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怒火沸腾

    “周英奇？”
    “是！我是！”
    “跟我们走一趟吧！”
    “您几位是？”
    “龙城警察部刑警一大队……这是我的证件！那边是我的几位同事……”
    周家大少揉了揉眼睛，手底下又掏了掏裤裆，看他的打扮和面相便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样子。望着突然闯进家门的龙城刑警，司机不禁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这就是和国家a级通缉犯有过瓜葛的下场，即便大少不怕警察为难他这个小市民，但进宫的遭遇必定不是一段美妙的旅程。
    “您姓……陆……陆警官是吧？”英奇的视线由证件转向来人的面孔：“能不能麻烦您和外面那几位朋友到屋里等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就跟你们走！”
    陆锦鹏，二级督察，龙城刑总一大队副队长。这位爷四十岁许，面相和蔼，身材有些发福，但在龙城警界也算得上是出了名的老刑侦。他见到犯罪嫌疑人周英奇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个人的真实不做作……凡是身上犯过事的犯罪份子都会在警察找上门的时候有些异于常人的表现，普通人也许看不出，陆锦鹏的那双神眼却能从中分辨出罪孽的味道，但他在遇到周英奇的时候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对方的破绽。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老刑警跟随犯罪嫌疑人走进官邸别墅，他的队员同样鱼贯而入，也许是因为队长还没有明确的表示，这些办案人员都很规矩，并没有翻箱倒柜或是四处乱溜。
    英奇看了看陆警官，他系统地学习过共和国的宪法和刑法，在部队的时候也接受过严酷的反侦讯训练，这个时候他得保持沉默，不让人民警察有机可乘。
    “认识魏寒东这个人吗？”
    “魏寒东？”大少皱起眉头，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
    “小兄弟！”陆锦鹏一见司机换好衣服便上前擒住对方的手：“中国是法制社会，不管你是杀人放火还是欺男霸女，犯了法就得伏法！等着量刑，等着判决，等着进宫，你说你年纪轻轻，为了一个女人又是何苦？”
    老邢警边说边给司机带上拷子，英奇没有反抗，反抗是找死，他只是不太明白事情的因果。听这位陆警官的意思好像不是冲着野丽多兰那码事，可除此之外他也不记得自己还犯过什么错误。
    警车在城市中心七扭八转才进了龙城警察部的大院子，就在几位刑警兄弟要把司机请下车的时候，后知后觉的周英奇这才拍了一下大腿：
    “我想起来了！那个魏寒东……我在38°迪厅把那孙子给捅了！”
    陆锦鹏一听这话不禁乐了起来，犯罪嫌疑人能这么说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你自己可认啦啊？一会儿录口供的时候就这么说！反正你改口也不要紧，现场千八百个人都看见了！”
    英奇点了点头，不认也得认，抵赖是没用的！国内的刑警是玩儿假的吗？既然人家已经找到你头上，那就说明事情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再说这件事确实是周家少爷做得有点离谱，你说你要犯点什么事儿也挑个没人的地方呀，他可倒好！当着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把拳头大的一个酒瓶塞进一孙子的喉咙！这事儿警察能不管吗？
    “陆警官……你说事情还能通融吗？”司机垂头丧气地下了车。
    “能不能通融问检察官，实在不行就问法官，我这边只负责搞清你的犯罪事实。”陆锦鹏带住嫌疑人的手臂，他替这个小伙子感到不值！那个魏家少爷差点送了命，现在要靠呼吸机喘气，若是加上魏家的势力，再加上魏家的名声……这个小伙子在宫里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人不是没死吗？我下手有准头！”英奇还在一边狡辩，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等等！”一辆挂着龙o牌照的奥迪轿车在几名刑警身后急停刹车，车窗里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陆队长……您等等……”韩贝怡从车上下来，她朝刑总的老朋友微笑着点头。
    “呦！这是哪阵风那您这尊菩萨吹到刑总来了？”陆锦鹏一边笑一边和国安七局的头牌调查员握了握手。
    “就是为了他！”韩贝怡指了指精明似鬼的大表哥，周英奇在那装傻充愣，一副不认识大表妹的样子。
    “他怎么了？”陆队长还是笑呵呵的样子，不过心底下也感到一阵轻松。司机的大名他是听说过的，这样一个来历不明身手高超的退伍兵也不是一点背景都没有，再好不过就是把这颗烫手的山芋给送走。
    “您看，我们魏局长亲自下的命令……38°迪厅的伤人案可以和前阵子的古琴案合并，实在不好意思，嫌疑人我们得带走！”
    陆锦鹏到底是个聪明人，他跟韩贝怡客套了一阵，然后就给周家少爷解开拷子，又动员人手把嫌疑人塞进国安部探员的汽车。
    “麻烦您专门跑一趟……下回我请您吃肥牛……”傻老爷们在奥迪车里还向着刑总一队的几位衙役亲切地挥着手。
    “把嘴闭上吧你！还闲丢人丢得不够？”韩贝怡朝大表哥瞪了一眼，然后她才示意司机发动汽车。
    车上一路无话，周英奇那套痛快嘴皮子的功夫对大表妹一点作用也没有。韩贝怡始终盯着车外、始终皱着眉头，人也坐得离表哥远远的。
    “贝怡！你有什么话你就说，老憋在心里多别扭啊？”英奇一边说一边探出手，他想为大表妹拨掉衣服上的一小块纸屑，可贝怡受惊似地躲了出去，还使劲儿拍掉表哥的手：
    “你别碰我！放老实点儿！”
    英奇眨了眨眼，他陪了半天小心，这韩贝怡难道就看不出？
    “不是我怎么你了？你干嘛呀？你不当我是你表哥也得说出个理由啊？这三五年你就……”
    “你闭嘴！”韩贝怡猛地发出一声吼，她像撒气一样凶狠地瞪了一眼回身偷瞧的奥迪司机：“看什么看？没见过？靠边停车！”
    奥迪车靠着马路牙子停了下来，韩大组长把周英奇连拉带扯地拖下车，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一家真锅咖啡shop。
    “以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你也别问，我也不会说，现在就说公事，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什么跟什么呀？以前怎么了？”大少越想越来气，他就是想搞清楚自己和大表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说出来没好处，别问了！我不想这样跟你纠缠下去，你快点交代一下，然后我好去工作！”韩贝怡耐住性子进行解释，要不是为了工作，她是不会和周英奇坐到一块儿的。
    “那就说你的工作……”司机气馁地叹息了一声，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自家的大表妹，若是韩贝怡存心想要瞒住什么事情，这个极有主见个性极强的大姑娘就有实力把心事守住一辈子。
    “部里的情报单位得到准确的消息，古琴案的第一嫌疑人野丽多兰.帕维乌尔佳近期在龙城出现过！你知道她在哪吗？”
    “部里的情报单位得到准确的消息，古琴案的第一嫌疑人野丽多兰.帕维乌尔佳近期在龙城出现过！你知道她在哪吗？”
    周英奇寒着一张脸，既然大表妹不怎么配合，他也犯不着给国安部指条明路：
    “我怎么知道她在哪？她在哪又关我什么事？”
    韩贝怡从侍者手里接过一杯香气四溢的真锅咖啡，她盯着周英奇，直觉告诉她大表哥必然是在说谎，看来那位日籍搜查官说得一点也没错！眼前的司机真是犯罪嫌疑人中的一个：
    “周英奇……丑话说在前头，国安七局把你在38°犯的事揽到身上是为了保护你，同时也希望你能迷途知返，协助我们找回被劫的古琴，将功补过！”
    英奇呵呵笑了笑：“我要是不愿意呢？”
    韩贝怡把联想手机电脑摆到桌上：“一旦我们单位撤消并案，你的犯罪事实就得发回警察部重新审理，到时你会被控重伤害，刑期不会少于八年！若是魏家的人再动用上下关系从中捣乱……法院判你个十年二十年也一点儿不稀奇！”
    “你要挟我……要挟你哥哥？”英奇探过头，他仔细打量韩家表妹的面孔。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老规矩，你不会不懂！再说犯罪的人是你，不是我！”
    “可我是你大表哥！”英奇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的喊叫令店内鸦雀无声。
    “你？表哥？四年前就再是了！”
    韩贝怡施施然地站了起来，她喝掉杯中的咖啡，又望了望气得浑身发抖的周英奇：“我得走了！给你一天时间改变主意，到了后天这个时候你若还是执迷不悟……抱歉！捅了人、犯了法，该判多少年就得判多少年，你就等着进宫吧！”
    “你给我回来！”周英奇一把扯住正准备离席而去的大表妹：“把话说清楚！为什么？”
    韩贝怡猛地甩手挣脱，她还是用那种打量陌生人的眼光注视着大表哥：“不为什么！你自己想清楚，我爸我妈把你当儿子看，你问问你的所作所为对不对得起他们二老！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我爸我妈被你气死！你也不想在监狱探视处看见他们吧？”
    “我只想知道我哪对不起你了？”
    韩贝怡没有回答，她走出店门，坐上奥迪车。周英奇追在后面叫喊着什么，但她一句也没听清楚。因为泪水不断滑过面孔，无声的哭泣干扰了她的视听，那段惨痛的过往令她疼得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贝怡！贝怡……”英奇像木桩一样杵在路边，他干巴巴地叫了两声，但他知道大表妹不会回头。
    过往的行人与呆立的司机擦肩而过，周家大少突然涌起一阵心灰意懒的感觉，他搞不懂生活为什么要安排这样令人心悸的调味品？他更不知道自己会在接下来的岁月中遭遇什么！
    接下来是一个娇小的身影和一把特制的、不会反射阳光的短柄三棱匕首！就在周英奇想要转身离开街道的一刹那，那个貌似漫不经心闪避不及的女孩子和诧异的司机撞个满怀！英奇在皱眉之间便已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尽管无处可躲，大少还是在匕首入体的一瞬间抓住锋利的刀刃！
    女孩儿戴着一顶鸭舌帽，司机认不出她的面目，而两人之间发生的摩擦只持续了半秒钟！感受到刀刃上的阻力，女孩儿下意识地松手，然后便朝过往的人流狂奔而出！
    英奇反应也不慢，他看准刺客的背影穷追不舍！他已经够倒霉的了！他已经够伤心的了！刺客来得不是时候！英奇一边追赶一边发誓，他要抓住这个讨厌的杀手，他要把她碎尸万断！再把她丢去喂ebo！
    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在车流和人潮中高速穿梭，杀手动作灵活、速度飞快，司机锲而不舍、紧随其后！
    塞进腹部的匕首令英奇疼得牙关紧咬冷汗之流，他不愿放弃，更不愿放过那个随意行凶的杀手。鲜血由伤口不断涌出，司机的视线中逐渐没有了街道、没有了高楼，他只看到刺客的身影在眼前不断跃动！
    大少脚步不停，口中气喘如牛！他追过了两条街、三栋楼！面前的行人面对染血的青年争相走避，他们一边惊呼一边起哄，充分发挥着看客的本能。天下第一司机距离杀手的背影越来越近了，就在他要探手抓住对方脖颈的一瞬间，刺客突然闪身跃出人行道与行车道的隔断栅栏！司机没有迟疑，他在翻越栏杆的时候发出一声急喊，因为他的举动牵扯了腹部的伤口！
    车流滚滚！刺客在高速穿越路面的车辆之间闪躲腾挪，她忽然感到颈间一凉！然后她便听到刹车片的刺耳尖啸，再接下来便是剧烈碰撞的轰响！
    周英奇在一辆金杯面包车上重重弹起，他的身体像断线风筝一般凌空滑翔，落地依然是惨痛的！司机滚了两滚、又滚了三滚！他头破血流满身伤痕，可他只是躺在地上歇了半秒钟！
    大少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他从腹部的伤口上掣出匕首，刀入内腹一寸有余，虽不致命，但鲜少有人知道肚子上的一个大口子在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会有多疼！
    “来啊！再来！我等着你呢！”
    司机紧握匕首，他环视着围拢现场的人群，但视线中已经没有了刺客的影子：
    “来啊！怕什么？出来啊！”
    爱凑热闹的龙城市民很快就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项阑珊只得扣低鸭舌帽，她已看不到目标人物的状况，只能听到那个男人的呼声！
    作为中国大陆职业杀手中的头把交椅，项阑珊并不认为是自己的策略出了什么差错，她也不认为有人能在那么突然的情况下抓住三棱匕首！难道是自己中邪了？难道是传说中的未老先衰？
    项阑珊今年二十一岁，她在过往的职业生涯中杀过的人刚好也是二十一个！周英奇不该是例外，他该是第二十二个！他该为共和国第一刺客的业绩增添新的亮点，可这个傻老爷们被刺了半刀，又被汽车撞出六米，现在仍然好端端地站在马路中间卖唱似地大声吆喝！
    项阑珊照着镜子，她盯着镜子里的那张娃娃脸，应该不会有人相信这个长相甜美五官精致的美少女会是一个精通杀人之术的顶尖刺客！很多时候项阑珊自己也不相信，她不相信万无一失的刺杀计划会被一辆没有司机的汽车莫名其妙地破坏掉，更不相信自己针对同一个人的第二次出手依然是无功而返！
    项小姐带着满腹疑惑走出一家kfc的卫生间，她已经变了样子，刚刚的牛仔裤黑外套已经被一身昂贵的职业装取代了。
    两辆警车从快餐厅门前呼啸而过，眨眼之间便在路口稳稳停住。警察下车，趋散围观的群众，然后便对浑身浴血还不忘挥舞匕首的司机进行劝阻。
    项阑珊推开店门，走入街道，她与路人甲和所有的过客没有任何区别。在上了一辆出租车之后，第一刺客又开始检讨，她跟踪目标、选在人潮如炙的大街上下手……目标的反应不该那样快！目标在重创流血的时候也不该追出那么远！目标在被汽车撞过一次之后更不该立即爬起来！苍天在上，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出租车汇入车流，与一辆急驶而来的急救车擦身而过。
    项阑珊从始至终一言未发，但她在心里已经求遍满天神佛：
    “周英奇……死吧……死吧……死吧……”
    周英奇打了个喷嚏，然后便对忙着给他止血的急救人员摆了摆手：
    “慢慢来……别急！我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