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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离奇车祸

    龙城外伤急救中心,这是市内最大也是医疗水准最高的一家大型急救医院。每一天,送抵外伤急救中心的病患都是生命垂危的“稀有物种”。
    当晚值班的急救室主任宋医师是刚由美国学成归来的新鲜人,尽管他对每日繁重的工作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只是今天晚上,在诊治了三个枪伤病患之后,宋医师还是感到大脑和肌肉的运作已经超出负荷,就在他从自动售卖机里面取出一杯热气腾腾的浓缩咖啡时,一个令人闻之欲呕的女声又开始在步话机中高声叫唤:
    “宋孝伦医师……请宋孝伦医师即刻前往急救16室,请宋孝伦医师即刻前往急救16室……”
    宋孝伦干巴巴地叹了一口气,他一抬手就把满满一杯的意式浓缩咖啡灌进喉咙。像往常一样,龙城外伤急救中心这位最年轻的主治医师对着休息室的镜子整理了一下着装,然后他就大步流星地冲出门。
    时间已是凌晨,急救中心的大部分楼层都已安静下来,但越过标示为重症急救区的那条细细的红线之后,所有人的神经都会被调整到兵临城下的状态!伤者的呻吟、家属的哭喊、急救大夫的喝令、触目惊心的血液和各种冰冷的医疗器械……宋孝伦平静地穿越这一切,他的视线通常不会在生命的苦难上停留太久。
    如同上面所说的一切,急救中心的白天和黑夜大抵都是如此,没有例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节。对于病患来说,无非就是生与死;对于医者来说……真正的医者并不会承认自身有多么伟大,救死扶伤只是他们的工作。
    值班主任宋医师很快便抵达十六号急救室,他在门口看到两名穿戴制服佩带手枪的巡警:
    “枪伤?刀伤?”宋孝伦下意识地问,这是他看到急诊室内出现配枪警察的第一反应。
    “车祸!”一名面相稍显老成的警员干脆利落地回答了医师的问题,急诊室里的时间是用秒来计算的,任何延误都可能导致一个生命的坠落。
    “是一次极为古怪的车祸……”年纪稍小的警员突然插话进来,他打开随身携带的警务通掌上电脑,液晶屏幕上显示着车祸现场的图片。
    “您看这个!”小警员将现场照片上的那团模样怪异的金属疙瘩指给医师:
    “伤者驾驶的那辆奔驰车被撞得面目全非,车体内部还发生了暴燃,可据我们目测,驾车的人似乎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他只是昏迷不醒!”
    宋医师探出手,他端正了警务通的屏幕角度,然后才对着照片拧起眉头:
    “车都撞成这样了!驾车的人连外伤都没有?”
    老成的警员肯定地点了点头,“随救伤车出现场的急诊医生确认过!”
    宋孝伦没作声,他工作时间不长,但他的专业知识和手术刀上的功夫可一点也不含糊。作为一名急救医生,他对病患做出的初步判断是内出血和颅内损伤,不过一切都得等到他亲自检查过以后再说。
    “在哪?人在哪?我的大外甥呢?英奇呢?”
    走廊里突然响起一声绝望的哀叫。
    宋医师已经见惯了亲属之间生离死别的场景,一看伤患的家属到了,他就赶紧闪身钻进急救室的大门——这会省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两名值勤的警员望着这位身穿二级警监制服的大人物不禁有些发愣,还是那位老成的巡警最先反应过来,他先是向突然冒出来的警界大员敬礼,然后才意识到伤者和这位大人物的关联。
    “两位,这是咱们龙城交通管理局法制处的韩栋梁韩处长……”跟随警监的一名戴眼镜的秘书抢先上前介绍自家的领导。
    “韩处长好……”
    韩栋梁自然没空儿和两个巡警拉家常,他把口袋里的一包“苏烟”硬塞到老警察手里,眼底透露出悲痛而又热切的光芒:
    “什么状况?什么状况?我外甥怎样了?有没有危险?”
    “韩处长稍安毋躁,急救中心的主任医师刚刚进去……”老成的巡警指了指身后的抢救室。
    “哦……哦……”韩栋梁哆哆嗦嗦地靠坐在红线外的扶手椅上,而红线的另一端就是他那生死未卜的大外甥,也是他的半个儿子。
    周英奇,男,26岁,身高184公分,体重79公斤,未婚,籍贯l省z市,身份证件号……学生证号……士官证号……伤者社保卡片上的资料显示,他有能力支付接下来的大笔住院费或是手术费用,不过宋医师在打量伤者的随身物品时还是带着满脸的茫然。
    院方规定,医师在检验伤者随身物品之后要填写保险单,以防丢失,宋孝伦把伤者入院时的随身物品一样一样地记在保单上,有意思的是,这个名叫周英奇的小伙子竟然带着三种身份证件——公民身份证、学生证、代表职业军人身份的士官证,其中,学生证属于龙城某大学,今年6月份就已注销,而士官证的注销时间更早一些,竟是四年前的。
    等到完成规定中的文字手续和一些根本不必要的术前流程,宋孝伦终于可以抛去心中的疑问,在消毒间和无尘间里换好急救医师的行头。
    走进摆满各式医疗仪器的手术室,像对待每一位重伤患一样,宋医师先是目测了一下伤者的状况,周英奇已被急救中心的小护士们剥个精光,而现实也和两位巡警形容的差不多,这个好运的年轻人在经历一场车祸之后竟然没在身体表面留下任何伤痕。
    “事发的时候他到底在不在车上啊?再说那辆车是他的吗?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宋孝伦免不得生出这样的疑惑。
    一位外科医师的经验告诉他,如果周英奇身在现场,又在肇事车辆里头,按照车辆毁坏的程度来判断,这个年轻人不可能得以幸存……宋孝伦没看错,事故现场的警察也不会搞错!图片上的那辆奔驰轿车明明已经变成一块废铁疙瘩了!
    “血压……脉搏……ct照射……心电图……”
    随着主任医师的吩咐,数名手术助理开始有条不紊的工作,宋孝伦则更加仔细地观察面前这个被标上无数问号的年轻人。
    躺在手术台上的周英奇面容清朗、眉目深沉、五官端正、身材黝黑结实,说是帅哥自然是恭维,寻常的说法就是长得挺像个男人,不过令人对其最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胸口!
    周英奇的胸口上有一块椭圆形、酒瓶盖大小的伤疤——宋孝伦是一位外科专家,他知道那是枪伤复原后的痕迹……可以想见,除去这次车祸,面前这个年仅26岁的小伙子并不是第一次光临鬼门关!
    “血压正常……脉搏正常……ct照射完毕……内腹完全正常,没有任何破损或是出血的症候……”
    宋孝伦循声望向助理主刀医生,他是在向对方求证。
    “我已经反复确认过了!”助理医师有些无可奈何地回望着自己的同事,“这是一个完全正常的年轻人,他的生命迹象和体能征候比你我的状况都要好得多!”
    “他刚刚经历一场绝难生还的车祸!”宋孝伦有些不确信,他亲自检查了一遍所有的医疗仪器,可传自伤者身上的各种机能读数都表明这是一个再也正常不过的成年男性。
    “看啊!他还支着帐篷呢,多精神……”一个小护士突然红着脸膛低咒了一句。
    急救室里的医师们纷纷望了过来,果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个名叫周英奇的家伙竟然挺起下体,盖在他身上的手术用塑料海绵罩真的支起一座不小的“帐篷”!
    “这算怎么一回事?”宋孝伦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额头,不过这个动作恰好令他灵机一动。
    “测一测颅腔内压,深度昏迷不会没有原因的!”宋医师不甘心地低喝了一句,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周英奇的眼睑,并用虹芒手电照射伤者的眼球。
    在场医师护士应声而动,测量颅腔内压需要在病人的侧卧位进行腰椎穿刺,测出颅腔内容物、也就是脑脊液的静水压……
    “多少?你说多少?”
    宋孝伦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并不是脑外科专家,但基本的医学常识还是知道的。
    “91……91.67千帕!”助理医师的声音微微发抖,看样子他并不相信这个声音是自己发出的。
    “正常值……正常值是多少来着?”宋孝伦突然觉得脑筋不好使了。
    “正常男性的颅腔压力在7.84到17.64千帕之间……”助理医师的声音越来越小,这种事说出来是没人信的,如果刚刚的测量数据是准确的,那么躺在手术台上的这个年轻人早就已经脑死亡、进而心脏衰竭、进而发生大面积的心肌梗塞。
    “错了!一定是我们量错了!”
    宋医师一把抢过脊柱探针,他是医生,他相信科学,尽管他并不否认生命充满奇迹和无穷的变数,但这种变数绝对不可能过分脱离科学依据。他擎起针头,认准针位,然后……
    “妈呀……”
    一声惨烈的惊天动地的哀号骤然响起,龙城外伤急救中心极其附近街区的飞鸟走兽如遭重击,纷纷凝立不动,时间长达三秒钟!
    “老韩!老韩!”
    韩栋梁腾地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抹了抹眼底地泪花,然后才向自己的老哥们和老战友伸出手。
    两双大手用力一握,龙城警察部交通事故科的许先明科长这才打开一个厚重的文件包:
    “老韩,你看!都在这儿呢!”
    韩栋梁拿起一大摞事故图片,他不忍看,但不得不看,在看到肇事车辆的牌照特写时,他才心灰意冷地朝老朋友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英奇的车,晚上下班的时候我还和他通过电话,他说要去送公司的一位客户去机场,谁知道……”
    “老韩哪……”许先明大力揽住韩栋梁的肩膀,“别这样,打起精神!英奇那孩子福大命大,再说现场的警员是在肇事车辆外面发现他的!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可问题到底出在哪?”韩栋梁猛地挺起胸,他用手锤使劲儿敲打摊在膝盖上的大叠照片。“现场只有英奇的那辆大奔驰,他不是去撞山、也不是去撞大树,撞他的那辆车呢?那辆撞了我外甥的车呢?”
    许先明这才为难地摇了摇头:
    “老韩!事情……事情好像有点离谱……”
    “你什么意思?”韩栋梁开始犯起牛脾气,前阵子的警力配置改革把交警巡警合二为一,街道上的大事小情都归警察部管,这要是在从前,堂堂龙城交管局的韩大处长早就动员全市的交通警上街抓人了!
    “老韩,我在手机里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许先明抢过那叠现场照片,他在退伍之后就开始做交通警,十多年来见过的交通事故没有八千也有一万,但最离奇的就是这次了!
    “我刚从现场回来,那里……”许科长抓了抓头,“那里的确只有英奇的那辆奔驰车,你也看到了!英奇的车被撞成一堆废铁,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现场没有留下另外那辆肇事汽车的任何线索!”
    “这怎么可能?”韩栋梁大叫了一声,“你是行家!我也是行家!你当我没搞过现场勘察吗?英奇的车都被撞成那样了,另外那部车就连块漆也没掉吗?”
    许先明又把照片推了出去,“你自己看!你自己看!我带着城里最好的鉴证专家勘察现场,可那段马路上只躺着奔驰车的残骸,现场遗落的汽车零部件也都是从英奇的车体上分离出去的!”
    “除此之外……”许先明拣出一张照片,“你看看!路面上根本没有两辆汽车猛烈碰撞的痕迹,只有英奇的奔驰车被撞飞倒翻时留下的一条带状焦印。”
    “别跟我说这些!”韩栋梁彻底不耐烦了,“你都说英奇的奔驰车是被撞飞出去的?那么大的冲击力,必然是一辆自重40吨以上的重型卡车,这还有错吗?”
    “按理说……是没错……”许先明发出一声难堪地呻吟,“可我们在现场就是找不到这辆重型卡车的线索,再加上……再加上事故地段的道路监控系统突然坏了……”
    “你说什么?”韩栋梁一把扯住老朋友的制服领口,“道路监控系统突然坏了,那狗娘养的鉴证专家无法发现另一部肇事汽车……你就跟兄弟明说了吧!你们警察部是在包庇谁?是不是哪位国家领导的直系亲属恰巧在那撞了车?”
    “老韩!你在说什么?”许先明一把丢开韩栋梁的手,他也急了。“包庇?我包庇谁了?躺在里面的是你的大外甥,难道就不是我的?英奇的身手有一半是我调教出来的,我为了哪个公子就能把自己的半个儿子给贱卖了?你是不是越老越糊涂?”
    “那你怎么解释这件事?”韩栋梁气得脸红脖子粗,他了解龙城警察部从上到下的作一贯风,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的老战友也被这股风气同化了。
    “我……我……我……”许先明哦了大半天,结果还是一个字也吐不出,他简直是理屈词穷!在干了大半辈子的交通事故处理之后,别人的事情都是办得妥妥当当,可轮到自家子侄身上,他却连撞人的车都找不到,这时就更别提去抓那个撞车的人了!
    “别的容后再说,你先看看这个!”
    韩栋梁鼓着腮膀子,如果不是看在一个猫耳洞里共患难的情份上,他和许先明的兄弟关系也就可以到此结束。
    “这是什么?”
    “事故现场的监控录象!”
    “你不是说摄像系统坏了吗?”
    “你看了就知道!”
    韩大处长接过一个小巧的mp4,直接按下播放键,尽管夜视滤光摄像头的拍摄质量实在糟糕,但在2寸液晶屏幕上的播出效果还算凑和。
    韩栋梁紧盯画面,大约等待了半分钟,一辆通体黝黑的奔驰s320豪华房车在画面中急驶而过,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整个屏幕上的画面就像爆炸一般闪过无数道电流,接着便是一片闪白的雪花,再也没有任何图像了。
    “有人对这段影像动过手脚吗?”韩大处长冷着脸,他无法相信一场车祸里面会有这样的巧合。
    “以猫耳洞起誓……”
    “猫耳洞……”韩栋梁发出一声呻吟,他似乎想到什么,可就在这个时候,急救室门楣上的那盏指示生死的红灯突然熄灭了。
    “英奇!”韩大处长的笑脸就像当年第一个攻上谅山主峰。
    我们故事的主人公披着一件手术用的塑料“斗篷”,几近半裸,他一眼看到亲人便叫着喊着地扑了上去:
    “舅……丫们那些狗操的拿那么大的针头扎我……”
    韩栋梁抱着宝贝外甥喜极而泣,嘴上还说:
    “孩子不怕!大舅给你抽丫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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