄的胡须,黄白净的脸,浓眉大眼鼻直口阔,一身半旧的浅灰色长衫,说起话来很是和气。“有些郁结于心,没什么大事,伤也不算严重。只是有些日子没有吃饱,身子有些虚,吃上两剂药便好了。”说着,取了纸笔,一挥而就,递与一边的仆妇。临出门之前,不经意间回头看了那姑娘一样,想了想,还是没有揭穿她醒着的事实。这样一个年轻的姑娘家,许是有什么难为的事儿,才不得不做出晕迷状。
大夫前脚才走,林夫人自旁边屋子转出来,开口便骂道:“庸医!”又叫人,“不许给他钱,这等医术也敢称名医,看我不派人砸了他的医馆。”
贾敏不愿理她,早就叫人封了银子,甚至还特意多封了些,若是有人打听起来,只盼着他说上几分实话就好。又叫人套车,好生送大夫回去,再嘱咐院内伺候的丫头们几句,便回松风院去了。
王安家的殷勤备至的一路把贾敏送了出来,小心的扶着她的手臂,贾敏道:“回去伺候着,若是太太再吵着叫太医或者换别的大夫,只管应了,过一阵子再去回话,就说太医在当值,大夫无空。至于那院里的丫头、婆子,你看着些,不许她们多嘴说些闲言碎语,左右待她养好了伤了,便送她家去,也算太太和姑娘的一片善心,有了结果。”
“是。”王安家的肃手而立,连忙应了一声。
“行了,你回去吧。”贾敏摆了下手,带着人款款离去。
待晚间林侯回来,得知老婆和女儿救回来一个妓子,也是大皱其眉,“滟儿就快出嫁了,你也得顾着点她的名声。”
林滟怯怯的道:“老爷,那姑娘真是特别的可怜,就倒在太太轿前。若是见死不救,也不是咱们家的门风。嫂子已经将人安排到西北角的那处小院里,拨了两个婆子照顾着。又吩咐人去打听她的身世,说是养好了好身体就送她回家,让她们骨肉团聚。”
林侯点头,“如此也好。”又不放心的嘱咐女儿,“你可不许去寻她说话,也不许见面,听懂了么?”
“嗯,我知道了。”林滟这回乖得很。
林侯对林滟这个幼女还是非常疼爱的,说起话分外温和,脸上也常挂着笑,“我看你和凤芝、凤芸两人玩得很好,若是累了,便寻她们玩去。”
提到尚家姐妹,林侯猛然间想起,尚家姐妹似乎快出孝了。“凤芝和凤芸两人今年七月该出孝了吧?眼看着日子就到了,各色东西可都预备齐了,提早给她们送去。”
林夫人勉强笑道:“我都准备好了,只等日子差不多了,就送过去。”今儿救下的那姑娘,特别的和她的眼缘,无论是长像、气质还是那份坚贞,哪哪都像。看着她,到比林滟还像自己闺女。林夫人一心想要留下她,又怕丈夫不同意。左思右想也没想出办法来。
林侯还以为林夫人今天去进香累着了,再加上半路上又救了个人回来,肯定想早些休息。这样想着,他就起了身,“我看你今天也累了,好好歇着。”说着,信步出正院。想回书房,那两个丫头看着实在碍眼。正巧,那边慢慢走来一个浅紫色身影。行走之间袅袅娜娜,很有几分风情。林侯看着眼熟,就略站了站,那那人走近一看。却是他的一个姨娘,小名儿的,大家便都叫她春姨娘。
春姨娘早就看到林侯了,特意慢慢走着。待到了近前,才做出惊喜状,又见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脸上红了一红,盈盈下拜,樱唇轻启,娇声婉转:“老爷。”
“是春儿啊,这是要做什么去?”林侯什么不知道,只是一段时间不见,到觉得眼前人挺新鲜,也乐得逗她一逗。
“去给太太请安。”春姨娘悄悄抬眼看了林侯一下,目光一碰,立刻像小兔子似的逃开了。她是去给林夫人请安不假,却是存着看看能不能碰到林侯的心思。林夫人这段时间又是调养身体,又是往寺庙进香的,府里好些人都隐约猜到了些她的念头。
相比那些年纪大些的姨娘,还只是私下里说说酸话,春姨娘这些年轻的,心思就活分。想着林夫人那么大年纪,还想着再生个孩子呢。她们这么年轻,为毛不能要个自己的娃儿。林家子嗣少,就是生个女儿出来,老爷也只有高兴的。
这么一想,这些姨娘们就有些坐不住,又是花钱私下里延医问药的,又是叫家人帮着淘换生子方的,还有悄悄收买正院里的下人的,打听着林侯什么时候去正院。春姨娘就是这第三种,在她看来,自己身体很健康,又年轻,只要多陪林侯几爷,怀个孩子还是很轻松的。
很快,收买就有成效,一连几天都有送信过来。她大略总结了一下林侯去正院的规律,再踩着点过来,想着怎么也能见上一见。谁想,就这么凑巧,在正院外碰到了。这还不什么说的,果断勾|引之。
“太太今儿累了,就不要打搅她了。”林侯轻咳一声,伸手挑了挑春姨娘的耳坠子,“春儿今天这身到素净,看着挺清爽的。”目光下溜,落到了腰上的荷包,“手艺也越发精巧了,这花绣得不错。”
春姨娘害了羞,低垂着脸,蚊子哼哼似的,“老爷夸奖的太过了。”
“哈哈,不过不过。”林侯捻须大笑,“走,好久没尝春儿泡得茶了。”说着,携了春姨娘的手,直接往她的小院走去。
林侯在哪里过夜,是瞒不住的,林夫人没多一会儿就知道了。她顿时把一腔思女的心思浅了,轻轻吹着碗内的茶末,不喜不怒的问:“你是说,春姨娘是正院外,把老爷劫走的?”
回话的媳妇一愣,心道这个‘劫’字用得真好,“是。”
“亲眼所见?”
“是。”
“行了,你下去吧。”林夫人淡淡的说了一句,又叫丫头:“百合,赏她二两银子。”
那媳妇自正院出来,颠颠手里二两一个的小银元宝,咧嘴一笑,“这赏讨得巧。”
松风院内,贾敏闲着无聊,也跟着房里的丫头打络玩,顺便听听府里的各种八卦。然后,她就听到了关于,林夫人最近对林侯后院的某两个姨娘特别好的消息。再有,在府里养伤的那姑娘,也不知道是哪里得了林夫人的眼缘,一天三次的去看,时时软语安慰。那姑娘诉说了自己的悲惨经历,林夫人还陪着掉了好几场眼泪。最近更一见到她,就说,“苦命的孩子。”
贾敏忍不住就问,“怎么个苦命法儿?”
余嬷嬷到是打听的清楚,提到这个,面上也有不忍之色:“说起来那姑娘的爹,也是个秀才呢。只是命苦。家中是继母当家,她爹万事不管,天天就是读书。继母也有儿子,儿子教爹教的也是天天捧着书读。她家里只有那么几亩薄田,日子过了十分清苦。她继母想着,这个继女好歹是个秀才女儿,能嫁个比较好的人家,到时候也能拉拨家里一把。就托人说亲,想把她给村里一个大户做妾,这姑娘闹死闹活的不同意。到底把婚事搅皇了。后来,为着她不同意,亲事闹皇了好几次,她继母自然是对她一天不如一天。也是赶巧,她爹和她兄弟一起病了,家里的钱都花尽了,看病也不够。在卖田与卖女儿之间,她继母选择了卖女儿。也没跟人说,就把人牙子叫到家里。把女儿给卖了。”
说到这里,余嬷嬷忍不住拿帕子抹了抹泪,再看屋时几个丫头,都是一脸的不忍。墨菊更是压不住火。“这继母也真是黑了心肝,便是让卖到哪个大户人家,做个婢女,也好过把女儿卖到那脏地方去!她就不怕遭报应!”
余嬷嬷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这丫头命不好,先前那人牙子是要替个举人买丫头的。只为举人娘子年纪大了,又没有儿子,想买个清白的女孩子回家来做通房丫头的。因着,那举人娘子必要有卖身契的丫头,又挑人挑得厉害,才一时半刻没选着。人牙子,看着这女孩子不错,还识文断字的,想着这回肯定行了,这卖身银就给得多了些。谁知,带人回去,那举人娘子老蚌生珠,她又有了孕,看过的人都是个儿子,自然不肯再给丈夫买丫头。人牙子本就出了高价买人,见人没卖出去,再卖到大户人家,年纪又大了,人家不收,最后就送进了那里。”余嬷嬷一边掉泪一边说,只觉得口干舌燥的。
贾敏吧,也觉得这姑娘挺可怜的,却没有她们这么激动。见余嬷嬷嘴唇都干了,便叫丫头,“快给妈妈倒杯茶去。”
梅青应了一声,起身下了地,倒了杯茶,送了过来,又好奇的问:“就因为她可怜,太太才对她格外怜惜些么?”
余嬷嬷也不大确定,“应该是吧。”
几个丫头唏嘘感概了半天,竹青苦着脸问:“若是送了她回去,是不是还会被她继母给卖了?”
“十有**。”
“哎,难怪人家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那继母卖她,她爹也没拦着么?”
“病得要死要活的,怎么拦着。”
“难道过后也不问一声么?”
“人都卖了,问能怎么样?”
几个丫头你一言来我一语,到说得热闹,连手中的活计都忘了。
贾敏心里却还好奇那两个姨娘,按说林夫人不是打算自己生娃儿么?怎么想开了,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不保准儿,想让年轻的也帮着生?
“妈妈,太太对两个姨娘果然十分体贴么?”贾敏问道,她突然有种围观宅斗的兴奋感。
余嬷嬷面然古怪的“唔”了一声,踌躇半晌,才悄悄的说:“我瞧着太太这是想借腹生子呢。”
“”贾敏好想加一句,她不是想自己生么?
“如今太太对大爷的情份淡了许多,瞧着竟不像自己的亲生孩子似的,反到对个外面来的丫头关心体贴的,到比对大姑娘还紧张着呢。”
贾敏无所谓道:“反正,她再喜欢也不能认了做女儿。”林侯就不会同意好么。
“难说,我听那院里伺候的婆子们说,太太天天在那姑娘面前夸咱们大爷。奶奶”余嬷嬷狠了狠心,还是俯在贾敏耳边低语:“您可早做应对,我瞧着太太怕是想让那姑娘给大爷做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