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忍耐
八月,正值初秋,太阳依然火力十足的在天空中巡游以,被林如海留在村中的慕霖,却是炎热的午后,关起了前后窗,任凭汗透衣衫,也不想开窗透透风。
非是他不想开窗,实在是一想到开窗之后,随着风一起被送进来的味道,便让他想吐。慕霖用力的摇着手中的扇子,实在是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自虐。若是在家中,屋中早就放了冰山,那里热成这样。他随手抹了抹脸,抹去一脸的汗珠,随手往地上一甩,接着就愣住了,他什么时候也会有这样粗俗的动作了。
再看看自己这身打扮,青布衣衫早已除去了,细白布的内衣也被他拽掉了,只单穿了一条绸裤,他现在真是恨不能把自己扒光了,可最后那丝羞耻心,让他只能这么硬挺着坐在这里。一再的反省,他到底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来的。
想他在相府时,房里熏的香味道不清雅的都不许用,到了夏日更是连香都不许点,只折几只晨起半开的花置于案头,取其自然清香之气。现在呢,他就觉得那怕是有几只线香都是好的,最少能熏熏屋子。
正想着,突然院门被拍响,传来男子粗壮的声音:“慕先生,慕先生。”
慕霖一愣,随即跳下炕,七手八脚把衣服又套回自己身上,一边套一边还想,幸亏这两天学过该怎么自己穿衣,否则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头疼。
临出房门之前,慕霖深呼吸了一下。鼓足了勇气才把房门打开,“李。李大哥,有什么事么?”慕霖挺艰难的才叫出这个称呼。他真是不情愿,一个农家汉子能得他称一声大哥,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李大壮笑得憨憨的,一扬手中的柴禾,“庄头说了,让我给慕先生送些柴火来用,还怕你不会做饭,让我来教教您。”
呃对,他还要自己做饭。慕霖让开了路。看着李大壮抗着大捆柴禾入院,随手扔在厨房门口。他垂目看了看自己白暂的双手,从没拿过比笔还重的东西,更没做过半点粗活。偶尔替妻子挑捡根簪子戴上,就已经是做活了。
他愣愣的跟着李大壮进了厨房,看着那口大锅,又在他的指点下,手忙脚乱的往灶里放柴,最后的结果是弄了一屋子黑烟。自己被熏了出来,眼睛呛得红红的,李大壮却不好出来,又新弄了灶火。黑烟这才慢慢的散了去。
然后淘米煮饭,洗菜切菜,又告诉肉该如何切最后。他成功的切了肉丝,也把自己手上弄了三道口子。待到饭菜上肉。慕霖抱着自己还在抽疼的手,欲哭无泪。
挟了一筷子糙米饭放进嘴里。他用力的嚼着,又皱着眉头往下咽,只觉得米粒太过粗糙,拉得嗓子疼。桌上子,一荤一素两道菜,却那个都让他没有半点胃口。就这样在他看来,只配喂猪的饭菜,李大壮居然好生羡慕,直说若是不出去帮厨,家常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他多嘴问了一句,“那你们平日里都用什么。”
李大壮嘿嘿笑了笑,粗大的手挠了挠脑袋,不大好意思的道:“杂粮饼子和咸菜,现在还好些,自家院子里、地里都种有青菜,若是冬天和开春,只能干啃饼子。”
慕霖一时感叹,把自己的晚饭送给他大半。说起来,不是慕霖小气不肯留人吃饭,实在是他觉得自己跟这位李大壮一起吃饭,肯定半粒米也咽不下去。
到了晚上,屋内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昏暗,他也只能胡乱睡下,待到第二天起来,浑身都疼的厉害。慕霖咧着嘴,强迫自己活动了一子,才想去打水洗脸,外间已经有人在叫门了。
开门一瞧,一串大大小小的孩子,在各自家长的带领下,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外。一见他,便喊:“先生好。”喊得七零八落的,一点也不整齐。
慕霖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脸都没洗的就来见人,他只觉得自己脸都没地方放了。再加上昨天出了一天的汗,也没洗澡,他觉得自己已经臭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尴尬的道:“快进来吧。”
这间院子内,三间正房的东次间和正堂是用来做学堂的,他就在西次间里休息。此时正堂和东次间里已经摆好了桌椅板凳,还有他的书案,笔墨纸砚并一众蒙学书籍,已经放好。甚至在他旁边,还架起了一块木板,上面夹了一张白纸,是让他用来讲课的。
乡间学校,收的学生大多都是农户之子,那有多少闲钱去买文房之物,因此书桌上各放有沙盘,已经盛好了细沙,沙盘边放有树枝,是他们用来写字的。
“都入坐吧。”慕霖匆匆在西次间里,把自己打理好,便让这些或大或小的孩子入了座,自己也到前面坐下,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上第一堂课。
大凡蒙学,都是三字经开始的,这里也不例外。他先背了一段,又令这些学生随他一起背。他读一句,他们读一句。背过四句之后,慕霖先在纸上将所四句都写了下来,并指着字道:“这便是人字”
他讲得口干舌燥,才容易才停下来,喝了口水,令学生们自行练字。
呃,这个笔顺错了。他打算手把手的改正一下,可看看那小黑手,迟疑了半晌还是随手拿起另一段树枝,慢慢教他。
那小男孩学着写了几遍,仰头冲着慕霖一笑,“先生,我会了。”
两人离得近,那娃儿早上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反正慕霖觉得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直冲鼻子,熏得他好玄没把隔夜饭吐出来。勉强维持住身为先生的尊严,又换了一个人指导。这回换的男孩子更小一些,大约是有些伤风。鼻涕流个不停,他只拿手一抹。抹得手上、脸上黄黄的都是,慕霖瞬间就裂了。
好容易熬到休息。令这些孩子们出去,有几个调皮的欢呼着就跳出去了,然后解衣脱裤就地放水,甚至还有一个打算在他窗户底下,解决下大的,然后被他哥哥揪着耳朵抓走了,远远的他还能听到哥哥教育弟弟的声音,“怎么能在先生窗下呢?”
他还未来得急欣慰,便听到:“浪费。跟你说了多少遍,得拉到自家茅房去!”
慕霖:“”三观碎了一地,再也拼不回来了。
慕霖顶多是熬了半天,待午休时,告诉这些娃儿,下午不需要来了。然后就火速跑到庄子上,让庄头送自己回都中。尼玛,他刚刚在好几个娃儿头上看到了好多小虫子,现在身上痒痒的。嘤嘤嘤。如海,我支持不下去了。尼玛,这辈子我老老实实的努力学习,卖力作官。才不要再做私奔这种傻事呢!
林如海刚刚才跟自己几个亲随商量完,让他们寻人揍章成一顿,最好打得他一个月起不来床。
玄一对方面造诣最深。一拍胸脯:“大爷就交给我吧。”当年没跟着荣国公的时候,他可是街上一霸。到现在都中的各种地下势力中,还有他当年的许多小弟呢。
四象见大爷似有疑心。连忙做保:“玄一当初也曾是都中有名的人物呢,不过后来失手打死了人,被发配充军了。后来又遇到国公爷,被他收在身边当了亲兵,这才有了今日。嘿嘿,现在他还有许多兄弟都在,怎么也会给几分面子的。”
林如海神色复杂的话:“我不是不放心,就是担你们出手太重。”他只能接受胖揍一顿,那种废打胳膊腿儿什么的,真不在他接受范围内,更别提要了小命啥的。
玄一嘿嘿一笑,“放心大爷,小的找的人管保都是成手,只让他皮肉受些苦,不损别的。”说罢,转身走了。
林如海回去跟贾敏一学,感叹道:“岳父手下真有能人啊。”
贾敏却皱眉道:“你怎么没借机下令,直接阉了他呢?”这种人渣儿,就该阉了干净。
林如海下意识的一并腿,干笑道:“这个这个就不用了吧?”
“也对打残了,咱们家还得养着他,还得给他治病,一点都不划算。”贾敏道,“像他这种人,该直接送到顺天府大牢里,关他个十年八年的,或者卖到那个矿山去做苦役,才能消掉他的罪孽。”
贾敏说着轻描淡写,林如海却听得背上凉风直冒。他看得出来,贾敏是真怒了,指不定这章成还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让他老婆知道了。
“大爷,二门上的小幺儿来回话,说是庄头带了慕家大爷来寻您。”绿梅也没进屋,就站在帘子外直接回了话。
林如海一愣,随即便笑了,起身换衣,还对贾敏道:“我还在想,慕霖能坚持多久。原以为怎么也能坚持三天,却没想到一天就回来了。”
贾敏也起身帮他理整衣服,听了这话便笑话他,“当初咱们不也是只呆了半天,便哭着吵着要回家么。还是大哥把咱们给压在哪里,死活没让走。”
“哈哈哈,也是,我不该笑话慕霖。”林如海收拾好了自己,又让贾敏看看,自己身上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贾敏退了几步,摇着扇子,左右瞧了瞧,方笑道:“好了,你去吧。”
林如海瞅着屋内没人,快步过去,在贾敏脸上香了一记,才三步并做二步的往外走。刚要掀帘子,忽的想起什么,回头预言,却被贾敏抢先道:“我会吩咐他们准备洗澡水,再送过去一套你未上过身的衣服,并荷包、帕子、扇子、扇套、玉佩、香囊等物。”
“嘿嘿,还是娘子心细。”
“等他洗过了澡,叫你身边的三才给慕公子好好按一按,他这会怕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哈哈哈哈,我知道了。”林如海大笑着挑帘出去了。
外间翠竹几人这才进来,贾敏一看,竹青又没在,便沉了脸,叫过梅青:“去告诉竹青,让她宽宽心,我是那种把自家丫头往火坑里送的人么。”
“哼,今儿我把话放在这里,只你们不是一门心思攀高枝儿,我自会给你们做主。到了年纪,寻门好亲,再陪送一幅厚厚的嫁妆,让你们风风光光的出嫁。漫说不过个下人,就是那个王孙公子瞧上你们,开口讨要,只要你们不愿意,我也不会违了你们的意思。”
翠竹、墨菊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红着脸给贾敏跪下谢恩。
“行了,都起来吧。我也知道竹青这几天为什么心不开,不过是被只癞皮狗咬了一口,何况还只是没几天好蹦跶的癞皮狗。”话到最后一句,贾敏冷笑了几声。
墨菊和翠竹跟她日久,成亲之后,也服侍好些日子,大约能摸到点她的心思了。贾敏这话一句,翠竹两个便知道,自家姑娘肯定是出手。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便听说章成醉酒之后与人争执,被人打了个半死,扔在一处暗巷里。墨菊几人想到姑娘跟老爷要来的亲兵,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大略知道是谁下的手了。
再说林如海,赶到前院书房时,慕霖已经在座,正浑身不自的扭动。庄头陪着笑,立在一边。
一见林如海,慕霖立即跳了起来,叫了一声:“如海”原想扑过来,偏又闻到自己一身汗臭,立时停了身子,十分尴尬的站原地。
林如海含笑道:“慕霖,受苦了。”
又转身对庄头道:“先生我已请好,这便叫他来,随你回去。”这次林如海给寻的先生,也是个乡村出来的学子,举人没考上,又大病了一场,财钱几乎用尽,连寻了几个馆,都被辞了出来。林如海觉得,让他去乡塾当先生最好不过。
“便让他在庄上住下,一应起居,要照顾仔细了。”
“是,小的一定会好好照崔先生的。”
将庄头打发走了之后,小厮们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林如海对慕霖笑道:“元晦自去沐浴更衣,我叫人去请润之几人,今日便在我家园子里,效古人清淡一番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