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谁家喜庆谁家忧2
这天上午八点半,在雄壮的国歌声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云州市本届本年次会议在市人民大礼堂隆重召开。来自全市各条战线的四百多名委员精神饱满、意气风发、济济一堂,围绕加快云州跨越赶超步伐协商议政、建言献策。
出席本日大会并在主席台就座的有市政协主席副主席以及政协常委会会员,市民盟主委,市民进主委等人。在主席台就座的还有市政协老委员联谊会的同志。
应邀出席大会并在主席台就座的市党政军领导有**云州市委书记、市人大常委会代主任白旭光,市委副书记、市长孙金山,市委副书记于凤和等人,包括云州军分区政委高国松。
部分公民应邀参加大会。
领导们在大礼堂里开会,刘睿可是也没闲着,回到市委办公室里忙自己的工作。他这次不像上次市委全会那样,全程参与大会,鉴于政协会议的重要性不高,就回到自己的小天地里忙自己的,只等上午会议结束后,再去大礼堂接老板就是了。
他有什么可忙的?政协会议之后就是人代会,老板白旭光作为市人大常委会的代主任,在会议中好几个场合都分别有发言任务,他就是在赶这些不同阶段不同场合的发言稿。就算发言稿全部赶完之后,还有很多细节工作去做。譬如,在人代会议进行后半段,有小组分组讨论的过程,白旭光照例要参与到其中几个小组的讨论中去。到时候肯定不能言之无物、空口白话,至少要对当前小组关注的重点有所了解。于是作为秘书,他就要先期按照市人大办公厅会议安排里的分组讨论情况,为老板拟好相应小组的会议讨论条陈。类似这样的细节工作还有不少,就算有秘书一处同事们的协助,他也要忙个昏天黑地了。
就在市政协会议顺利召开、刘睿忙得头晕脑胀的时候,在市人民大礼堂东面的三丰路上,驶来了一辆速度并不算快的残疾人摩托车。
车里坐着一个五短身材、左腿截肢的老年男子,五六十岁年纪,一头乱蓬蓬的短发往外往上炸炸着,头发白了一半,乱糟糟的如同一个鸟窝。此人生着一张肥脸,五官却很细小,尤其是那双眼睛,似三角似眯缝,就算睁大了你也看不清他的眼珠是什么样的,只能看到一丝眼白,里面透出凶恶的眼神。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胸口还佩戴了一枚鲜艳的军功章,虽然坐在车厢里,身体都陷了进去,但是胸膛挺得直直的,好像即将出征的将军似的。
这老头驾车来到大礼堂广场东边的小路上停下,观察了一下,发现大礼堂东西南北四边正中站着几个手臂上戴着红箍儿的老头老太太,鄙夷的笑了笑,目光看向礼堂正门那里,见停着一辆警车,警车外面聚着几个警察正在闲聊,另有几组两名一组的武警正围着大礼堂绕圈巡逻。
将整座大礼堂外的安防警戒力量观察到位以后,这老头从身边摸出一个水壶来,拧开盖子喝了几口热水,再把盖子拧回去,把水壶小心翼翼的放回身边,再打开胸前一个军挎(就是军人配备的那种绿色小书包,雷锋挎过的),看了看里面的宝贝,点了点头,然后推开车门,架起一只拐,从里面一瘸一拐的走了下来。
为防引起那些警戒力量的注意,他从车里下来后,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往东走了十几米路,最后将身形掩在一株万年青身后,透过万年青树丛的缝隙,仔细观察那些巡逻的武警,在观察了差不多一刻钟以后,忽然迈步往大礼堂冲去,脚步非常急促。
在他冲上大礼堂广场东面以后,首先就被那几个站岗的戴着红袖箍的老头老太太发现了。
一个老太太指着他喊道:“嗨,你干什么去啊?停下停下,里面正开政协会议呢。”
这老头如若不闻,心中冷笑道,老子会不知道里面正开政协会议呢?它不开政协会议老子还不来呢,目光死死盯着挂在礼堂门口上方的巨大横幅,上面写着“预祝本次政协会议胜利举行”之类的标语,冷笑两声,自言自语的说:“老子这回给你们添添彩!”
那老太太见他一瘸一拐的往礼堂冲,好像没听到自己的话似的,非常不高兴,好像自己的权力被他践踏了一样,冷着脸冲他走过去,叫道:“嗨,就说你呢,我说你瞎跑什么呀?没听我说吗,里面开政协会议呢,你赶紧起开。你都拄拐棍了还不老实,给我停下”
见老太太走过去拦他,与老太太一组的几个人也都拥了过去。此刻他们也都瞧出来了,那个残疾人的行止有点不对劲。
“拦住他!”
“快点,拦住他!”
“站住,别动!”
那残疾老头尽管冲得极快,可到底跑不过正常人,很快被老太太几人冲上来拦住了。
那老太太站到他跟前,指着他道:“我说你怎么回事啊,我说话你没听见啊,你瞎跑什么啊,里面开大会呢,你”那残疾老头根本懒得听她废话,右手从胸前军挎里拉出一截线头来,叫道:“滚,老子背着炸药包呢,再他妈废话老子连你一起炸!”那老太太几人都呆住了。那残疾老头也不废话,冲出人群缝隙继续往礼堂门口冲去。
等他冲出去以后,那老太太才发现,只是这么一照面的工夫,自己已经被他吓得双腿发软,一步也走不动了,倒不是怕他所谓的那个炸药包,谁知道他只是胡乱那么一说还是真背着呢,真正怕的是他的眼神与语气—他那眼神简直就不像是人类的,小小的眯缝眼里射出两道凶光,比动物园里看到的鳄鱼还要凶残,而那说话的语气,更是充满了暴戾之气,听后令人胆寒。
事实上,不只是她一个被吓住了,几个老志愿者安保人员都吓坏了,谁不怕炸药包啊?谁想死啊?谁敢拦这种不要命的货啊?几人转过身,呆呆的看着那个残疾老头往礼堂门口一瘸一拐的冲去,过了好半响,才想起提醒那几个公安。
“嘟嘟”
这是有人吹响了胸前的哨子。
警车旁那几个警察本来正在闲聊,谁也没注意打东边冲来个残疾老头,而就算是留意到了,也不会往心里去的。在这些警察的潜意识里,什么人都能做犯罪分子,唯独残疾人不会做。路都走不稳了,还能害谁?
甚至,他们就算听到哨声报警后,也没往那个残疾老头身上想。
一个老年警官对一个年轻警察说道:“小史,过去看看,出什么事了?”那个警察答应下来,往那几个老志愿者身前走去。
那老太太已经回过神来了,指着那个残疾老头的背影喊道:“快拦住他,警察同志,快拦住他,他身上有炸药包!”
那年轻警察吓了一跳,急忙左右四顾,倒是看到那个残疾老头了,却没有第一时间怀疑到他头上,叫道:“哪呢?谁呀?”那老太太急得都快疯了,道:“就是他啊,那个瘸子!”那年轻警察这才回过神来,忙冲那残疾老头冲去。
此时,那老头已经冲到了与警车平行的位置,还有十几步就到了礼堂门口。礼堂门口当然也有市政协自己的工作人员充当保安,是为会场的最后一道防线。
那年轻警察边冲那残疾老头冲去,边招呼同事:“队长,这人有问题,身上有炸药包,快拦住他!”
那老年警官吓了一跳,好家伙,连炸药包都搞出来了,这是要炸碉堡还是怎么回事?当然了,这里也没有碉堡给他炸,而他炸的显然是礼堂,更准确的说,是炸本次政协会议,也不知道他心里哪来的报复社会的仇恨,也来不及去想了,急忙招呼人手冲了过去。
车内车外一共是五个公安,瞬间围捕向那个残疾老头。
那老头见这么多公安围上来,瞬间红了眼睛,右手狠狠提住军挎里那根线,道:“别过来,谁过来我炸死谁!退后,都滚蛋,不然我就拉弦了!”
这些公安当然不是那几个老志愿者,不是吓大的,身上责任使然,谁也不敢后退,闻言就跟没听到一样,继续往上冲。
他们都知道,此刻大礼堂里举行的政协会议,可是云州市每年最重要的几次大型会议之一,更是其后召开的人代会的先行者。会场里坐着的可都是市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尤其是主席台上就座的那些领导,可没有一个是小人物。真要是被这个疯子冲到会场主席台上引爆了炸药包,造成死伤的话,自己等人万死难辞其咎。所以,此刻也就拼了,就算豁出性命去,也要将这老小子擒拿下来。
那残疾老头被逼急了,眼看已经有警察抓到自己的拐杖了,右手猛地一下拉了弦,“呲呲呲”,一股白烟瞬间从他手里冒了出来,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往右侧一个警察脸上扑去。那警察闻嗅到这股子浓烈的火药味道,瞬间吓傻了,再看到他胸前军挎里那条闪烁着火花的导火索,忽然间变得无所适从,再也不敢往上冲。
带头的老年警官也呆了下,不过没有吓到,极有经验的叫道:“快,快抢下他的包!”说完扑了上来,几个警察闻言也都冲上去,一起去抢那残疾老头胸前的军挎。
那老头忽然狞笑两声,猛地往地上一扑,用身体压住军挎,叫道:“来啊,都来抢啊,不怕死的就他妈一块死!来啊,一起死吧,哈哈,到死也能有垫本的,值了!”
这下变故出人意料,几名警察都是一怔。那几个老志愿者本来已经冲了上来,眼见那老头拉了导火索而且扑倒在地寻死,都吓了一跳,转身就逃。
人,都是越老越怕死,这是常理,也可以理解。
“快抢他的包!”那老年警官再一次发出了命令,第一个扑到残疾老头身上,伸手就去扯他军挎的带子。
几名警察也都冲上来抢,但那残疾老头两只手臂死死缠住胸前军挎的带子,缠了好几个圈,死活都不放,谁也没有他的力气大,竟然怎么都抢不过来。
那老年警官审时度势,见此地距离礼堂门口还有一段距离,就算,也只能炸死这个残废老头自己,而不会炸伤外人,既然如此,自己等人何必趟这个浑水,忙叫道:“快撤,快跑,都跑!”
几名警察又赶紧四散而逃。
那残疾老头没想到这几个警察到了节骨眼儿上又怂了,哈哈大笑起来,心说,小兔崽子,就凭你们几个,也跟老子斗心眼儿?老子参加过越战的好不好,老子杀人的时候你们还他妈吃奶呢,爬起身来拄着拐就往前跑,胸前军挎里虽然一直在冒烟,却始终没有。
几个警察都已经躲到车后,眼看他往礼堂门口冲去,立时泛起了愁。刚才,之所以敢在他拉响炸药包的时候还舍生忘死的跟他抢夺,是因为事发突然,考虑的时间不多,在长官的命令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但是现在,明知道他胸前的炸药包随时都可能,就再没胆子冲上去了。谁也不傻,谁也不想稀里糊涂的就做了烈士,世上什么都好,但是都不如自己的命好。
那个老年警官一看急了,忽然想起什么,很快从大衣里摸出一把精致的小手枪,打开保险,子弹上膛,跑出去对准了那残疾老头完好无损的右腿,叫道:“别动,再动我开枪啦!”那残疾老头早有准备,闻言不急不躁,从军挎里摸出一个冒着烟的盒子,随手冲他甩了过去。
几个留在车旁的警察看得清清楚楚,同时叫道:“队长小心!”“队长快趴下!”
那老年警官反应极其迅速,见状判断那个盒子的走向后,迅速往右前方扑倒在地,随后几个懒驴打滚躲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