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可怜世间苦命人3
散会后,刘睿来到秘书一处,将杜立雪刚刚强调的事情跟一处的下属们讲了一遍。
张慧嘟囔道:“这没有道理嘛,全市性的会议,我们这些小兵子哪有资格参加?这种事应该去强调给参加会议的头头脑脑们呀。”袁小迪说:“也有些经常性的情况,会让我们留在会场提供服务。总之,注意起来没坏处。”
刘睿点头道:“希望大家都重视起来吧。我提一个最低要求,是不要给我们市委办公厅抹黑。否则的话,秘书长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啊。”张慧笑问道:“如果给我们秘书一处抹了黑呢?”刘睿同样笑着对她说:“那我会怪罪下去的,你担当得起吗?”张慧嘿嘿陪笑道:“我可不敢,呵呵,我会重视的,请领导放心。”
刘睿转身要走,袁小迪忽然追了出来,在门外叫住他,低声问道:“咱们一处的年会定在什么时候合适?”刘睿立时想到市水利局的年会,将在本周六举行,想了想,道:“这段时间要忙两会,比较忙,等两会过了以后再说吧。”袁小迪说:“那就暂时定在两会后的第一个礼拜的礼拜五晚上。”刘睿微笑说道:“好,你们看着组织一下吧,突出下对同志们的关怀。”袁小迪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说年会上多提供一些实质性的好处,譬如奖品什么的,便道:“没问题,上次你拉来了那么多的赞助,钱是不成问题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白旭光忽然问起了甘明明那件事的近况,就是在熊猫烟花厂被炸断双臂后又被厂方敷衍的那个倒霉工人。
刘睿几乎天天都与干哥刘明保持着对这件事的了解,所以此刻被老板突然问起后,一点紧张都没有,侃侃而谈道:“熊猫烟花厂老板鞠伟已经将拖欠甘明明那二十多万一次性买断伤残赔偿金补清了。另外,刘明区长已经与区残联取得联系,区残联同意为甘明明找一个工作,是为一家中药加工厂轧制中药。工资虽然不高,但至少可以保证家庭正常的生活收入来源。还有,刘明区长针对这件事已经对区安监分局展开问责调查,保证处理在此事故中存在失渎职的人员。相信经过这件事之后,区安监分局对类似熊猫烟花厂这样的单位,会加强安全生产监督检查的。”
白旭光听了非常满意,却叹了口气。
刘睿很是纳闷,问道:“您是不是不太满意?”
白旭光摇头道:“不,我很满意。刘明确实很能干,我没有看错人,处事有条有理、无一疏漏,正是一个合格的领导干部。我之所以叹气,是想到,在民间不知道还有多少类似甘明明这样受了委屈告状无门的老百姓,甘明明运气好,碰到我给他主持公道,可是那些没有碰到领导的冤者呢?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做?若是冤屈长时间得不到平复,很难想象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这对我们现在所提倡的构建和谐社会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也是莫大的威胁啊。我一想到这个,就有些胆战心惊。”说到这里,重重敲了敲桌面,小声说道:“你还记得甘明明曾经说过的话嘛,他说过,要是还有手的话,早就一刀捅死鞠伟了。”
刘睿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道:“确实,类似甘明明这样受了委屈的百姓肯定还不在少数。甘明明算是老实人,被人欺负了也就认了,要是碰上不老实的,冲动之下做出傻事,甚至是报复社会,那就糟糕了。”白旭光皱起眉头,自言自语的说:“如何挽救安抚这一批人呢?又如何实现我们政府部门领导干部的自我救赎呢?这是个大问题啊。”
就在主仆俩发愁的同一时刻,在云州市区东南方向上的定县县政府大楼信访办公室里边,一个中年矮胖男子拿起桌上的公文包,对着一个坐在沙发上、身形瘦削的中老年男子不耐烦地说道:“你走不走?我可是要下班了,我下班要锁门,你别让我把你锁里边。”
那老年男子赌气也似的说:“我不走,今天你们不给我儿子主持公道,我就不走了!”那胖男子气急了,骂了句:“他妈的,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一下午了,我们同事加起来跟你费的吐沫星子得有一水桶了吧,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我们这里是信访办,不是县长办,我们从来都是搞接待工作的,从来不给人主持公道,也没能力给人主持公道。你快走快走,想找主持公道的人就去县政府县长办找县长。”那老年男子说:“你以为我没去吗?我早就去过了,让人家把我轰出来了。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们。你们再不给我儿子主持公道,我就没活头儿了。”
那胖男子冷哼道:“没活头儿了就去死,只是别再缠着我们,都让你缠了一下午了,烦也烦死了。我告诉你啊,你快给我走,不走我就叫警卫了,到时候动了手可别怪我。”那老年男子实在气不过,一下子拍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大响,人也站了起来,近乎疯狂的叫道:“我艹他妈的,就他妈没人给我们一家人主持公道吗?”那胖男子吓了一跳,后退两步,脸色微变,可是见他没冲自己来,就又松了口气,指着他道:“我告诉你啊,别在我们办公室里拍拍打打骂骂咧咧的,快给我滚蛋,不滚我就报警了。”那老年男子看向他,哀求道:“同志,你就帮帮我吧,好不好?我求你了。”
那胖男子没好气的说:“我怎么帮你?我该帮你做的已经帮到位了,你还想怎么着?啊?我都告诉你了,已经记录在案,会向上级领导反映,争取尽快给你处理,你还想怎么着啊?老乡,我对你已经不错了,你快给我走吧,别给我添乱了。这都耽误我下班一个多钟头了,我他妈还没吃饭呢,你也帮帮我好不好,我求你了。”那老年男子说:“那为什么我问你什么时候能解决,你说你也不知道?”那胖男子道:“我本来就不知道啊,我也只是个办事的,我又他妈不是领导,我怎么知道?再说了,我就算是领导,就肯定会给你解决吗?我们信访办每天收到来信来电上百件,全是告状的,他妈的都把我们这当法院了啊?难道我们每件事都能解决吗?”
那老年男子气苦无比,道:“我艹他个祖宗的,就他妈没人能给我儿子主持公道吗?”那胖男子指着他道:“哎我说,有话说话,别给我骂骂咧咧的,你骂谁呢?”那老年男子道:“我他妈骂该骂的人呢。”那胖男子脸色一沉,道:“真是刁民!懒得跟你一般见识,快给我滚,再他妈不滚我真叫人抓你了。”那老年男子忽然间沉默了,两只不大的眼睛陡然间射出两道精光,死死的盯在他脸上。那胖男子吓了一跳,不敢再说什么。那老年男子喃喃的说:“谁谁能给我儿子主持公道?”那胖男子嗤笑道:“你他妈惹了公安局的人,就认倒霉吧,谁也帮不了你,除非哼哼”
那老年男子忽然回过神来,问道:“除非什么?”那胖男子冷笑道:“除非你是公安局长,否则啊,你这辈子就是活到死,也收拾不了人家。人家放个屁都能崩死你。”那老年男子自言自语的说:“死活到死没人帮我儿子,我活到死也没人帮我儿子吗?”那胖男子道:“要我说,你忍了也就算了,不就是把你儿子打成脾脏破裂了吗,肋骨也断了几根,人又没死,就不算什么大事,忍了就没事了。你惹不起人家。”那老年男子目光阴森的看着他,道:“你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我把你儿子打成那样你也忍了?妈的!”那胖男子骂道:“你他妈敢!我看你敢,你他妈敢祸害我儿子,我就弄死你!”
那老年男子忽然间眼睛一亮,似乎醒悟了什么,原地呆了半响,看他一眼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那胖男子追出去,望着他走出楼道,非常惊奇,自言自语的说:“他怎么突然想明白了?这是要忍了?哼哼,早就该忍了,别说他只是个穷老百姓了,就算是我,惹了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长,也落不下好啊。还他妈四处告状,谁理你啊!”
那老年男子从县政府大楼出来后,骑着一辆老旧的永久牌自行车回到家里。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本来就家徒四壁的一间小屋子,此时更显得凄凉可怖。明亮的灯光好像仇人那冷笑的眼神,正在狠狠的刺向他的双目。
他突然哭了出来,哭得非常无助,呜呜的哭了一阵后,也没擦拭眼泪,直接走到门口,拿起放在窗台上的菜刀,小心翼翼的藏在腰上,恶狠狠的说:“姓吕的,今晚上他妈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直接冲出房间,也没锁门,蹬上自行车往县公安局家属院行去,骑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钟,来到了家属院门口,进入小区后,按着记忆来到三号楼前,把车子停在一个角落里,快步走到四单元楼门口,蹬蹬蹬的上了楼去。
来到二零一房门口,他按下了门铃。门铃响过两次后,防盗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徐娘半老的风**女站在门内,鄙夷的看着他,道:“又是你个老混蛋,你他妈又来找事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正想找你呢,你儿子把我儿子打得精神分裂了,我要跟你索要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营养费共计五万块,少一分钱都不行,你他妈快给我拿钱,不然我让我们家老吕把你弄到看守所里去。”
那老年男子只是面色阴沉的看着她,问道:“姓吕的呢?还有你儿子呢?”这妇女直觉他有些不对劲,却又看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蹙眉道:“你打听他们干什么?你还想报复他们啊?我告诉你,他们都不在家。”那老年男子问道:“他们去哪了?”这妇女嗤笑道:“他们去哪儿了我会告诉你?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个白痴,少他妈废话,赶紧赔钱,一共五万块,我也不多要,你赶紧给,不给我就打电话叫我老公抓你。给不给?!”那老年男子气得口角哆嗦,指着她道:“你你真他妈不要脸啊,你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儿子把我儿子打得”
那妇女转身就往屋里去,骂道:“老不死的,我让你给我装蒜,看我不把老吕叫回来收拾你”嘴里骂骂咧咧的往客厅里走,却忘了关门。
那老年男子被她气得已经把手握到了腰间菜刀的刀柄上,可是想到祸害自己父子的是姓吕的父子,跟这个女人没太大关系,就又把手松开了,想着父子俩都没在家,那就去楼下等着,省得受这个女子给的腤臜气,便转身下了楼去。
他在楼下等了一个多钟头,等到一个身形不高、形容却有些剽悍的男学生模样的小子,十五六岁年纪,正哼着歌走过来,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正是打伤儿子的那个同校同学,试探着叫道:“吕兵?”那小子停下来,大喇喇的叫道:“你他妈谁呀?你怎么认识我?”他走过去,怒道:“我是王小宁他爸爸,你不认得我了?你好狠啊,年纪这么小对同学就这么狠”吕兵冷笑道:“哦,你是那个窝囊废的老爹啊,老窝囊废?我好像见过的。他妈的,你傻逼啊,打架当然要狠了,不狠谁还怕你?你儿子活该挨揍,谁他妈让他挡我的道儿呢,没打死他就是便宜。怎么着,你不服啊?你他妈不服我连你一块揍!”
那老年男子怒道:“小兔崽子,谁给你的胆子?”吕兵也不说话,突然扬起手来就是一拳,正打在他面门上。这小子年纪虽然不大,拳头却很硬,只一下就打得他身子一个趔趄。吕兵显然是打架的好手,一拳得手之后,立时扑了上来,一通王八拳往他头上打去。那老年男子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又被他连连殴打,气愤至极,胸腔间怒气忽然间全部爆发出来,一把抽出菜刀,对着吕兵就是一顿乱砍。
也不知道砍了多少刀,最开始还能听到吕兵一声惨叫,随后又看到他转身就跑。老年男子骂道:“你他妈不是牛逼嘛,你他妈不是连我都要打嘛,你有种别跑啊,我我他妈今天非得砍死你不可!”说着追上去又是狠狠几刀。
吕兵很快倒在血泊中,先是惨叫声慢慢消弭,随后发出呼呼出气的声音,最后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吕兵的惨叫声引起了一层邻居的注意,但等他们从窗户望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什么动静了,于是也就没人理会。黑暗中,吕兵的身体在地上慢慢蜷缩起来。
那老年男子弓着腰,气喘吁吁地喘了几口气,想了想,觉得让吕兵的尸体就在单元门口放着不太合适,于是把他尸体拖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回到门口继续等着老吕回来。
大约又等了半个多钟头,老吕老婆下楼扔垃圾,见到这人还在门口站着,非常纳闷,道:“你怎么还不走?啊?你非要等我们老吕回来抓你啊?别给你脸不要脸,想跟我们家斗,你还差得远,去死吧你,垃圾!”这老年男子也不生气,问道:“你儿子呢?”这女人奇道:“是啊,往常他早回家来了,今晚上怎么还不回啊?打电话也不接。”这老年男子残酷的一笑,道:“他回不来了。”这女人啐道:“滚,少他妈咒我们家小兵。我告诉你,就算你儿子死透了,我们家小兵也是好好的。”这老年男子瞬间被激怒,刚要抽出菜刀,忽见不远处一辆轿车驶来,凝目瞧去。
那辆车越来越近,最后可以看到,是一辆警车,眼看它慢慢驶来,就停在四单元门口这里。
那女人冷笑道:“我们家老吕回来了,你他妈等着吧。”那老年男子道:“嗯,我等着呢,等的就是他。”
那女人走到车驾驶位一侧,里面很快走出一个身材同样不高的中年男子。夫妻俩说了几句话,那男子就看向了那老年男子。
那老年男子情绪有些激动的说:“姓吕的,你过来说话。”那男子理都不理他,对那女人交代了几句什么,那女人就扔垃圾去了。那男子这才走过去,淡淡地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说完蔑视的一笑,转身便走。那老年男子追上去,右手已经抽刀在手,对着他脑袋就是一刀。
一刀狠狠砍在脑袋上,瞬间砍了进去,发出颅骨破裂的动静。
那男子啊的一声惨叫,身子立时停住,下意识伸手摸向头顶。那老年男子想要扬起菜刀再砍,却发现菜刀已经深陷在他头骨中拔不出来了,就扬起一脚踢了过去,踢得他身子往前一个趔趄,趁势夺刀,这才堪堪把菜刀夺回来,二话不说,上去又砍,三四刀下去,那男子已经倒在地上,啊啊的惨叫,连喊救命。可惜,他越喊越招致刀砍,脑袋与脖颈肩头部位都被砍成了血葫芦,很快就再也发不出动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