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以孩子他爸的意义
追踪和跟踪在刑事侦查学中是一门相当重要的科目，在警官大学读书的时候，贝怡在这门课上考过一个零蛋，补考才拿了满分。
记得当初的考试项目很简单：考官驾上一辆毫不起眼的红色夏利出租车，四个学员分作四个小组，每人各带一部步话机、各驾一台车，然后就上路追踪。一行人从复兴门老马路出来，过东西长安街，拐进正义路，又出东直门，在建国门桥下掉头。就在车辆掉头的时候，坐三号考试车的韩大小姐一不留神，跟错了车，考试自然没法通过。
也许是有过这种得个大零蛋的经历，每次跟车追踪，贝怡都显得异常紧张，眼珠一错不错，恨不得变成一支手电筒！
天色已晚，落日的余辉彻底熄灭，龙城的大街小巷便点亮了千盏灯万盏火。路上人多车多，红绿灯不断闪烁，交通离“顺畅”这个字眼还有一定的差距，要跟踪目标车辆并不是一件难事，再加上eco又朝前面那辆大切诺基吐了口唾沫。
这口“唾沫”只是一滴金属液体，像珍珠一般晶莹剔透，而且附着力惊人。它作为eco身体的一部分可以起到参照物的作用，车内的液晶屏幕上显示着市内的道路地图和目标车辆的移动位置，eco一点也不着急，当大切诺基停在一家柯达冲印中心门外时，她便守在相距不远的一个路口。
“eco！你还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给我见识见识！”
贝怡兴高采烈地抓着方向盘，她鲜有驾驶eco的经历，而每次都能在这辆古怪的汽车上得到新的惊喜，她已经开始怀疑这辆车的来历，至少是目前，国内的汽车制造技术还达不到eco的水准。
“这个问题容后再说！”英奇又打个马虎眼，他指了指大切诺基的车主，“那孙子进去了！冲印数码照片也就几分钟的事！咱们怎么着？等他出来就把丫给办了？”
贝怡摇了摇头，办理这种类似“案件”的事情她还是比较在行的：“冲好照片，他一定会带着业绩去找上线，咱们再甭会儿，把大鱼引出来再动手！”
英奇点了点头：“听你的！”
贝怡闻言忽然投给表哥一个大大的白眼：“听我的？你要是肯听我的哪会有现在这么多麻烦事？早就觉得你的生活作风是个问题！只是没成想严重到这个地步！你说你干的都是什么事？青思我要叫阿姨，婉初还比我小几岁，傲星娇阳是一胎生的，悲晴是你铁哥们儿的亲姐姐，凤凰和阑珊算是你捡来的，素琛是奖品，白送的那种！还有谁？还有哪个大妈大嬸姐姐妹妹是我没见过的？”
英奇尴尬地别开头，对着车外嘿了一声：“说这个干嘛？多闹心啊！”
贝怡不依不饶，探手去拧表哥的肩肉：“说话呀你！还有没有？”
英奇不想说，eco却像表功一样大声嚷嚷起来：“还有还有！我知道我知道！处男终结者——梅溪！英奇部队的军医官！”
贝怡了然，她确实听大表哥说起过梅溪这个女人，不过那都是梦话，但作为她来说，梅溪这个名字一直是扎在心口的一根刺、长在肉里的一根钉，贝怡自然是想除之而后快，奈何周英奇口风极紧，除了醉酒的时候，他一次不曾提起那个“处男终结者”！
“说说吧！你跟梅溪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英奇极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他不想提起这个名字，一是因为实在对不起这个女人，二是因为实在对不起那位牺牲的烈士。
“保持沉默是我的权利！你是高级警官，你该知道的！”
贝怡正要继续追问，那个背着相机包的家伙已经带着一个大信封从洗印中心出来了！
“别忘了这茬！”大表妹发动eco，又狠狠瞪了一眼精善装傻充愣的大表哥：“先料理那个讨厌的家伙！然后你再跟我把梅溪的事情说清楚！”
英奇托着下巴倚着车窗，他只有苦笑以对。因为他和梅溪的事情是说不清的，不过只有一点十分确凿——梅溪是“处男终结者”！而英奇也知道，自己比对方更适合“终结者”这个称呼！是他以一种十恶不赦的方式终结了一段纯真的感情，他曾以为自己是无辜的、是正当的、是被逼无奈的，但事实却是他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强行与别人的新娘发生了性关系！这种行为在法律上应被处以怎样的罪责？
英奇很清楚自己的罪行，但梅溪没说，他也没有再提。就在事发的第三天，也就是指导员新婚后的第三天，lrf接到了来自共和国最高控军部门的密令，一支最精干的战斗小组离开了秦岭基地，9名特战官兵分乘两架米直，奔赴保家卫国的秘密战场……我们知道的，大笨象回来了，英奇回来了！其他的人被冠上“失踪人员”的名讳，没有遗体、没有葬礼、没有鲜花、没有国旗，只有无名英雄纪念碑脚下的一捧泥土记载了他们的丰功伟绩……不过，对于生者来说，英奇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特别是他和指导员的新娘子犯下的过错！
“想什么呢？到了！”
贝怡推了推一路发呆的大表哥，英奇悚然回神，他四下看了看，大切诺基已经停在一处住宅小区，那个善于偷拍的家伙正在从车上往下搬运他的摄像器材。
英奇目光如炬，愤然下车，贝怡拼命扯住他的手，可死活也拉不住！
“喂！你等等！你去干什么？”
大表妹的呼声犹在耳边轰鸣，英奇却毫无所觉，他感到心口憋了一股急火！为什么梅溪要选择一个她不爱的人？为什么战友们都死了？为什么世上老是有人跟自己作对？英奇想不开，而天底下所有的雄性动物在想不开的时候都会做同一件事——破坏！
“你谁呀你？你丫想干嘛？”
偷拍的家伙正要走进单元楼，可他一把就被高大的司机擒住后颈，他惊叫！声音很大！但极是心虚！天色暗淡，但他还是认出来了，面前这个男人就是陪伴照片上那些女人的小爷们！
英奇不言不语，就在对方打算叫出第二句话的时候，他猛然抡起沙锅那么的拳头，第一拳敲中对方的鼻梁，骨碎声悦耳动听，英奇爽得浑身酥麻；第二拳敲中对方的门牙，血水和鼻水像井喷一样四散飞溅，英奇还没来得及体会这一拳的感受，对方身子一沉，像死鱼一般挂在小爷们的手臂上，不动了。
“我的天！你发什么精神？”
贝怡驾车赶了上来，她被满面是血的偷拍者下了一跳，这可是在人家的家门口！当下话不多说，这也不是说话的时候！贝怡先叫神智不清的大表哥把昏迷不醒的可怜虫塞进eco，又吩咐英奇把相机照片等等物什一股脑地塞进后备箱，好在此时四下无人！发动机轻叫，油门到底，eco赶紧扯乎！
车行一路，大表妹就没停过抱怨！她的大表哥却是油盐不进，踢一脚都踢不出个屁来！贝怡实在无法，只得寻着单位的一间秘密审讯室，停好车，放下人，一边接着埋怨，一边进行审讯前的各种准备工作。
这间秘密审讯室就在灯市胡同紧靠里的一户四合院里，左近都是老古城的民居，极是僻静，平常也没有什么人。大院里前后两进四间正房，贝怡跟长驻此地的门卫打过招呼，然后才选了一间改装过的大屋。
这间审讯室装备了隔音材料板和各种监控仪器，贝怡操作起来得心应手，显然是经验丰富的行家里手。英奇把劫来的摄影师放在室内的一把椅子上，在给对方的手脚全都拴上铐子，这时他已经拿这家伙的身份证和工作证，上面写得清楚，免贵姓徐，名建国，龙城人士，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三流杂志社做摄影记者。
“你来看看这个！”
贝怡在检查攝影师的装备时特别注意对方的笔记本电脑，她在电脑里发现了一个还没完成的文档文件，文章标题极为贴合那家三流杂志的风格：
“女儿怀孕！母亲自杀为哪般？看豪门中的恩怨情仇！看母女如何为情先后堕落？一幕现代人伦惨剧！华夏龙城——惊现母女狩猎者！”
英奇龇着牙咧着嘴，他都懒得看文档里写得是什么。一双铁拳只是一探一收，那部惹人厌恶的笔记本电脑就在一阵硝烟过后化为粉末儿！
大少甩了甩手，铁拳的锋面到底是被硬塑塑料扎破了皮，不过这位爷只是放在另一只手里揉了揉，再松开手，肉皮已经完好如初！他踱进室内，打量昏迷不醒的大记者！“母女狩猎者”这样的绰号丫都能想得出……这丫必是在恶魔岛浸淫多年了！
贝怡取出一瓶“嗅冰”，这东西并不常用，因为它的成分中含有精纯冰毒，让昏迷不醒的人嗅了一下这块冰状物体，摄影师像由噩梦中惊醒一般猛然抬头！面部的巨痛令他浑身发抖，但他也是聪明人，是聪明人就不会叫，也不会喊，他知道必然是自己的职业惹了大麻烦，现在就看对方是什么意思了！
“照片……给谁拍的？”
“给杂志社！”
英奇摇了摇头，他想动手，因为他不信，可贝怡却眼神制止了她的大表哥，英奇无法，他只得接着往下问：“你的杂志社是通过什么渠道得到了这个‘母女狩猎者’的消息？”
摄影师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他在偷拍之余也在对方的身份上下过一番功夫，他知道这小子家私巨亿，号称天下第一幸运儿！他不服！他拼死拼活这么多年才混到有车有房，这小子买这个彩票就发达了！这没道理！所以他要整他，往死里整！整得他臭名卓著那才解恨呢！
“我不知道！任务是杂志主编吩咐下来的！”
“你不知道？”英奇冷笑，看来头前儿那两拳还是打得不够狠。
“哥们儿！我真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是得罪人的事，也知道燕女士和燕小姐在龙城地界上都是有头有脸的生意人。照片都归你，相机你也可以拿走！放我一条生路。我只是给人打工，混口饭吃而已！”
英奇和贝怡同时摇头，两个人一个是特战精英，一个是经验丰富的国安部高级调查官。他们都看得出，面前这个家伙，神情警惕，眉宇闪烁，说话时又极有条理。他首先把自己于其中的干系完全排除，然后再强调自己的无辜！这样的人不该是那种下三滥的三流记者！
贝怡想了想，审讯的要点就是寻找突破口。她是执法人员，轻易不会动用武力，再说这里又是单位的审讯室，规定很严格，她得从其他的渠道打开局面。既然对方知道燕家主母和燕家小姐都是有地位的人物，那么不妨把燕家的地位再提升一个高度！
想到就做，贝怡利用计算机接通局内网络，在情报资源栏输入燕青思的名字，中国人的重名现象极为普遍，但世上只有一个能与国家副元首和最高控军将领合影留念的燕青思！贝怡打印了这张图片，又把图片摆到摄影师面前：“认识上面那些人吗？”
对方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再次现出躲闪的迹象！燕女士是他的拍摄任务，他自然认得，和女人站在一起笑作一团的几位共和国上将他也有些印象，这足已说明龙城燕门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他得为自己的前途多做考虑了！
“你不认得……我也不想给你介绍！”贝怡将图片拿到一边，她取出自己的工作证：“看仔细了！我是国家安全部有组织犯罪调查局的搜查官，我和我的同事在抓捕之前没有知会你一声。好像……我们也没有向你宣读权利！不过很抱歉，你是作为危害国家公众安全的重要嫌疑人被请到这里，你没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你的律师也没有为你进行申诉的权利，确切一点说，你已经人间蒸发了！能不能回到你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完全看你交代的线索有没有价值！”
摄影师极为不安地挣动起来，但锁住他的是货真价实的钢铐，这是警用专品，市面上买不到的！他认得！除此之外，即使他从没进过局子，但这间审讯室也是真家伙！四壁无风，墙上铺着消声板材，天花板和四边墙角全都嵌着监视器，椅子对面的那块钢化玻璃上还留着透气孔，跟电影里演的一样，他是被国安部门逮捕了！就因为一打照片？还是他是他真的冒犯了天威而不自知？
英奇在大表妹进行表演的时候也没闲着，他在对方惊惧交加的时候突然揪起摄影师的头发，力道之大差点掀掉了可怜虫的头皮！英奇直视那双利欲熏心的浑浊瞳孔，他将那份一直带在身上的假身份真证件亮了出来：“等国安的同事问完了！你就得跟我走！你可想清楚！我们当兵的办事一向干净利落，大热天的！别给爷们添堵！”
摄影师看了一眼武装警察总部保密司派发的证件，又看了一眼证件上的名字，他觉得自己必然是栽进了一个巨大的火坑！为了万八块钱的买卖，总不至于把自家的一条小命也给搭进去，他拍照又不是犯法，人家无非是想找幕后买家的麻烦，于他确实不算有什么瓜葛！
“魏礼貌！”
“魏礼貌？”英奇听到了这个陌生的名字：“干什么的？”
摄影师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他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他是市内一个大款的跟班，有钱的主儿！他在一个礼拜之前找到我，出三万块钱，叫我拍一套照片，再出一篇报导！就这么点儿事！再没别的！”
英奇还想接着往下问，可贝怡已经把他扯离审讯室。到了门外，韩家大表妹便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她的大表哥：“都说你办事不走脑！当初你要是不和魏寒东结怨的话就不会有魏公馆的血案，要是没有魏公馆的血案就不会有魏忠秦对你的报复！”
英奇抓了抓头，他想明白了！这都是魏忠秦搞的鬼，可这个魏礼貌又是谁？
“魏礼貌是魏忠秦的头马，龙城魏氏一族的大管家！”
英奇接着问贝怡：“他在哪？找得到吗？”
贝怡点了点头：“他就住在王府井西街外的东厂胡同。”
英奇忍俊不禁，既然魏忠秦是新时代的魏忠贤，他的爪牙自然是住东厂胡同！不过事情有点古怪，大表妹对这些事情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件事处理起来得把握分寸！”贝怡好心叮嘱她的大表哥：“还记得我们局的局座大人吗？”
“魏霜秦魏局长！”英奇点头，他当然记得！魏局长算是他的老指导员，战友这层关系可一点也假不了。
“我们魏局长是这个魏忠秦的亲弟弟，尽管他们不怎么来往，但魏局对他们的事情还是很上心的！上次的魏公馆血案就是魏局亲自办的，不过到现在也没查出什么线索！”
英奇有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韩贝怡：“魏忠秦！魏霜秦！一个是无恶不作的第一大反派！一个是共和国打击有组织犯罪的带头人！他们两是亲兄弟？你可别忽悠我！”
贝怡白了一眼大表哥：“别瞎说！魏忠秦无恶不作？你有证据吗？没证据就没法立案！没法立案就没法定义一个人！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待魏忠秦吗？人家是国内的第一大期货交易商，又是中美联合商会的理事长，同时还是中华慈善总会的常务理事，魏家每年捐给各种慈善项目的钱没有一亿也有数千万！没有真凭实据是动不了魏家人的！”
英奇指了指室内的方向：“那个不算真凭实据吗？”
贝怡跺了跺脚：“那算什么？请个狗仔偷拍一对母女花顶天判他侵犯他人隐私，你还能把人家拉出去毙了？”
英奇确实动过这个心思，他大不了就是在魏寒东的脖子上塞了个啤酒瓶，可魏家人不服软，非要跟他对着干！结果又惹火了项门杀堡，这还怪他吗？魏忠秦那个老家伙惹不起项家，就来捏软柿子！英奇可不想让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把他逼急了！再给魏公馆来一次灭门惨案也不是干不出！
“贝怡！不管怎么说！我得问魏忠秦讨个说法！你不是也看到那篇还没出炉的报导了吗？青思婉初是我家孩子的妈，我是孩子他爸！魏家是想让我一世不舒服！我只让他一时不舒服，这总成了吧？”
“你要怎么做？”
贝怡有些担心地望着她的大表哥！
“他要玩荤的我就奉陪到底！”英奇吸了吸鼻子：“你当魏氏一门就一尘不染吗？他家老的不像老的，小的也乱乎着呢！实在不行……咱们也给他们拟篇报导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