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为了生计
从两条手臂和一双大腿的纠缠中猛然醒转，周英奇自然会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儿是多么动人，也许他该借着“晨起”时的精神头再和白凤凰战上三百回合，可这样一来时间就不太充裕。身为上班族，生活本来就少了很多乐趣。
小妖精啃咬过后的痕迹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掉了，周英奇在发现脖子上的吻痕之后只得束起衣领。他准备了早餐，给大小姐留了一张纸条，然后他就走出门廊，可室外空旷无人，eco不见踪影！
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情，周英奇恍恍惚惚地走进公馆的地下车库，果然！化身为奔驰s600的eco静静地停在那里。这辆体态庞大的豪华房车独自占据了两个车位，不过地下车库仍空着十几个车位，这让周英奇不得不赞叹！只有那种超级富豪才会在自家车库留存十台以上的车位。
“eco！我记得……我把你停在外面！”
坐入“大奔”，周英奇立刻拉开话匣子，司机的寂寞只有司机才知道，遇到这样一辆会说话的宝贝，相信所有的司机都会变成“话唠”！
eco似乎心情欠佳，她没跟主人打招呼，反倒用讥讽的口气冷哼了一声：
“你在室内行其苟且之事，留我在门外喝西北风！”
大少瞪大眼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eco是一种来自外太空的智慧生命体，她的意识不该产生怨妇才会有的情绪，也不该在短时间内掌握“西北风”这个地域性词汇的精髓。
“对不起！说实在话……我不知道应该怎样看待你！我是把你当成一辆车好呢？还是把你当成一个哥们儿、一个人类？”
eco没说话，她已经发现自己竟然在生命程式中添加了情绪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更不知道情绪的产生隐藏着怎样的深意。
通过车内的无线网络，eco已经掌握了人类世界的道德准则和许多常识性的问题，但人类大脑的微妙构造还是令她极为困惑，比方说情绪！情绪是大脑产生的一种生物电信号，通过中枢神经传达，表现为情感、理性、心情等等心理特征，可这一切都不适用于六级智慧生命体。但eco却发现通过主人周英奇，她在自己的意识领域成功地移植了情绪。
“我只是一辆汽车，一辆行驶在地球上的交通工具。”主人的问题必须回答，eco如此肯定。
周英奇点了点头，这样理解的话自然最为简单，也比较符合实际。
“咱们出发！”
大少的惆怅从来超不过三秒钟，他总是以最乐观的心态面对所有的事情，这是他经历了生生死死之后炼就的独门绝技！
eco发动了，她把奔驰s600的平稳和动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她的蓝色液晶“面孔”一直闪个不停。英奇知道eco有心事，可他也知道与一辆汽车探讨心事多少都有点神经病的嫌疑。
新款大奔穿过车流，过往的行人和车辆都对她行着注目礼。她有近乎完美的金属曲线，她有锋芒毕露但又精神内敛的造型，在城市的车流中，她是那样耀眼，她是那样夺目！可她只是一辆车，她并不清楚自己作为一辆车的意义，就像她的主人并不清楚做人的意义。
大少开着一辆新款大奔上班来了！这自然成为中都公司最热门的早间新闻，声势盖过辞职参加歌手海选的茶水小妹许惠欣。
“哪来的大奔？”
“谁的车？”
人们都这样询问周英奇，因为公司里也没有一部最新款的奔驰s600。望着步出汽车的大少爷，司机眼里有羡慕、女孩子眼里有期待，对于他们来说，周英奇周大公子是不小的一个迷。
大少已经编好了一套瞎话，无论是对同事还是对上级，他都说车是问一位大学同学借来的。世上的有钱人多得不胜枚举，周英奇又填油加醋地形容了一番自己的这位同学是多么多么豪富，听众们就此起彼伏地高呼过瘾，不过当然，也有人对超级富豪表示出最极端的轻蔑和鄙视。
打发掉爱凑热闹的司机师傅们，英奇没忙着打卡上班，而是跑到龙宾酒店的c座写字楼，准备谒见中都汽车有限公司的总经理。
中都的总经理那春旭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中年人，和英奇的舅舅一样，当过兵，正经在老山打过几场大的战役。对于到了那春旭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父一辈子一辈的心理促使他特别爱护英奇这个同样当过兵打过仗的大孩子。
“那叔！”
“坐啊英奇！”
周英奇在那春旭面前可不敢充大少，他谨持晚辈的本分，像面见集团军司令员一样规规矩矩地站在中都总经理的巨型办公室里。
“这是干嘛？跟你那叔还搞上下级那一套吗？”
英奇这才坐进老板台对面的座位。
“叔儿！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说啊！”
周英奇打量着对方的脸色，在自己车祸住院期间，那春旭亲自来过四五趟，这足以说明他对自己的关心不是碍于舅舅的情面：
“那叔，我现在手里有一部最新款的奔驰s600，是我一个大学同学玩腻了扔给我的，我想既然有这么一个机会，就得把它利用起来！”
那春旭瞪大眼睛：“新款的奔驰s600？公司考虑购进几部还得瞻前顾后琢磨一阵，你敢情好！人家玩腻了就能捡来！”
英奇有点委屈：“是借来的！我那同学连车牌都没上呢！”
“连车牌都没上就玩腻了？”那春旭更加惊异：“这是哪位爷？你说说，让你那叔也长长见识！”
周英奇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他只得提起齐悲楚齐二少爷的大号……在英奇认识的大学同学里，也只有这么一位出身富豪之家的公子哥，而且齐悲楚的做派也符合英奇的描述，暂且就让悲楚扛这个黑锅吧！
“齐悲楚……”那春旭在嘴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是不是……是不是老齐家的二公子？”
“对！”英奇连忙点头：“就那个败家的臭小子！”
那春旭不再怀疑，以他的精明不难看得出周英奇遮遮掩掩的态度，可既然车是那位的齐二爷的物品，以齐悲楚在龙城上流社会的名声来看，他绝对做得出把一辆刚买的豪华房车转手送人这样的事。
“你说这是个机会？什么机会？”
英奇抓了抓头，他想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那叔，您看……我还是想当司机！”
“不行！”那春旭一口回绝：“这可不行！我对你舅舅拍胸脯担保，只要人在中都，那叔保你平安无事！”
“那叔！那是意外！再说我不能做一辈子调度员，我想趁年轻多赚一点钱！”
“你嫌你那叔给你的工资……”
“不是不是！”周英奇连连摆手，他打断那春旭的话：“那叔，我要是有那个意思我就是孙子！我只是想……毕竟给人开车要比一个调度员的收入高出一倍，我也想买套房子再体体面面地娶个媳妇……”
那春旭发出一阵沉吟，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给这个大孩子最好的安排也就是开车和调度，而周英奇在大学又没学过经营，也没学过企业管理，让他做行政工作反倒不太保险，外人也会说那总经理任人为亲，再说公司又不是他开的公司，在那春旭上面还有集团公司压着。
“叔！你看这样行不行？”英奇见到对方有些松动自然更加卖力：“咱们拟一份分成协议，我手上这部车就算是公司的物品，服从公司的工作安排，服从公司的调度！但是从客户那里得到的收入我和公司五五分账，而且车只是名义上归公司所有，我个人负担车辆的保养维护以及燃油等等一切的费用！”
“你这个臭小子倒是精明得很！”那春旭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用公司的客户资源和服务网络做自家的生意，你想得美，先过你舅舅那关再来找我吧！”
“哎！您老就等我的好消息！”周英奇兴高采烈地答应一声，那叔肯这么说就代表事情有戏！
开上大奔，从龙宾酒店出来，英奇直奔龙城交通管理局。他在路上给舅舅打了一个电话，结果韩大处长竟然不在单位。把电话打到舅舅家里，舅妈这才告诉周英奇，韩栋梁又犯了腰腿疼的老毛病。
把车开到舅舅家楼下，英奇就转到超市里去买了一大把香蕉和一箱进口甜橙，又在一家烟酒专卖店买了两条舅舅最爱抽的软包红塔山。等到手里提满了东西，大少这才走进那栋年代久远的居民楼，上楼的时候他就想，当初若不是舅舅舅妈把他培养成人、若不是舅舅舅妈在他醉生梦死的时候拉了他一把，他就不会是今时今日的周英奇！
英奇敲开门，迎接他的是舅妈的身影。
李茹兰五十出头，做过二十几年的纺织女工，英奇对她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舅妈手上的厚茧和面孔上的皱纹。李茹兰前后给韩家生了两个女儿，但她一直把英奇当作自己的大儿子，看到大儿子提着水果香烟来串门来了，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不禁笑得合不拢嘴。
英奇走进门才发现舅舅家里出奇的热闹，小表妹韩贝熙歇班在家，大表妹韩贝怡有自己的房子，但今天也跑回家里看望父亲。
按理说，一门姐妹应该性格相近，可韩氏这对姐妹花年纪仅差两岁，生就的性格却是南辕北辙！老大贝怡深沉冷静，遇事不惊不燥，颇有乃父风骨；老二贝熙疯狂热情，骨子里尽是惟恐天下不乱的神经！也许就是因为个性上的差异，老大贝怡挤身国家安全部，成为一名出色的搜查官；老二贝熙只混到警校毕业，在警察部的指挥中心当一个小明星。
“我的傻哥哥！”
贝熙一听见英奇的声音就从自己的房间冲了出来，她只穿着t恤和一条小得不能再小的小短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刘翔式的跨越就飞到了大表哥怀里！
英奇把贝熙接个正着，他紧紧揽住表妹的腰，任凭妹妹的两只小脚丫子在他背后不断踢打。
茹芬舅妈看不过去，她大力掐了一把疯疯癫癫的二女儿，嘴上还不忘一个劲儿地念叨：
“下来下来！你都多大啦？像你这样的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贝熙倒是从大表哥身上下来了，可她才不会管老妈那一套，只见这位妹妹一把提住大少的耳朵：
“行啊哥！年纪大了，翅膀硬了，知道怎么糊弄你妹妹啦！半个多月一个电话也不打，好容易打个电话就为了你那点破事儿……”
“这半个月我不跟医院躺着呢嘛！你还想让我再躺回去？”
茹芬舅妈可听不下去了，她一把拧住大儿子的嘴：
“我怎么教出你们俩个小王八蛋？一个没大没小，一个满嘴胡话！”
周英奇连忙道歉，前阵子那场车祸差点让舅妈哭瞎了两只眼睛。
“我舅呢？”英奇赶紧岔开话题。
“跟贝怡在书房说事儿呢！”舅妈指了指客厅对面那间锁着门的小书房。
英奇点了点头，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来舅舅家串门，倒不是他不愿意来，而是没办法以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面对养育自己的双亲。
“你跟贝怡到底是怎么回事？”茹芬舅妈扯了扯大儿子的衣袖，声音也弱了下来：“小的时候你们俩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我还记得你在上高中的时候把对面楼那个欺负贝怡的小子揍得头破血流，你舅罚你在阳台跪了半宿，你都忘啦？”
英奇撇了撇嘴：“那是我舅非得跟我过不去，我就踢了那孙子几脚！”
“踢了几脚就被带进派出所？”茹芬舅妈又拧了一把大儿子的后脸皮：“我就不明白了！从小使一床被子的兄妹俩，怎么长大成人反倒生分了？”
“谁生分了？”
“你说谁跟谁生分了？”二表妹韩贝熙也横眉竖眼地瞪了过来：“你跟我姐见了面连句话也不说，连个招呼也不打！你还好意思……”
话还没说完，书房的门就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身材高佻的绝色女郎！韩家大女儿韩贝怡穿着一身灰色的制服套装，面上完全是职业女性特有的精明和干练。在场的人被她那双钩魂夺魄的大眼睛这么一看……天不怕地不怕的韩贝熙就怕她大姐，这小丫头一个箭步就藏到英奇身后，而韩妈妈一向不敢念叨特例独行的大女儿，一切也就听之任之。
“妈！我走了！回单位还得开会……”
韩贝怡投给母亲一个抱歉的眼神，再投给妹妹一个警告的眼神，到了周英奇这里……应该怎么形容呢？不咸不淡、不痛不痒，就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等到韩家大女儿走出门，一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果说韩贝熙算得上是青春美少女，她的姐姐就得算是绝代佳人！大家被韩贝怡的美丽冷艳所震慑，也被她的气势和风度所吸引。
“喏！您这不是看见了吗？”英奇无可奈何地转向大舅妈：“贝怡见着我就像见了鬼一样！我有什么办法？”
茹芬舅妈终于有了一点火气：“那她也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呀！是不是你欺负她了？你要惹着她了就赶紧去赔个不是！贝怡那种凡事闷在心里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
周英奇无语问苍天，他这辈子就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大表妹的事儿！不过二表妹韩贝熙似乎并不这样认为，她有好几次欲言又止，似乎知道一些机密。
“英奇！”
韩栋梁的声音在书房里响了起来。
“舅！”英奇走进门，像往常一样偷偷递给舅舅一包红塔山，然后对着韩大处长的耳朵小声嘀咕：“舅妈那还有两条，一条藏在老地方，一条藏在贝怡房间的梳妆台里！”
韩大处长没说什么，只是丢给外甥一个“小鬼机灵”的眼神。
“你跟单位前脚走，你那叔叔后脚就给我打了电话。”
周英奇啐了一口，心里诅咒着那春旭这个老鬼。
“那舅，您看这事……”
韩栋梁摆了摆手：“你爸妈死得早……”
“打住打住！”周英奇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从小到大，“你爸妈死得早”这句话都快成舅舅的口头禅了！
“舅！我知道你和舅妈还有那叔叔都是为我好！我也知道自己肚子里的这点墨水没办法去闯荡天下，现在我手里不是有部车吗？我就想跟公司签个分成协议，一是我的收入能比现在增加不止一倍，二是将来有了积蓄也好孝敬你们二老！”
“少来这套！”韩栋梁的顽固是在老山前线打出来的：“我和你舅妈退休金都不少，还有两个丫头，等到老了也不用你操心！”
周英奇叹了一口气，打铁得趁热，打韩栋梁就得挑软的地方。
“舅！前两天舅妈给我说了个对象，结果人家女方一听我的工作……连见面都推了！”
“有这事？”韩栋梁有点惊讶，外甥的终身大事一直是他的心病。
“咱收入不高，没车没房，这样的货色满大街都是，白给人人都不要！我要是再不趁着年轻多攒点钱……”
“你是战斗英雄！不是狗熊！”韩栋梁提高音量，他最恨大外甥的没心没腑。
“舅！”英奇正了正神色：“牺牲的战友才是英雄！我不是！”
韩栋梁紧抿着嘴，他知道自己说中了外甥的心病。
“刚才……刚才贝怡跟您说事儿来着？”
周英奇换了个话题，他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
韩栋梁又叹了一口气：“部里要给贝怡调动工作！本来她在信息安全局干得挺好的，非要调到有组织犯罪调查局，那是国家反黑打黑的第一线，她一个女孩子！你说你们一个一个怎么都这么不听话呢！”
英奇突然喜上眉梢：“舅！你答应啦？”
韩栋梁气得直拍大腿：“答应答应！不答应还能怎么着？你舅舅没能耐，又不能给你变车变房，又不能给你变个媳妇出来！”
周英奇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他的生计从此就算有了着落，不过他也想到大表妹的问题，贝怡调到了国家安全部有组织犯罪调查局……不知道危不危险，也不知道她到底和自己这个大表哥养了什么心病。
吃过午饭，告别舅舅一家，大少回到他的奔驰车里，面对eco的蓝色液晶“面孔”，周英奇第一次对着这部精密机械掏心掏肺：
“eco，每天载客搭车、迎来送往，这样是不是委屈了你？”
eco的面孔闪过一阵蓝色波纹：
“用人类的话讲，出门在外，无非就是为了混口饭吃！”
周英奇点了点头，他发动了自己的大奔驰，心中涌起做个最伟大的司机的豪情壮志！
“eco！出发！让哥们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