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这么多天,虽然她的意识在逐渐恢复,但她的下肢依然没有任何感觉,医生已经做过检查,刘婕属于那种猛烈撞击下的高位截瘫,从腰部以下没有感觉,也就是说,她这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可我现在不能告诉她真相,她刚从昏睡中醒来,而且精神还没有完全复原,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此时,我的心情非常复杂,我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
    当初,医生告诉我这种结果时,我如从万米高空直坠无底的深渊,一直沉浸在她苏醒过来的激动中的我,被迎头痛击了一下。但随即我就坦然了,人,总是想得到的太多,出了如此严重的车祸,她奇迹般的苏醒过来,已经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毫发无损怎么可能?
    虽然我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可刘婕呢,她会接受么?
    可我现在只能瞒着她,“瞎说,你没听医生说嘛,你是因为长期的静卧,你身上的神经系统已经长期处于一个休眠期,现在对外界反应的刺激不敏感,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那为什么我的手和胳膊都能动,就是腰部以下不行?郝挺,你是不是在骗我?”刘婕直直的看着我,显然她并不相信我的解释。
    “怎么可能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那天医生不也说了嘛,因为下肢的血液本身流动就慢,所以下肢萎缩的厉害,神经也过度萎缩,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再加上一些功能性训练,会很快好起来的,”我只能用我和医生商量好的借口来安抚她的情绪。
    “这是真的吗?”她看着我,眼睛里是对我的信任和对我所说内容的怀疑。
    我害怕看她的眼睛,她是那样的信任我,而我现在却是在骗她,是的,我以前从来没骗过她,可现在我却不得不这么做。
    “刘婕,我倒点水给你喝喝吧,”为了不让她看到我内心的挣扎,我忙着准备岔开话题。
    “我不渴,要不你把医生叫来吧,我想问问医生,”她道。
    “我”我正想说什,手机铃音突然响了起来。我连忙准备接听,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它可以使多从无助中尽快解脱出来。
    电话是乔恩先打来的,“郝挺,刘婕现在怎么样?”
    我知道乔恩先肯定是想找刘婕询问一些情况,毕竟一直有女警在这轮换着值班,乔恩先肯定知道刘婕现在的情况,他这么问我,只是想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恢复得挺好的,现在表述没有任何问题了,只是运动神经由于长时间处于静止状态,有萎缩,所以身上的有些组织器官的功能还没完全恢复,”我道,我想正好趁着给乔恩先回话的时候将这个信息再向刘婕灌输一遍,让她彻底相信我的解释。
    “哦?那我们想来问她一些问题可以吗?”乔恩先问。
    “那你稍等一下,我问问她,”我道。
    此时的刘婕虽然看起来精神不错,但她愿不愿意回忆那令人痛心的一幕我还不知道,毕竟那对她来说是个梦魇。要她仔细地去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无异于将她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揭得鲜血淋漓。
    “谁呀?什么事?”刘婕知道我说的‘她’肯定是她自己。
    “市刑警队的乔队长问能不能问你一些问题,”我道,随即望了一眼一直坐在病房里的女警。
    刘婕明白了,只要乔恩先一天没来询问过她的口供,这些女警就会在这保护着一天,因为乔恩先不会再让人有机会下手。当然,只要一旦有了她的口供,这些女警再呆在这也就失去了意义。
    在这几天里,刘婕早就对女警存在颇有微词,因为长期昏睡苏醒过来的她,有时很想跟我表现得亲昵点,可由于陌生人的存在,我们都在控制着自己。
    “你让他来问吧,每天这样被人看着的日子我也希望早点结束,”刘婕道。
    我歉意的朝坐在病房里的女警笑了笑,我知道这些女警也累,谁愿意成天成夜的在医院里和病人呆在一起?何况刘婕这样的话很明显有讨厌的意思。
    女警象没听到刘婕说话一样,只是默默的盯着自己手里的杂志。
    “她说可以,你们来吧,”我对乔恩先道。
    一会,乔恩先来了,而且不止一个人,还带了两个人来,跟着他来的两人还挎着个大包。
    “刘婕,那天车祸时,你看到驾驶室里人的样子了吗?”在简单的问过姓名等问题之后,乔恩先问。
    “没看清,当时路灯光比较暗,而且是在比较远的距离,当时我看到车子向我冲来,我就准备打方向盘避险,可对方突然打开大灯,你们知道的,那种大卡车的大灯发出来的光有多强,我被瞬间致盲,只是下意识的转动一下方向盘,然后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刘婕道。
    “如果让你再见到那个人,你会认出他来吗?”乔恩先问。
    “应该很难,我刚才说了,我只是在比较远,而且路灯比较昏暗的情况下看到对面驾驶室里一个比较模糊的人影,而且在靠近时,对方突然的打出大灯,我根本没法看清眼前的任何东西,”刘婕道。
    “那这样,我们这有一些图片,你看你能不能帮我们看看,你所看到的那个轮廓更象哪一张拼图,”乔恩先道。
    紧接着,跟随乔恩先来的一个警察从挎包里拿出了一叠胶片,那些胶片是透明的,有的上面印着眼睛,有的印着鼻子,有的印着嘴,而有的则是一个脸形的轮廓,我知道这是警察破案时常用的拼图,也就是根据目击者拼出凶手可能的五官特征。当然,这种拼图是目击者看得越清晰,记得越清楚越好,象刘婕这样只看到个模糊外形的恐怕很难。
    果然,在乔恩先和那个警察忙活了好一阵后,刘婕也没能拼出个完整的图形来,只是向乔恩先提供了可能的组合,那也有十好几个。
    我以为乔恩先会很失望,没想到他却很兴奋,他说虽然现在刘婕提供出有多个选择,但对他们缩小范围圈已经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紧接着,他又问了刘婕一些问题,包括卡车是不是有意撞过来,有没有刹车的迹象,刘婕那一阶段与什么人发生过什么过节等等,刘婕也一一作了回答。
    “刘婕,谢谢你,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早破案,如果我们有什么问题以后可能还会麻烦你,”临走时,乔恩先道。
    “应该是我谢谢你们,”刘婕道,“我也希望你们能尽快抓到凶手,为我讨回公道,”
    “一定的,”乔恩先道,然后他又转头对我道,“郝挺,谢谢你的配合,以后少不得还要麻烦你,”
    “没事,我只希望快抓到凶手,”我道,其实我也知道,光凭刘婕提供的这一点线索,可能要想抓到凶手很难。
    “哎,乔队长,”在乔恩先和两个警察告辞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刘婕突然叫道。
    “嗯?”乔恩先回过头,他以为刘婕又想起了什么。
    “你们这保护措施是不是可以撤了?”刘婕用手指了指一直没出声的女警,“笔录你们已经做过了,拼图也拿到了,估计就是凶手再想杀我也没有意义了吧?”
    刘婕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乔恩先这些天来用警察保护她,无非就是希望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嗯,那也好,小陈,”乔恩先对那个女警道,“你也和我们一起走吧,”
    那个女警站起来,跟着乔恩先走出了病房。
    我将乔恩先他们送到病房门口就折了回来,我不想将刘婕一个人留在病房里,她现在的心理还很脆弱,她已经孤独的一人长眠几个月,她需要我的陪伴。
    “郝挺,你坐到床边上来吧,我想靠在你的怀里,”当我回转身,刘婕对我道。
    “嗯,”我答应了一声,坐到病床前,然后将刘婕拥在怀里。
    “郝挺,要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再站起来怎么办?”病床上,刘婕轻轻的偎在我的怀里,她是那样的纤弱,整个身体如一根枯柴,虽然几天的调整已经使她说话没有问题,但她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枯瘦。
    “怎么可能呢,你别多想了,现在恢复身体是第一重要的,以后我们可以慢慢的做一些康复训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虽然我的心里现在很痛,但在她的面前我只能表现得轻描淡写。
    “我听说,在我昏迷这段时间,一直是蓝珊珊在帮着姚阿姨照顾我?而且她还把工作给辞了?”刘婕问。
    我知道这肯定是姚阿姨说的,我知道这种事根本没法否认,也不必要隐瞒,刘婕醒来这几天,白天蓝珊珊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家里还有孩子,姚阿姨还要做饭,我又不可能一直不上班,所以,她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是啊,”可我却实在没办法去跟刘婕说这样的事,蓝珊珊这样去照顾刘婕完全是因为我,而刘婕是我的妻子,这
    “唉,蓝珊珊真是个好姑娘,她对你的爱不比我少,”刘婕叹息了一声道,“郝挺,要是当初你娶的是她,你现在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刘婕,你说什么呢,我们已经结婚了,我是你老公,”我将搂着她的手紧了紧,我知道她现在需要的是坚实的依靠与温暖的安慰。
    “是啊,你是我老公,”刘婕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偎在我的怀里不再说话。
    虽然已经知道刘婕再也不能站起来,但她能醒过来,能再开口跟我说话,我已经非常满足,我紧紧的拥着她,体会着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
    几天后,乔恩先给我带来了消息。
    “郝挺,凶手已经基本锁定,我们正在追捕之中,”乔恩先在电话里难抑激动之情。
    “真的?”我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如果可以,我真想亲自去将这家伙给抓回来,我甚至想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我想问问他我到底与他有什么样的过节,居然要置刘婕于死地。可我知道,这不现实,我只能寄希望于警方。
    “嗯,”乔恩先答应道,“好了,多余的我也不跟你说了,有什么好消息我再及时通知你,”
    “谢谢乔哥,”我道。
    乔恩先的电话刚挂掉,曹阳的电话就打了进
    “郝挺,刘婕醒了?”电话一接通,曹阳就问道。
    “是啊,曹哥,已经醒了好几天了,”我道。
    “什么?好几天了?”曹阳似乎很吃惊的样子,然后就用责怪的口气对我道,“郝挺,你还把我当成你的的曹哥吗?刘婕醒了好几天你都不告诉我?难道,算了,你这家伙,我一会过去看看她,”
    “曹哥,”忽然间,我觉得自己是否是太愧对曹阳了,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管他对别人怎么样,可他对我、对刘婕应该还是不错的。
    不过,刚才他的语气,我怎么觉得有一丝惊慌的意思?
    惊慌?不可能,肯定是我自己多想了,刘婕醒来曹阳怎么会惊慌,他一定是生气我没将刘婕醒来的消息告诉他,所以心里生气。一直以来,他都对我推心置腹,把我当朋友看待,可我却连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他。
    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不告诉曹阳,是因为乔恩先的嘱咐?我觉得不尽然,这里面恐怕还有一丝我心底的怀疑。至于怀疑什么?杨丽丽的死因?曹阳的人品?还是另有什么,我一时说不出来,那只是心底的一种东西,很玄妙的感觉。
    “刘婕现在怎么样?”很快曹阳就来到了医院,进了病房后,他问我。
    “还好,说话表达什么的没有问题,而且上半身已经可以自由活动,只是下半身由于神经受压迫时间过长,而且长时间不活动,现在暂时还不能动,估计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我道。
    每有人到病房来问刘婕的情况,我都会这样说,因为我不想让刘婕知道真实的情况,当然也是我自己的心里希望结果是这样,虽然我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但谎言说一千遍也就成了真理,只要刘婕相信了,而且在近阶段能配合治疗,等她身体硬朗一点,也许她就可以接受真相。
    “哦?”我的这些话可以瞒得了刘婕,但肯定瞒不了曹阳,他有点狐疑的望着我,然后转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刘婕,好好养病,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
    “谢谢你,曹书记,”刘婕道,虽然她跟曹阳并没有太多的交结,但建安公司是在曹阳的关照下重新成立的,鸿泰小区的工程也是在曹阳的关照下才归建安公司的,即使现在她的心情并不很好,甚至说精神状态也是很佳,但对于曹阳,刘婕还是比较尊敬。
    而且,刘婕并不知道在她昏迷后曹阳家发生的事,我也没将王新说的事跟刘婕说过,所以刘婕对于曹阳的认知应该属于那种非常关照自己的领导。
    “没什么,郝挺跟我是兄弟,你就我的弟媳,放心吧,有什么需要跟我说,我来安排,”曹阳道。
    “谢谢,您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刘婕道,我知道她说的大忙就是指建安公司和鸿泰小区的事。
    “哪里的话,你安心养病,等你好起来了,清扬路改造工程我还等着你们建安公司去做呢,”曹阳道。
    清扬路拓宽和老城区的改造一直是曹阳挂在嘴上的工程,可那次曹阳让我去跟几个浙商吃饭时,那意思好象是准备将这些工程分配给那些浙商和建安公司,那么如果有这么多家公司参与进来,建安公司又能拿到多大的份额呢?我不知道,在为自从杨丽丽出事,曹阳好象再没跟我提起过工程的事,今天是第一次。
    “谢谢曹书记关心,我一定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回公司上班,”刘婕微微一笑道,也许我对乔恩先,对曹阳的这种反复强调,让她相信,很快她就会站起来,所以她对未来也充满了憧憬。
    “那好,你好好休息,我一会还有个会,”曹阳道,说着就准备转身离开。
    “郝挺,你快送送曹书记,”刘婕对我道。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会去送曹阳的,曹阳跟乔恩先不同,我跟乔恩先只能算是普通的朋友,但曹阳既是我们区里一把手,更是我们名义上的恩人,无论是我们的工程还是我的仕途,都是曹阳一手促成的。
    我去送曹阳,曹阳并没有推辞,当我们转到病房走廊尽头时,曹阳停了下来,“郝挺,你实话告诉我,刘婕是不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曹阳真的聪明,他刚才望我的那一眼,我就明白,他知道事实真相了。
    “是,她的腰椎骨严重受损,下肢再也不能动了,以后只能在轮椅上度过,”我道,不知怎么的,虽然我对曹阳有这样那样的怀疑,但当他问我这件事时,我却毫不隐瞒。可能一来是因为我知道,这种事瞒也瞒不住,二来,我跟曹阳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味道。虽然刘婕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可要终身的瘫在床上,也许比不醒来更加的难受。
    “唉,兄弟,”曹阳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叹息了一声,转头而去。
    望着曹阳离开的背影,我的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我不知道我现在对于曹阳是什么样的情感,他对我的关心、照顾让我对他心怀感激;可王新与杨丽丽的描述,再加上杨丽丽药的事和杨丽丽的死亡,让我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悸恐。
    摇摇头,回到病房,刘婕看着我进来,脸上绽开了笑容。
    看样,她是真的接受了我的说法,她的下肢很快就会有感觉的。
    可她的这种微笑没能保留几天,这一天,我刚到单位不久,姚阿姨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刘婕将病房里的东西全部摔了,而且还号啕大哭,不跟任何人说话。
    “怎么会这样?你跟她说什么了?”我害怕姚阿姨一时说漏了嘴,把事实的真相给说出来。
    “没有啊,我记着你的嘱咐呢,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说那些的,如果她问,我也是按您跟我说的那些跟她说的,”姚阿姨道。
    “那怎么会这样?”我既象是问姚阿姨,也象是问自己,但我知道现在问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安抚刘婕。
    当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还没进病房不听到了刘婕的哭闹声,“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显然,姚阿姨和医生护士正在劝解她,而她却根本听不进去。
    “刘婕,刘婕,”我冲进病房,用力的扳着刘婕的双肩,她的双肩是那样的瘦削,即使她穿着厚厚的衣服,我摸到的仍是一块块支愣着的骨头。
    “郝挺,你也骗我”刘婕哭喊着,使劲的摇着头。
    “刘婕,刘婕”我知道现在再多安慰的言语都是多余的,刘婕现在正处于极度的绝望之中,她需要的不是言语上的安慰,而是心灵上的依靠,所以我只能紧紧的搂着她,让安靠在我坚实的怀里,让她感受到我对她的爱。
    “滚,滚开,你这个骗子,我不想听你跟我说,滚”刘婕象疯了一样,死命的推开我,然后冲我吼着。
    我被刘婕这样的疯狂的举动给惊呆了,在我的印象里,刘婕是那样的温良贤淑,她甚至从没对我大声吼叫过,也没有违逆过我的意思,甚至大声对我说话都没有过。可现在,也许她是真的从心底感受到绝望了吧。
    我默默的站在那,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知所措,可现在我却想到一个问题,刘婕是怎么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的呢?
    按说,这里的护士和医生都是经过专来培训的,他们知道怎么跟病人讲话,而刘婕住的是单人病房,而且房里一直有人陪护着,除了医生和护士,别人是不会随便进来的。
    那么是谁告诉了刘婕真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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