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co牺牲了
黑暗中，应急灯的光芒好比风中之烛。突然！枪火暴燃、光影璀璨，超市大厅在弹雨纷飞的过程中亮如白昼。
阑珊蹲坐在地，面上满是冷汗和决然的坚强。她一手持枪，另一手却松松地吊在一边。她负了伤，一枚9mm弹嵌入她的肩肘，鲜血顺着她的衣袖像溪流一般洒在地上。
短发少女咬紧牙关，她从没有过中枪的经历，中枪对一个刺客来说便意味着太多的事情，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死亡。阑珊撕开了衬衣，她咬住一缕布条，又用持枪的那只手把布缕在伤口上缠个结实，再咬紧牙关扯动布条打上死结，血液的流失逐渐减缓，巨大的痛楚却让坚强的少女眼前一暗。
枪弹不断击中少女杀手的藏身处，四周暴起的火星令阑珊眼前猛地一亮！不能对不起英奇！不能在这儿送了性命！
阑珊猛地蹲立而起，她以全部的意志带动重伤的左臂托起枪身，虽然瞄准并不仔细，但她仍在还击！向左、向右、向前、向一切响起枪声暴起火光的地方！卸掉弹夹，换装新弹，阑珊一刻不停，她要把购物区的匪徒全都留在这里，她要为英奇分担一部分死亡的压力。
少女有些疲惫，在她面前的地砖上已经积累了大片的弹壳，摊开了好几排射空的弹夹，她孤独地守卫着死角，任凭枪林弹雨映红她的面孔、任凭澎湃着死亡气息的气量掀动她的短发。枪口微红，枪管滚烫，阑珊终于想起移动战位，可地面上洒落大片鲜血，她刚一挪步便猛然滑倒，伤口撞上超市货架的金属栏杆，少女发出一声惨哼！但她的意识仍在叫着不要放弃、不要动摇！要开枪！要坚强！
室内满是枪口喷射弹幕的闪光，英奇只得掀掉夜视镜，他收起枪，用极尽悲戚的眼光打量着面容惨白的女子：
“青思！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母亲神情委顿、双目凝滞，她紧紧按着绞痛难当的下腹，感受着身体内部的某种力量渐渐流失、渐渐消散。她朝英奇摇了摇头，转而望向自己的一双子女，燕北醒了，呆呆地看着母亲的肚皮；婉初哭了，凝视母亲的目光近乎绝望。
青思双拳紧握，指甲陷入手掌，她的孩子需要她，她抱住瑟瑟发抖的儿子，紧揽无声痛哭的女儿，她给女儿扯脱封口的胶布，婉初的嘴角便溢出一丝唇破齿裂的鲜血：
“妈……妈妈……妈妈……”
青思亲吻了儿子的额头，轻抚着女儿的面孔，她突然瞪大眼睛，猛地起立！大腹便便的身躯摇摇晃晃，英奇连忙搀住母亲的手臂，可青思并不领情，她甩脱男人，又从男人手里抢过枪支：
“快！我负责驳火，你负责那颗炸弹！”
燕门主母在说话的同时一刻不停，她强忍腹内的剧痛，以一个母亲的全部力量托起长枪。浪潮一般的子弹掠过她的面孔，带几数缕短裂的黑发，她迎着四处暴燃的光火愤怒扣动扳机，突击卡宾枪短行程导气装置飞速运转，大捧的弹雨扑向敌人，带着一个母亲为子女而战斗的欲望。
英奇由青思身上收回视线，他看了看颓唐的燕北，又看了看追悔莫及的婉初，他的视线终于落在炸弹上！
mb！没见过！
英奇下意识地诅咒了一句，他没见过这种带有活线插拔开关的爆炸装置，也看不出捆绑燕氏兄妹的绳索如果连通炸弹起勃装置的电阻。搞出这个东西的人是一位大行家，这个家伙没给妄图拆除炸弹的人留下任何余地，英奇不敢从外部进行拆除，他只得取出改锥，总得试试弹体内部的核心组件有没有死里逃生的希望。
耳闻激烈暴鸣的枪声，再叫上一只小鸭子在耳边不停地叫唤，英奇被搅得烦不盛烦！他瞪了婉初一眼，可这个小丫头权当没见看见。
“对……对不起……我……我……我……我不该……跑……跑……跑……跑出去……”
英奇手忙脚乱，他恨然望着婉初，恨她的任性、恨她的武断、恨她的不懂事！万一青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英奇可找谁说理去？
感受到男人的目光，婉初委委屈屈地抿住嘴。她也不想这样，她也不想让母亲为她冒险，可谁为她的初恋买单？不过做人总得为别人着想，做子女总得为父母考虑，婉初已经认识到自己的罪过，她需要一剂后悔药，可后悔药哪里有卖？眼下之后悔恨难当的苦泪。
英奇小心转动改锥，他卸掉了全封闭的炸弹外壳金属板，拧开肩上的白光电筒，炸弹内部一目了然。
mb！mb！mlgb！
大少想不到其他的词汇来形容弹体的核心部件！制造这枚炸弹的人设置了一个串联电路，由三色导线分别连接绳索、计时器和起爆控制单元。那名早已魂飞魄散的西装青年并没来得及按动手里的引爆装置，可炸弹的计时器仍在不断跃动倒退的数字。
“04:39……04:38……04:37……”
英奇讨厌这个场景，他讨厌所有以倒计时为工作原理的东西。上趟是打屁股，这次也不一般！如果这颗加装了20公斤c4的定时炸弹达成它的目的，别说这座仓库，整座超市都得重新修补一遍，这对超市经营商来说得是多大的损失！
mb!
这个时候谁还在乎超市的问题，英奇不想和燕氏家族的一双子女变成粉末儿，他上下其手，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计时器的硬塑面板。
“妈……妈妈……”
婉初突发一声惊叫！身后的燕北也扭头望向母亲！
“妈！”
燕氏子女彻底变了脸色，他们的母亲已经停止射击，手指软绵绵地钩着枪支、身体软绵绵地滑倒在地。
“青思！”英奇目瞪口呆，他转过身体，白光电筒便映出女人身下的大片血迹。
燕门主母喘着粗气，她松开卡宾枪，双手护住腹内的骨肉，她能感到身体正在失去温度，也能听到鲜血滑下大腿、顺着裤管滴落在地的声音。
“英奇……对不起……对不起……”
“啊！”
一声惨吼透出绝望、愤恨，以及满心的不甘！阑珊连举枪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意识有些散乱，只能凭借本能按压穿透腰侧皮肉的伤口。这发突入其来的子弹虽然没有伤及内腹，可她已经失去了大量的鲜血，她无法继续坚持下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四方窜起的火光不断逼近她的身体。
终于，一名大胆的匪徒进入她的视线，枪口透出微芒，阑珊突然笑了！她记得老不死的十三叔也曾像自己这般浑身浴血、奄奄一息，家人把十三叔放到病床上，老人抚着一个小女孩儿的头发：
“杀！杀！杀！杀尽天下奸佞之徒，这是我辈的宿命！”
阑珊松手放开伤口，任由血液喷涌而出，她抓起枪，瞄准那名奸佞之徒的身影！就在对方即将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刺客小白突然瞪大眼睛！她看到一个奇怪的景象，那名四肢健全的匪徒突然支离破碎，化成血雾和肉块一飞冲天。
野利多兰骤然起落，她的身影足以比拟暴烈的子弹！一名歹徒猛地向着身边窜起的黑影调转枪口，可他还是比一双突然现于脑侧的玉腿慢了一线！
维族美少女飞起一脚，匪徒应声窜入半空，少女头上的百条发辫在身影急闪之中散乱飘舞，她脚下不停，照着身边的一排货架又是一记劲道十足的侧踢。货架长近十多米，上面摆满了沉重的货品，和少女的侧踢带得整排货架横向位移，狠狠砸重藏于其后的两名悍匪。
阑珊又笑了，她只在电视上的马戏节目里看到过如此逼真的飞人表演，一道瑰丽绝美的身影带起凄风惨雨，毫无反应的匪徒就在声声拳风腿影之间飞上半空，又在半空生生被打落地面。
野利多兰身势一沉，她轻飘飘地落在刺客身边：
“抱歉！为了找你吃的那个牌子的泡泡糖耽误了一些时间！”
阑珊笑，野利多兰也笑，她为刺客撕开糖纸，又把泡泡糖送进少女嘴里：
“你为什么只吃包装了八级神圣巨龙骑士的泡泡糖？”
阑珊费力地咀嚼着口中的甜蜜：“八级神圣巨龙骑士……那是和水仙骑士一样高贵的战士！”
野利多兰神情郑重地向着刺客点了点头：
“走！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不！”青思倔强地推开英奇：“如果婉初和燕北无法脱身，我死也不会离开这里！要走就带上我的孩子一起走，要么你一个人冲出去，我不会怪你！对你我只有感激！”
英奇望着女人下身的血衣，他没时间表达心中翻涌的激情，一名斜次里冲出的武装歹徒猛然跃进男人的视线，英奇没有犹豫，他揽住母亲，扑到兄妹，5.56毫米步枪弹在他的肩膀到脊背一线砸出了一排冒着白烟的弹孔。
英奇在倒地的同时急拔手枪想着对方连扣扳机，尽管他穿戴着战术防弹衣，可突击步枪近距离扫射的威力还是令他血如泉涌！这位硬朗的战士紧皱着眉，叫了声哦啦，又叫了声mb！mb的没多大关系！
大少挺立身躯，对着不断逼近藏身之地的匪徒横眉怒视！他捡起突击卡宾枪，就在eco的发动机猛然轰鸣的一瞬间，无畏无惧的勇士由掩体背后决然冲出！奔驰轿车带着强劲的动力杀入仓库，一路横冲直撞，惹得匪徒争相走避！英奇放缓脚步，端正立式射击的标准战术动作，手中的卡宾枪连连点射，战士眼前的每一个移动的人影都在暴怒的枪口下惨哼跌倒，突击只是一瞬间，崩溃也只是一瞬间！
eco不断埋头猛冲，英奇不断掉转枪口，一人一车一来一回，仓库内的枪声在半分钟后竟已绝迹！
汽车停在青思身边，eco便对着司机放声叫喊：
“真孙子！早干嘛去了？还不赶快？拆分计时器引火导线的绝缘外皮，用我的汽车电源倒置连接导线正负极，然后同时剪断蓝色电线和黄色电线！”
英奇瞥了一眼弹体计时器，2分39秒！时间所剩不多，他连忙放下枪支，再把改锥和军刀等等一应工具换到手边。
拆分计时器引火导线的绝缘外皮，内里露出三色电线，eco由车体内部探出两枚加带铜制卡夹的电线，英奇便同时下手，以汽车电源的正极连通记时器的负极、负极连通正极。忙完这一切，弹体显示还有半分钟的时间，虽不宽裕，但足够英奇截断蓝、黄双色电线。
“大功告成！”
计时器停止倒数，eco随之发出一声欢叫，司机也丢开线钳，大力拍了拍老伙计的发动机罩，这便算是对eco的奖励和赞誉。
青思和她的一双子女紧紧抱在一起，英奇心下虽急，可手上的工作绝不能有半点闪失！他小心翼翼地割断了缠绕人体的绳索，在把绳索由弹体上拽了下来，计时器没有反应，这说明炸弹真的失去效用。
“灭了！”
eco突然念叨一句，英奇正要把瘫在儿女怀里的燕青思送上座车，可eco却关死车门，并在车窗内分解出液体金属元素，组成一只银光闪闪的金属手臂。
“你要干嘛？”英奇迷惑至极，可eco已把一个画面送入车主的脑海。绳索由弹体上脱落的时候触发了一个电子通讯装置，除了超市内倒毙的枪手，匪徒在超市外面还预设了最后一张王牌！这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籍女子，她的手机内出现了炸弹脱离绳索的信息，然后她便按出一组号码，最后以拨出键发送……弹体内的记时器重新出现一串红色的数字：
“10……9……8……7……”
eco的金属手臂突然抓起炸弹收入自己的车厢，蓝色液晶屏幕连连闪动，六级智慧生命体在责备自己。她竟被一个异常简单的电子程序骗了过去，她以为炸弹内部的信号接收装置是用来连接手擎起爆器的工具。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英奇来不及阻止eco的决定，他不想知道二十公斤c4在eco内部爆炸会是什么样子，他更不想失去这个身体一部分的伴侣。
“今天你对我发脾气……可认识你我还是感到很幸运……”
eco说完话便带着炸弹急驶而出，英奇发疯一般追了上去，他叫着eco的名字，可eco说的却是4……3……2……1……
奔驰轿车的车身突然由浓黑转为亮银，eco现出本源的液体金属形态，剧烈的爆炸撑得金属车体在一瞬间涨大二十倍！此时没有声音、没有爆炸的轰鸣、甚至没有冲击波扩散的威力！向四围猛然涨高涨大的液体金属球里映出了不断翻滚的光火和金属扭曲的嘶鸣。
“eco……你别吓我eco……”
英奇缓缓走近完全变形的伙伴、伴侣！他的汽车变成了一个直径长达十余米的巨大金属球，金属球的表面极不规则，由它的外表就能看出炸弹由内里爆炸的威力。火光已失、火云已散，金属球平静下来，液态金属已经完全固化，英奇下意识地触摸eco的残躯！
“eco……醒醒……”
巨大的不规则金属球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反而在车主探手触碰它的地方迅速开始龟裂，裂纹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眨眼之间整个球体寸寸粉碎！银色的金属碎片漫天飞舞，英奇想要伸手去接，可碎片又在他的手心化作水银一般的雨滴，在车主痛苦的注视中无奈地滑落在地，就像在梦里下了一场童话组成的大雨。
“结束了……”英奇满心怀疑，这不是真的！这怎么会是真的呢？就算eco喜欢抬杠、就算eco喜欢顶嘴、就算eco喜欢挖苦周英奇，可英奇爱她、喜欢她、把她看作兄弟姐妹，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汽车、她是宇宙中的六级智慧生命体！
雨停了，银色的水滴渐渐汇聚，英奇心中又是一喜，他念着eco的名字，等待她重新聚成一部崭新的汽车，可eco不再是了！水滴聚到一起，却是一个足球大小的金属球体。
英奇把金属球捧在手里，他茫然四顾，燕北和婉初扶着摇摇欲坠的母亲，他们一家总算团聚；大量的警车和救护车终于冲入仓库，重伤的阑珊和流血不止的青思也会得到即时救治，英奇打量着足球大小的eco，他的心情就像失去了最疼爱的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