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迟到的团圆饭
中秋，英奇有一整天的时间来安抚三宫六院。这有点像首长视察，逢年过节，大首长要代表这个和那个，到生产第一线去慰问那些坚守岗位的劳动者，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狂热的欢迎。
英奇也是这样。他最先到齐门黑庄户灭了一趟火，用齐老二儿的话讲，大少要是晚到那么一分钟，齐家大小姐就得毁掉齐楚地产的一半基业。
英奇已经想通了，正所谓错有错招，最好的理由莫过于答应了元首千金的邀请。不管家里这边如何抵触，古老将军的面子一定要给。悲晴就算再不尽情理，听说是国家副元首霸占了好端端的团圆饭，除了向英奇发几句牢骚，到最后也是无计可施，总不能让自家的小男人放一位元首的鸽子。
大少到底还是见到了齐氏家族的掌门人。齐震宇还是老样子，方面大耳，天庭饱满，一张古铜色的面孔满是威严，但总是大过节，说话的时候多少都显得慈祥一些。这位老爷仔细询问了一遍英奇的生意，看他的样子似乎对这个半调子生意人的回答很是满意。
和齐家人一道用过早点，谈话自然进入闲话家常的时段。在这个过程中，齐老爷却绝口不提周英奇和自家闺女的关系。齐震宇似乎对年轻人的情感问题不太关心，用他自己的话讲，他这个做父亲的从来都没指望能把大女儿嫁出去。
就算齐悲晴是一位恶魔一般的大小姐，但她总有一点好处，就是善于察言观色，善于把握英奇的心思。一见面，大少那双贼眼始终离不开悲晴的胸脯，夜里的事搞得他七上八下，他虽然是来齐家灭火，但自己的心火也快烧脑壳了。
悲晴借口送英奇出门，她上了男人的车。英奇装模作样地跟齐家爷俩道个别，一转身就把eco开进黑庄户里的一片小树林。
悲晴又不是第一次，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她和英奇就在车里做了些爱做的事，而且一做就是一小时。
方待云收雨歇，大少又偷偷摸摸地将悲晴放到齐公馆的盘龙柱前，当下也不敢久留，跟情人说了几句体己话之后便紧踩油门，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燕门老宅这边比较麻烦，一见青思和婉初的大肚子，英奇就觉得迈不动步。左右都是自己的女人，横竖都是自己的骨肉，见面就觉得亲。
青思还好一些，听说是古副元首召她的小男人吃晚饭，她举双手表示同意。还说这对小爷们的前程大有助益。婉初听了却没有什么好心情，她只想把英奇留在身边，听他说话、听他逗乐子，或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他的呼吸。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可英奇老是忙着自己的事情，上次说的出门兜风这件事到现在还没有兑现，婉初积累了好多失望，更恨这个男人连中秋节都不在家里。
坏了心情，燕大小姐就对她的母亲开始了旁敲侧击，她跟青思说，古副元首好像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
英奇一听就有点焦心，他向着青思母女连连摆手：“哪是什么如花似玉！幽兰今年已经三十有一！”
“幽兰……”手机屏幕出现一个大红色的名字。婉初对着男人瞪大眼睛：“叫得这么亲……从实招来吧……是不是想去古家做上门女婿？”
“哪有的事！”
英奇嘴上说着，十支手指已经异常紧张地绞在一起，可他一看，有根手指正是探过空谷幽兰的那一支，心寒胆颤之下他便把这双手塞进裤兜，面上还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有鬼……”婉初恨得咬牙切齿，她了解这个男人！这个死周英奇既禁不起诱惑，又耐不住寂寞，他一准是和古家的千金小姐有些不干不净的关系，要不然他不会拿出那副此地无银的神情。
青思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婉初不要让英奇过于尴尬，毕竟这是个爷们，总得给他留点面子，但是他要真做了一些不给人留面子的事儿……自作孽不可活，欺负燕家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到时青思就会不客气。既然两个小周英奇已经在她的肚子里安了家，那么这个做父亲的就是她燕门的人了！周英奇最好不要给脸不要脸，如若不然……满清十大酷刑里的那点招式还是由燕门家法照搬来的呢！
话说到这儿，英奇自然不敢在青思婉初身边多呆，他怕话一多就会露馅，于是便借口要给自家的舅舅舅妈买些年货，打个马虎眼便由燕门老宅溜之大吉。等这位爷走了老远才见这对母女花回过神儿来，过一个中秋节办哪门子的“年货”？周英奇纯粹是跟这儿撒谎尿屁！
您别说，出了老宅，大少还真去了舅舅家，只不过去的是舅舅家的新房子。
韩家老两口儿告别老房子还是头半个月的事，这对老夫老妻已经在北三环辅路这栋黑漆漆的筒子楼里住了二十多年，他们在这儿有了贝怡、又生了贝熙，还养大了英奇，跟老房子说再见的时候，韩舅妈还掉了眼泪。可到新房子住了半个月，韩栋梁是天天都能听到老婆在诅咒老房子的不是。
还是新房好啊，龙城市内鲜有这样的观景大宅，电梯直入户、南北通透、跃层加错层设计，南边是一块600亩的林地，北边是一片3000平的水面，不过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房子太大，韩母每次叫着“老东西”的时候都得不到韩父的回应。
其实……房子再好也不如自家的儿子好！一见英奇上门来了，韩母便乐得心花怒放，她这个儿子，孝顺是一方面，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有出息。
韩母在小区里遛弯儿的时候经常都会见着“新联胜”的出租车，每次她都会挺起胸脯，告诉身边的街坊邻居，“看见了吗？那是我家大儿子的字头！”人们在这时就会对老人家肃然起敬。龙城上下只有那么八万多位的哥，周家管着其中的一小半呢，相当于一个大型国有企业的规模。听得多了，有心人就开始跟韩母打听她的宝贝儿子，不出半月，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摆到韩母面前的都是一等一的佳丽！
英奇一进家门就被舅妈拉进一个专门为其“选妃”的小房间，韩母为了大儿子的终生大事还真是上心，她将各式佳丽按照年龄进行排序，同龄之下排学历、学历之下排家世、家世之下排背景、背景之下排体检表之类的东西……姿色不用排，各个比西施。
英奇上看看下看看，正巧大表妹进来了，他就咧开大嘴，笑得邪气！
“舅妈，这不现成的吗？一个贝怡就能把墙上这些都比下去，我看就贝怡得了！”
贝怡被表哥的话嚇了一大跳，当下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韩母眼睛一瞪，撕住大儿子的一张破嘴：“你个死小子！你个臭小子！跟你说正经的你还来这套？我……我……我找鸡毛掸子去！”
英奇立马拦住舅妈，长这么大他只被韩母的鸡毛掸子抽过一回，那是因为他和舅舅给舅妈瞒着参军这件事。
“开玩笑呢！开玩笑！您老别动气！”
英奇一边说一边向着贝怡使眼色，可贝怡早就被嚇得魂不附体，她以为表哥要跟家里人把他们两的事儿挑明说呢！但现实可容不得半点玩笑，她害怕老母亲在知道真相的时候背过起去！
大表妹含混几句就躲进厨房去了，不一刻便换成贝熙加入进来。小表妹显然是刚下班，身上还穿着一身女装警服，一派英武干练的样子，惹得英奇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结果却换来贝熙的一个卫生眼：“别朝我放电，找贝怡去！”
英奇愣了一下，他看了看不明所以的舅妈，然后才朝小妹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吃错药了你？大过节的，别跟这儿添堵！”
贝熙没言语，她还是用那种嗤之以鼻的眼光打量着表哥，在看到老母亲神情不愉之后才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房门还被她摔得震天响，也不知她在哪积了这么大的火气。
“怕上火喝王老吉！”英奇冲着小表妹的房间吼了一句。
房门上又传来一声轰响，显然是韩贝熙砸过来一件东西。
中午的团圆饭吃得有点诡异。因由哥哥的一句玩笑话，贝怡始终谨小慎微，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露出马脚，她近乎牵强地与英奇保持距离，结果弄出一副面对陌生人的样子；贝熙一直心气不顺，看她那坐立不安食不知味的神情，就好像和哥哥姐姐同桌吃饭是无比艰难的一件事情。
韩父韩母又不是瞎子，他们自然看得出自家的儿子女儿极不对劲儿，本来是和和睦睦地一家人，可现在也不知是怎么个状况，饭桌上的气氛直叫人反胃！但老两口又说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作为一家之主，韩父最先发言，他问英奇工作上的事情，又说到生活作风和男女关系。英奇的答复一说河东一说河西，他很轻易地把舅舅忽悠过去；韩母自然是问家里的两个丫头，她先问贝怡，话题离不开大女儿的心目中有没有理想的夫婿，可这时小女儿又偏偏不请自来。
贝熙近乎毫无顾忌地对母亲说：“大姐有男人了，一超有钱的男人！”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贝熙还一把抓起姐姐的手臂：“看这个，rolex蚝式恒动女装日志表，这上面是九颗货真价实的artpiece晶钻，十几万嘞！”
英奇呆若木鸡，贝怡骇得连忙拉起袖子。韩母还反应不过来，韩父却先一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真如小女儿所说，大女儿如何会戴上十几万的名表？贝怡工作这几年的积蓄恐怕都没有这个数儿！再以大女儿的个性，若不是她真心喜欢的对象，她说什么也不会接受这么贵重的礼品？更别提戴在身上了。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难道……韩栋梁的脸色倏地涌出一团青黑，自家的女儿莫不是被人包养了？这还了得！
“贝怡，别等着我到你单位去问你们领导！实话实说，这都是你的家人，难道等你要摆喜酒的时候才通知我吗？我和你妈这个父母就当得这么失败？”
“别……别听贝熙瞎说……这是……这是表哥送的……”
贝怡向表哥投去求助的眼色，英奇的额头虽是见汗了，但反应尚算神速，他当下就给舅舅满上一杯五粮液，然后才笑嘻嘻地开始解释：“舅！是我送的，贝怡出门在外，有一块打眼的腕表不算什么！我公司的那总裁有一抽屉各式名表，这真不算什么，至于贝怡的所谓男朋友……”
英奇啜了一口浓香的酒液，可酒入愁肠尽是辛辣的味道：“她那么忙……应该没有吧……”
贝熙这时似乎又想说什么，可姐姐投来的一道目光不禁让她紧紧抿住嘴。是她看错了吗？她的姐姐竟然在用哀求的眼光望着自己！她的姐姐一向都是用拳脚跟她打招呼，现在好了，一向跋扈惯了的韩贝怡竟然也懂得扮可怜了！贝熙痛快极了，兴奋极了，可她伤透了心！她的哥哥和姐姐走到了一起，把她这个妹妹置于何地？
韩家人的团圆饭到此再也进行不在去，先是贝怡推说单位有活动过早地离席而去，然后是贝熙推说大姨妈造成了胃肠消化不良等诸多问题。英奇的工作有人照应，他也没有大姨妈的困饶，最后只有他陪着舅舅舅妈吃完饭，人在走出家门的时候已经是汗流浃背！
英奇坐上eco，大表妹的电话就已打了过来，贝怡什么都没说，只是哭！英奇听在心里、疼在心里，可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亲妹妹。总算等到贝怡哭完了，人也变得痛快了，刚放下手机，小表妹的电话又打了进来，说也真怪，贝熙一样是哭，间或还会说些不清不楚的字句，但英奇是一句也没听懂，他不明白这是发生什么了事情。
五年来，贝怡因由那件错得离谱的错事一直对他恨之入骨，而贝熙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都扮演开心果的角色，可现在却掉了过来，好不容易等到大表妹回心转意，这个小表妹又摆出跟表哥表姐不共戴天的架势，这还上哪说理去？
到底是一家的姐妹，姐姐哭完就挂了电话，妹妹也是如此，英奇被哭得一头雾水，可他不敢过于深入地发掘更加深层次的问题。他对贝熙在最近一段时期的古怪举止有过一些隐约地猜测，但他即不敢肯定，更不愿相信。
说到头，无非是自己欺骗自己，直到骗不下去为止，这是男人的通病。
赶到凤凰窝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算算时间，从东郊的这处别墅大屋再转回城西的将军府还得两个多小时。英奇无法久留，再加上满脑子都是贝怡和贝熙的眼泪，这时再应对官邸里的数位佳丽自然显得力不从心。
凤凰、阑珊、娇阳、傲星、筱月、恩珍！再加上由白云观出山的李琳琅，还有远从海外归来的侨胞白敬妍，人全了，左右都是莺声燕语，英奇却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凤凰窝的女孩子们已经得知元首之约这件事，不能和英奇共度中秋，遗憾至极，但谁又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进得门来，溜达一圈又走了出去。不过还是娇阳有办法，她在把英奇送出门的时候悄悄告诉他，晚上他若是能早点回来，家里说不定会有一场无遮大会！英奇听得心头一热，可旋即便是苦笑……他需要的不是“无遮”，而是遮得越严越好！要是他和贝怡的事情搞砸了，舅舅舅妈就算白养他一回。
上了车，还是放不下家门的一双姐妹。想了一路，英奇依然不得要领，他决定找个机会跟贝熙好好谈谈，也好看看自己到底是哪里对不起这个小妹妹。
eco驶进将军府刚好是六点整，古老将军亲自迎在门外，他一见英奇便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句：“和我闺女出去一夜，你是施了什么法术？今天是她下厨，多少年都没有这样的新鲜事了！”
英奇看看四下无人，他笑呵呵地反问一句：“令爱的手艺怎么样？会不会食物中毒？”
“看不起我家闺女？当心我给她打小报告去！”
老将军肆无忌惮地说着玩笑话，他的心情好得出奇，毕竟面前这个小伙子是家里那个问题儿头一回名正言顺请回来的异性朋友，而且还是中秋节这样的大日子。不过古老将军也有抱歉的意思，他竟然对英奇说了声对不起！不过想来也是，谁不是和自家人一道吃团圆饭，哪会像幽兰那样不管不顾地把有家有室的人请来作陪？
说起英奇的“家室”，老将军真是不胜唏嘘，这小子的状况还真应了那句老话——英雄难过美人关！古副元首早在英奇拒绝了燕家小姐的亲事时就把丫的生活作风问题细致地调查了一遍，结果他才发现被自己看作是共和国栋梁的青年才俊竟然已经在女色面前腐败到骨子里！
老将军毕竟是老了，于国于民他能做到问心无愧，可对自家的千金却无能为力。老人不止一次地幻想，若是能把英奇和他家的幽兰撮合成一对儿，估计便能了却他的一块心病，可周英奇太不争气，他绝不会把幽兰送到淫窟里去。
幽兰穿着一身平常的家居服，守着一桌好酒好菜，那个小伙子迎面走来，她便感到一阵面红心热，但总的来说还不算过于失态。
英奇一直都在笑，笑能掩饰许多东西，比如他的尴尬、他的情绪、他的心不在焉，还有他对眼前这餐团圆饭的不明所以。古幽兰根本没有邀请他的理由啊！至少是在昨天夜里之前，他和元首千金的交往只是平淡如水，可就在那个夜晚，他真的搞出好多水！
这样说有点下流，但那本就是一件下流的事。这件事的发生发展甚至并不取决于英奇，而是因由另外一个男人。古幽兰既伤心且无助，她是在失魂落魄的情况下才允许一个陌生男人的手指进入她的身体，其实这更像是她对自己的心灵进行的一次手淫，并无涉及情感或是任何深层次的男女关系。不过至少她对英奇确实有了好感，因为他做得很温柔，很彻底，一整天她都在怀念那种蚀骨销魂的滋味。
家里不谈公事，英奇正想对古副元首说起《海河图》被盗的相关事宜，可古老将军竟是毫不犹豫地岔开话题。猜猜老人说到谁了？英奇闻言差点背过气去，他已经足够郁闷了，副元首竟然说起他的家庭医生，他说梅溪也在厨房里。
梅溪由厨房出来了，端着团圆饭的最后一道菜，梅菜扣肉。英奇扪心自问，这顿饭要怎么吃？用嘴还是用肚脐？
上校军医官自顾自地坐到餐桌一边，她是以彻底的无动于衷来掩饰心海深处翻涌的激流，她不知道英奇会来，幽兰没提过、古将军没提过，但他就这样悄如声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梅溪甚至不等主人家坐稳便给自己倒满一杯国窖酒，下一刻便一饮而尽。
英奇看了看面面相觑的古家父女，他的笑容已经满是悔恨，这个中秋……月还未见，已有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