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项阑珊起床了

    项阑珊和燕婉初越来越要好了。常常在深夜，她们躲在被窝里，交流彼此的生活经历、爱情价值观，以及理想。更多的时候，她们会为了某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疯一般笑作一团，完全是女儿家的模样。
    阑珊总要为她的暴饮暴食付出代价，她先是吐，然后就是连续三天不间断地拉肚子，每天都要进出卫生间20余趟。到了第四天，无计可施的婉初只得把龙城肛肠医院的门诊部整个搬到家里，诊断很快就出来了，刺客小白患上痢疾，还伴随着急性胃肠炎。正所谓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
    为了给馋嘴阑珊补充一些必要的营养，婉初日日守着的厨房和病床，变着法地熬粥熬汤，她还把阑珊移近自己的卧室，与病人同床起居，以便床前床后地照顾看护。阑珊念得这份情，每次婉初给她喂汤送药的时候她都会大哭一场。她说这个世界上，除了英奇，再没第二个人给她如此的爱护。
    婉初是个好姑娘。
    提到周英奇，燕大小姐不免有些担心。有过上一趟在大燕山的经历，她怕极了母亲和司机一道出门，她怕母亲再次遭遇危险，也怕大大剌剌的司机有个什么闪失。这几天她是茶也不思饭也不想，心里念的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其实她也搞不清心中所向。她以为自己恋爱了，可又不像。
    阑珊的症状在打过点滴之后有了明显的好转，刺客小白长这么大也没接触过青霉素和氧氟杀星，医生在给她换药的时候她都会做出一副要命的样子，手背上的血管都紧张得根根鼓涨，反倒方便了为她打针的大夫。
    婉初不停地安慰她，可没什么效果，刺客总是认为自己已经病入膏肓，但阑珊的身体确实是在恢复，只有她自己不这么觉得。
    第五天晚上，像惯常那样，婉初放了洗澡水，又伺候怨天尤人的项阑珊脱了衣服，她不止一次看到阑珊身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每次她都忍住不问，可既然刺客已经“不久于人世”，那说话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阑珊……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上大学？”
    阑珊在把全身浸入热水之后便舒舒服服地叹息了一声：“我嘛……睡觉睡到自然醒……杀人杀到手抽筋……就这样……”
    婉初眨了眨眼，这话她可是一个字也听不懂，手机屏幕上便出现一个大大的“汗”字：
    “你是怎么认识英奇的……”
    “别提了……”阑珊懊恼地嘟囔起来，这是她屁股上永远的痛：“那个家伙不是人！是妖孽，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比蒙怪兽！保险和不保险的我都尝试了，可就是杀不死他！最后没辙了，家里又怕丢人，只好把我送给他算作赔礼道歉。”
    “寒……”婉初的手机抖了抖，她更不明白了，阑珊家做的生意难道是买卖人口？这可比贩卖军火的难度还要大上一些。
    “婉初……有件事……有件事我一直都没跟你说，我怕说出来你就不和我做朋友了！”
    阑珊有些难以启齿，她的屁股还留着一大片没有消散的淤痕。
    “哪有的事？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问心无愧……你就是我的朋友……”
    婉初把手机屏幕推到友人面前，为了表达肯定的语气，她还补上一句：
    “永远的朋友……”
    阑珊感激莫名，在被老不死的十三叔请离家庭之后，她才发觉世界上有许多情感是未曾经历从未拥有过的：
    “谢谢你婉初！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你家的那间小客厅……就素偶摧毁的啦！”
    婉初呆愣半晌，最后只得在手机屏幕上用一串生动形象的qq表情表达她的感想：
    “汗……大汗……暴汗……瀑布汗……成吉思汗……”
    阑珊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婉初却从浴缸里捧起一大把泡泡，扬得刺客一头一脸！阑珊发出惊呼，她坐在浴缸里，接下来的反击战自然打得极为顺手，婉初在卫生间里又跳又叫，很快便被水花和泡沫溅湿全身。刺客小白得理不饶人，她也不管燕大小姐还穿着衣服，生拉硬拽地把婉初拖进浴缸！女孩们对着彼此上下其手，目标都是身上的痒痒肉，一时间尖叫连连高氵朝不断，不过别误会，她们只是两个玩疯了的傻丫头。
    耍得累了，婉初这才脱掉一身的湿衣，她和阑珊一道洗澡，为了不使过程变得无聊，她们就在沐浴过程中加入一些比赛项目：
    第一项，乳房大小，阑珊赢，她整整比婉初大了一号；第二项，腰围粗细，婉初赢，她是一尺六、阑珊是一尺六分五；第三项，臀围宽窄，两人打了个平手，可阑珊不服，她说自己的屁股还没消肿，婉初不甩，这一项便作为争议项目暂且保留；第四项，大腿长短！两个女孩仰靠在浴缸里，把两双大腿完全伸直，搭上铺着瓷砖的墙壁，婉初的腿修长纤细、线条细腻优美，阑珊的腿浑圆结实、曲线丰满柔和。
    “不分上下……”
    “齐鼓相当……”
    两个女孩击掌以示庆贺！比赛结束，各领风骚。她们要是早几年相识，想必现在已是蜜里调油的闺中挚友。
    不再贪恋浴缸的温水，阑珊和婉初简单擦拭，然后便双双上床。燕大小姐照例为肠胃炎患者准备了维生素片剂、健胃消食片，还有若干消炎用的抗生素，她盯着愁眉苦脸的刺客小白服用完毕，然后才给自己的嗓子和咽喉换了新药。
    “苦不苦？”
    阑珊心疼地望着五官挤作一团的好朋友，婉初用的是“双料喉风散”，听听这药名就足以吓住一干小白。
    “还好……”
    手机屏幕闪过一串字迹，可婉初绝不是“还好”的样子，她的喉咙上下滚动，眼底积着一层苦药逼出的水雾。
    “可怜的丫头……”阑珊探手抱住苦得愁肠满腹的燕婉初：“到底是什么病？现代医学没法根治吗？”
    燕大小姐心灰意冷地摇了摇头，手机屏幕出现一串断断续续地字迹：“先天性发声障碍……我一生下来就是如此……”
    阑珊无语，她只是把朋友抱得更紧了。
    “说说你……你的家……”液晶屏不断闪烁，婉初迫切地想要了解自己的蜜友。
    “我？”阑珊苦笑：“我是一个杀手……我的家在暗杀堡……”
    “暗杀堡……”婉初惊疑，她瞪大眼睛，暗杀堡？听着这个名字就能琢磨出惊悚诡异的味道：
    “很厉害吗？”
    阑珊看了一眼朋友的手机信息，尽管她被请出家门，可她生是项家的人，死是项家的鬼，她为暗杀堡而骄傲：
    “厉害！当然厉害！不但厉害，我项门杀堡还是世界上排名第二的刺客团，但我们家的历史要比排第一的水仙骑士团和排第三的帝国近卫军都要古老！听老一辈的人讲，这些老外的杀人伎俩多半都是从一个杀堡叛逆那里偷学来的，虽然这都是早了八百年的老黄历，可家里人就是记这个仇！从罗马尼亚和奥地利赶来杀堡拜山门的外国人家里一概无视，除非是姓安鲁的先代皇族亲自登门，就这样的话家里人也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zzzzzzzz……”婉初的手机屏幕无意识地打出一串字符。
    阑珊不以为意，她得把家里家外的事情说清楚：
    “水仙骑士团排名第一是有必然性的，这个组织历史悠久、人多势众，他们的精神领袖安鲁家族支配这个庞大的杀戮帝国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这伙彪悍的罗马尼亚人善使骑士剑，对家族无比忠诚，他们在历史上曾是一个地跨欧亚两洲的大帝国的主人，但后来没落了，他们的帝国也烟消云散。仅存的皇族带着仅存的骑士避居圣地安鲁哈啦，他们习惯了鲜血和杀戮，最后只得干起买凶杀人的营生……”
    “至于帝国近卫军……我对他们排名第三这件事始终不屑于顾！他们一度只是水仙骑士的附庸，同样是归属于安鲁家族的一支武装集团，但安鲁帝国解体之后军人阶层也发生了分化，近卫军为新的王者服务，参加了迫害和驱逐水仙骑士的战争……”
    “不过我也说过，这都是老皇历了，当代的帝国近卫军同样是被历史淘汰的产物，他们更像是一伙武装雇佣兵，在世界各地都建立了业务网络，公司化集团化运作，什么生意都敢接，讨厌得很！不像我家杀堡，也不像信仰忠诚勇武的水仙骑士，我们杀人是为了明志，近卫军杀人是为了财货，没得比的！”
    阑珊看了看婉初，也许她的故事太无聊了，燕家小姐已经睡去九霄云外，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刺客小白轻手轻脚地起床了，她睡不着，因为嘴馋，因为饥饿。但她是出身项门杀堡的顶尖杀手，若非被人赶出家门，她也不会放纵肠胃大吃大喝。为了克制食欲的诱惑，她托婉初买来了一大盒泡泡糖，糖纸的包装是一位八级的神圣巨龙骑士，样子很q、很酷！
    在阑珊看来，泡泡糖应是人类世界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这东西可比口香糖强多了。只要嘴里有股嚼劲，刺客就不会感到腹中空空，也不会产生洗劫冰箱的念头。
    夜深了，阑珊依然目光炯炯，她的鼻子缓缓耸动，她的耳朵微微调整……浓夜之底有异味、有异响、有异动！
    味是一丝丝甜腻的血腥气，响是近乎微不足道的脚步声，动却不见！阑珊将窗帘挑起一角，老宅窗外一切如常，夜幕下的春风掀起桃林轻漫起舞，可是突然！就在连通私家公路的大门里，阑珊的视线看到一双脚，一双躺倒路面的脚！这双脚只是一闪便从路面窜入道边的树墙，这说明有人在拖曳这具尸首。
    阑珊放下窗帘，看了看床上酣睡的婉初，杀手念记这位好朋友以诚相待的情义，在她这位朋友可能受到侵犯的时候，杀手就得握住刀、拿起枪。
    室外的凶手有五个！一人负责料理外围传给老宅主屋的监视信号，另外四人分由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进入龙城燕门的院落。他们在动手之前便已完全掌握老宅的防御体系和每一个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四道矫捷灵敏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之下飞速腾挪，匕首、飞刀、绳套、毒针、消声手枪……无所不用其极的无声杀戮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守护老宅外围的十名侍卫全部遇难，还包括三条看家护院的大狗。
    悄无声息的刺客小白叫醒了一众燕门侍卫，她和两位班长聚在主屋监控室里，可显示外围的监控屏幕依然平静如常，这说明必是有人在线路上动了手脚，画面在循环播放。
    主屋内的侍卫们动作神速，在危险到来之际，他们打开地下枪库全副武装，并把大少爷和大小姐安全转移。阑珊在把婉初送入地下室的时候不断叮嘱：不要惊慌、不要害怕！她以项氏一门两千年的声誉为朋友的性命做了担保。
    侍卫们在老宅中的各个角落埋伏下来，等待外面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上前敲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室外始终悄无声息。代班长官用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只要坚持三分钟，蜂拥而至的龙城警察就会把燕门老宅团团围住。
    匪徒终于行动了！声势惊人！
    在解决大屋的外围布防之后，又有多名武装份子由院墙上降落下来，他们将钩索固定在老宅屋顶上，围着屋宇朝东的一面墙体安装了定向爆破装置。随着一声“clear”的口令，墙壁上武装人员迅速脱离，炸弹起爆，一段长近两米宽近一米的墙壁猛地脱离大屋向外栽倒，与此同时，歹徒猛然打开轻重火力，扫射老宅的每一扇门窗！
    燕门侍卫只听到一声爆炸的轰鸣，然后便被突然激射而来的子弹吓了一跳，这些专职侍卫发挥出优越的战斗素养，他们依托室内的有利位置，不慌不忙地反击，准确有效地组织压制火力。
    阑珊没有理会枪声大作的现场，她追着爆炸的音量冲上大屋二层，小心翼翼地接近燕门主母的卧室。爆炸就发生在卧室隔壁，可走廊里并没有一扇大门能够通往墙壁后面的房间，阑珊心中雪亮，那是一间密室！怪不得在室外观察老宅要比在室内看到的空间大上少许！
    阑珊轻轻转动卧室大门的把手，可她只是稍一接触便隐于门边的墙体！刺客小白耳朵灵光，她已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枪栓带动撞机的脆响！子弹在下秒内穿门而过，大捧的子弹和木门的碎片四散奔窜，木门被巨大的冲力撞飞出去，狠狠地砸上走廊另一端的墙壁，最后歪倒一边，伴随满室的枪声和子弹掀起的火光。
    没有等到对方打光弹夹，阑珊猛然侧卧与地，她已辩出发起枪声的方向，就在闪现门口的一瞬间，刺客手中的国产五四军用手枪猛然开火、分袭左右，两名武装份子应声栽倒，阑珊腾身一滚翻入室内，枪口直指前后，两名看守已被击毙，只有更衣室的墙壁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一个人影已经攀上绳索，准备下降！
    阑珊狂冲而上，对着下降的人影不断开枪，枪线追着这名劫匪的头皮急窜而出，奈何对方终究快了半拍，子弹全都落在残桓断壁上。
    阑珊望了一眼在追击之余不忘查验一下更衣室的情况，她看到密室的电子门已经扭曲变形，也看到室内的竹席上遗落一个空空如也的保险箱。
    刺客小白追到绳索附近，可她一现身便遇到一阵火力急袭，阑珊急忙隐蔽，同时按住对讲机的通话键：
    “冲出去！他们偷了东西，别让他们跑掉！”
    几乎同一时间，主屋一层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杀呀！”
    共和国军人突然脱离藏身位置，他们扣紧九一式自动步枪的扳机，以强大的火力扭转场中局势，只见每一扇门窗都已冲出一个悍勇的身影，他们把匪徒逼进院落，驳火中间连连射杀这些小偷的同党。
    阑珊没有选择直接跳楼，而是由一层走廊的捷径冲进车库，就在她发动一辆奥迪轿车的时候，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阵急切地呼叫：
    “有车接应！歹徒打算逃跑！”
    阑珊眉宇纠结，她驾上汽车，直接撞碎拦住去路的车库卷帘门，刺客在大屋门前急踩刹车，神情愤慨的燕门侍卫争相上车，有的干脆跑往车库的方向：
    “不不不！保护小姐和少爷！”阑珊大声疾呼，她只载着一车侍卫冲上马路，向着前方那辆克莱斯勒300c的尾灯埋头猛冲。
    车上燕门侍卫打开了奥迪a8的天窗，一位枪法最准的射手对着匪徒的汽车猛烈开火，克莱斯勒被击碎车窗，内里的匪徒也不甘示弱，同样对着奥迪倾泄子弹，双方你来我往，很快就冲进郊区的主干道上！
    就在进入干线的最后一个路口！阑珊突然发出一声呼唤，车灯闪烁！一辆黑黝黝的奔驰轿车突然由另外一个方向急窜而出，措不及防的克莱斯勒当下便被半路杀出的周英奇撞个满怀，eco连漆都没掉，倒霉的匪徒却连人带车横空飞起，在地面上翻滚三四十米之后才瘫倒路旁。
    英奇下车，走过去，他在距离克莱斯勒的残骸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夜风徐徐，掉落路面线装古书不断翻页，哗哗作响。英奇弯下腰、拾起书、再把书合上：
    “《碧落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