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共和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上回书，周英奇驾驶的轻型武装直升机被肩射式地空导弹擦着边，掉了下来。掉就掉吧，不好好地掉，偏偏要掉在共和国于二十一世纪初期最重大的建筑工地上。一时间，四宇皆惊八方震动，上至国家元首，下至黎民百姓，中国人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位爷，给国家奥林匹克体育场的天任何话，上校又像来时那样大步走了出去。
    英奇揭开一个大纸包，里面塞满给他换穿的内衣；再揭开一个大纸包，这是给他换穿的外衣；最后一个油纸包，英奇透过油花花的牛皮纸闻了闻，不是他这个大老爷们不争气，而是在嗅到孩子他妈的味道以后，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这是婉初的手艺，这是一只外酥里嫩的手撕鸡。
    女人这个东西……英奇说不好，仅仅是此时此刻，他觉得，女人就是让一个男人在最需要坚强的时候肝肠寸断的那件利器！
    失去自由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你并不知道何时才能重新拥有你所珍视的一切！相信你曾经拥有的绝不是禁闭和隔离！那么也就是说，你失去的将是全部生活和整个人生。英奇直到这时才开始反省自己的“行迹”，他太自由了，所以才有了被限制自由的双规。
    所谓双规，就是指被调查对象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和规定地点彻底交代自己的问题。但谁都知道，这个词汇的真正含义绝不仅是这些而已。
    英奇由一件西装上衣的内兜里发现一大串密密麻麻的字迹……他的女人啊，他的青思啊，她怕是生出了白发，要不然，她的笔迹怎会如此潦草？她大着肚子，还要为男人的生计四处烧香满天拜佛，英奇甚至想不出青思是受了多大的委屈、遭了多少个白眼、踏破了多少道门槛，这才疏通了渠道，把这几个满载着深情厚意的纸包送进了黑洞一般的8431！
    摊开布料，仔细辨识上面的话语。
    青思说：不惜一切代价，保你和家人团聚！
    eco说：已由地方清理工作队送回自家车库，专心办你的事，勿念！
    悲晴说：姑奶奶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买也要把你买出来！
    傲星说：相信你，从认识你的那一刻起！
    贝怡说：事情麻烦得紧，但做妹妹的，永远跟哥哥站在一起！
    贝熙说：伤已经好利索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骄阳和凤凰一起说：两个人合作，给你打了一件毛衣！
    婉初最后说：下次……给你做一条松鼠桂鱼……
    英奇探出手，大力掩住面孔，这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此时不该泪流满面，他该大声地笑出来！
    他穿上这件西装，等待即将持续一整天的审讯。
    今天的气氛有些不一样，屋角天花板上的那台监视摄像机破天荒地关闭了，还有四名勤务兵仔仔细细地打扫了房间。他们给方桌上摆了一壶好茶，还搬进两把崭新的折叠椅。
    来的是两个人，两个非比寻常的人。英奇的精气神又回来了，无论是谁，这都将是他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最后一个契机。
    没经过任何通报，穿戴一身戎装的共和国副元首古辉上将大步流星地跨入室内，再看跟在老人身后的那名女军官，也是英奇认识的，共和国元首办公室的第一秘书官霍琴。
    一见是两位，大少就觉得事情有戏，可面前两个人都是黑着脸，搞得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呆在一边，摆出一副尽可能驯良的神情。
    “坐吧！”古辉老将军方桌对面的那把烂椅子，他先是坐到另一边，后又示意霍琴也不用那么呆站着。三个人都坐了下来，该是宣告英奇命运的时候，可古老将军只是翻看着纪律检查委员会提供的事件报告，他什么都不说，身为配角的霍琴只能低眉顺目地数星星。
    “读过十七大报告吗？”副元首突然抬起头，看顾周英奇的目光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反倒像是打量一个阶级敌人。
    英奇讪讪地摇了摇头：“大的精神还是有掌握，具体的……”
    “你掌握个屁！”古老将军截口骂了出来，他把随身带着的一本白皮书丢到英奇手边，“看看报告上是怎么说的，看看鸟巢对于共和国时代精神和发展战略到底有着怎样的意义！”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英奇接过白皮书，他的面孔涂满两个大字——委屈。
    “废话！”古老将军今天的确火气不小，他又把英奇损了回去，“你要是故意的，还用得着在这解释吗？我直接叫人把你拖出去给毙了！”
    英奇眨了眨眼，这不就成了吗？既然共和国的副元首都已认准这场重大的责任事故是出于意外，那么大少就少了一条蓄意破坏国家重点工程的罪名。
    “别急着高兴！”副元首又给这个小破孩子兜头泼下一盆凉水，“死罪可免，活罪还跑得了你？你知道这件事在国际上的影响有多大吗？你知道为了给你一个人擦屁股，整个国家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你小子是不是还指望从这里走出去？实话告诉你，做梦去吧！”
    英奇惊得呆若木鸡，怎么会这样？就这样结束了？不过是在鸟巢的天花板上开个洞，难道这就是把天给捅了一个大窟窿？出不去？做梦也出不去？难道他的无心之失要用一生去偿还？不可能，他不信！
    “您老先消消气，临走都时候不是说好不动气的吗？”
    一旁的霍琴一边向着英奇使眼色，一边给气头上的老元首斟茶倒水。英奇似乎明白过来一点，两个人……难道是传统的红脸和白脸？可他们根本就用不着演这出戏，只要明明白白划下道来，就算要花钱，补上鸟巢的损失他也一样赔得起。
    “我先说明一下元首的意见……”霍琴趁着古老将军埋头饮茶的宝贵机会插话进来：“在哪跌倒的，就在哪爬起来！整个世界都知道共和国在鸟巢堕机这件事上吃了一个哑巴亏，元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一旦国家不予追究你的责任，你要如何……”
    “怎么不追究？”古副元首一听这话又是横眉倒竖，他把茶杯敲在方桌上，探手指住周英奇的鼻子：“我问你，先不论那些犯罪份子到底是谁，此前一连串的枪击事件、一连串的阴谋诡计，你为什么不向国家和组织交代事件原委？”
    英奇百口莫辨，最后只能道出一句：“我只是不想给国家添麻烦！”
    “放屁！”老元首由椅子上一跃而起，他又把一份外文报纸的头颁头条丢在大少面前，报纸上的整个版面都是鸟巢上空破开的那个窟窿，“这就叫不给国家添麻烦？你都把祸闯到天上去了，还敢跟我强词夺理？”
    英奇紧紧抿着嘴，虽说是委屈，可古老将军说得也有道理。共和国的利益高于一切，在国家面前，个人的得失是微不足道的。英奇并不是不想这样做，而是对共和国的核心领导层有些顾忌。赖京川的出现已经说明“他们”在国内有着强力的援助，在没有搞清问题的性质之前，英奇也不敢贸然行事。他有一家妻小，还是保住小命最为要紧。
    “老将军，我的情况您不是了解的。有些事情……没法明说……我做了我该做的，即使面对国家的质询，我也问心无愧！”
    “说得好不代表你做得对！”古副元首的态度也缓和下来，他坐回扶手椅，改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兵，“这一趟……对方死了十五个人，你这边零伤亡。你那两个朋友是什么身份你也清楚，这件事没完，你得做好接受处罚的准备。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做得是对是错，鸟巢上的那个洞，飞进首都卫戍区的两架不明国籍的武装直升机……共和国的脸面到这儿是都给你丢尽了！如何弥补，你要拿出一个决心，我跟那几位气得直跳脚的三军司令员也好有个交代。”
    英奇点了点头。元首或者是国家的态度他已经有所把握了，霍琴刚刚说过，在哪跌倒的，就在哪爬起来。既然全世界都已知道华夏共和国在鸟巢堕机这件事上吃了一个哑巴亏，他就得主动一点，让那些制造这起祸事的人付出代价，借此告诉全世界，没有人能在侵犯了共和国的尊严之后逍遥法外。
    “您放心，只要您和元首肯给我这个机会，不管他们是谁，不管他们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他们，消灭他们。您别忘了，我是lrf的兵。之前，我为了国家利益进行抵抗，现在，该是进攻的时候了。”
    “你还记得自己是lrf的兵？”古副元首貌似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你这个臭小子，现在是有钱有势，就连到了这甲字8431，也有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在外面给你上下打点。我当你除了乱搞男女关系就不会干别的了！现在才想起lrf的宗旨，晚啦，往后别说你给国家当过兵，我嫌丢脸！”
    “看您说的……”英奇小心翼翼地离开座椅，他给老将军换了一杯茶，满面的嘻皮笑脸。
    “你要是想出去，现在就可以走！”古副元首把不断献殷勤的小伙子推到一边，“祸是你闯的，刚刚那番话也是你说的，我再问你，做不到怎么办？”
    英奇端正神色，这是表决心的关键时刻：“将军，您要是真把我给看扁了，也不会来这儿跟我说这些！这一趟，我出去了就没打算再进来，有过一次被人暗算的经历就已足够了，我不会再给他们机会。只要有我在，他们从今往后再也别想过一天安稳日子。进攻是我的长项，将潜在的威胁消灭于国门之外更是我最擅长的科目，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古副元首终于点了点头，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再没什么好计较地了：“规矩你也懂，你的个人行为，共和国并不知情，若是你遇到意外，或是……”
    “咱们不说这个成吗？”英奇打断老将军，他可没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打算。
    “也好！”古副元首点了点头，即便是给自己和国家惹了天大的麻烦，他还是十分器重英奇这个小伙子，“能为你考虑到的，我都已经想好了，只你一个人，毕竟势单力孤……”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向着霍琴示意了一下：“请他们几个进来吧！”
    元首办公室的军情机要秘书打开8431的大门，她朝外面招了招手，然后又走了回来。后面进来的人着实令英奇吃了一惊，为首当先的自然是他的老战友，大笨象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一个人就已堵住一扇门：“报告！”
    古老将军摆了摆手：“这里又不是军队，你们的身份也不是军人，随便一点！”
    大笨象答应一声，他最先步入室内，后面还跟着三男一女。英奇留心细看，自打这几个人一进门，狭小的8431就充斥一股浓烈的硝烟的气息。毫无疑问，古老将军为他请来的这几个帮手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你都不认得了？”
    老人站了起来，他先是看了看曾经的空降兵上士，然后又打量了一番余下那几位前lrf成员。这几个人在老将军的印象里都是共和国最忠诚最强悍的士兵，他们因为年龄、伤病、家庭等等原因离开了部队，但是现在，一旦共和国吹响了集合号，他们依然是军人中的不败精英。
    “认识，都认识……”
    英奇兴奋地念了一句，他怎么会不认识？这几位爷，在队伍上的时候都是割据一方称王称霸的角色，虽然他们身处不同的战斗班集体，但毕竟住在一个基地，英奇对他们的事迹大多都是耳熟能详的。
    大少先是走到萧潇面前，一面拍打着大笨象的肩膀，一面和老战友大力握手，他和萧潇自然不用废话，只要班长一声令下，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萧潇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放开大笨象，接着下一位，英奇握住这双白白净净的小手，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这是lef空勤特种作战旅特工大队唯一的一位女性成员，记得几个月以前若不是由她身上获得灵感，英奇还抓不到擅长易容术的尹恩珍小妹妹。
    “影魅！”
    “呵呵……叫我镜子就行了，镜子才是我的代号。你说的那个是战友们开玩笑的时候瞎叫的。”
    英奇点了点头：“久仰大名，谢谢你的参与！”
    镜子只是笑了笑，然后便退到一边，给身后的三位战友腾出位置。
    “旅部指挥中心的小诸葛，不好好做你的战术参谋，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英奇又和一名战友的大手握在一起，对方曾是lrf指挥系统里最有名的军师，如果英奇记得没错，“小诸葛”是因为连续两次在战斗中负伤才被请离特战旅。队上给他开欢送会的时候，好好的一个七尺男儿哭得昏天黑地。
    “你知道我啦，闲不住。古将军说你不会动脑子，我就过来看看能不能给你出点力！”
    “欢迎！”英奇点头。小诸葛精通各种电子设备、军用通讯器材和高端计算机，他在战场上的作用是突出的情报分析能力和电子战技术，有了这样一颗精明的大脑，往后干起活儿来自然事半功倍。
    下一个，英奇都快忙不过来了。同为带兵长，英奇负责第四战斗分队，“大年”则是第九分队，不过大年在队上的服役时间是英奇这个小伙子的两倍。而第九分队也是lrf设立的一个应对大规模集成作战的战斗集体，这支分队的人员设置是整整一个排，“大年”就是排长，也是所有带兵长里的老大哥。以英奇的资历，在面对“大年”的时候也是高山仰止。
    “老排长，没想到在这儿见到您！”
    大年还穿着一身共和国陆军军官制服，看样子，几个人里只要他还没有离开部队岗位。
    “能和四分队的大英雄并肩作战，我感到很荣幸！”
    大年还是老样子，不苟言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的一番话把英奇臊了一个大红脸。
    “还记得吗？这是十五。”大年把落在自己身后的那个最年轻的小伙子拉了出来，他的第九大队代号“正月”，士兵都是以正月里的每一个初日命名的。提起“正月十五”，英奇不但认识，还正经跟这个小伙子较量过一回。队上考核狙击科目，英奇当了五年兵就拿了五个第一，就这最后一回，败给了刚刚加入lrf不过数周的十五小兄弟。想当初，十五还不满十九周岁，按那些老兵的说法，这孩子一定是含着反射式瞄准具下生的。
    英奇握住小伙子的手，朝着对方的头壳就敲了一记暴栗：“你这孩子怎么也退伍了？你还多年轻？我这儿可不收吃不得苦受不了罪的人！”
    “老大哥，不是那么回事。我是……我是……”
    十五揉着头顶心，可到头来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似乎并不愿提起离开部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