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春寒料峭
这日苏三坐在清园清池上的凉亭里望着四下的花草发呆。柳枝新抽出的嫩叶将老叶赶得一丝微风便可吹落,旧花刚败新抽出的蓓蕾便盈满了细弱却坚韧地枝枝叶叶。苏三再次细细地打量这清园,因着与芙园中间通在了一起反倒原园的拱门不怎么用了。清池正对着拱门,两边抄进方可行至堂屋。清池之上突兀地建着一八角凉亭,凉亭内顶还细绘着一幅幅水墨图。两边抄进的青石板路旁植着柳树,因岁久远树干早己长得粗状畸形。过了清池便是两小片花圃,花色很杂,苏三也认不得到底是植了些什么。花圃中间便是通向堂屋的卵石小路。整个清园完全没有什么格局可言,好似也没有请人规划整建过。又想了想清曲的性子,苏三便不再觉奇怪。
苏三穿着大襟水绿缎广袖褂,下身同色长裙,头发习惯性的扎成马尾服帖的搁在背上。清曲拿了萧与绝出来,缓步入了凉亭与琴在琴案上安置好,这方转头潋着一汪温柔望向苏三,“你还未曾为我弹奏过。”淡淡略带着嗔责在语气让苏三一下了找不着了南北,抬眼望向了清曲,眼皮似是都在抖动。眼前的白衣依旧白得让人疏离敬畏,眼中却似乎开始燃出热度。苏三咯咯笑了两声,上前圈住了清曲的脖子,“小子,终于被我打动了吧。瞧着,现在都会撒娇吃醋了。”
清曲脸色微微红了,咳了两声别过脸不去看苏三,苏三亦知清曲之性便不再开他玩笑,松开了清曲的脖子,又犹凝一下,踮脚在清曲脸颊亲了一口。这方回转了身子,理理衣衫步向了琴案。
脸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清曲心中一阵荡漾,犹如三九天里从暖炉中飘来的一丝暖风,轻轻柔柔细细的暖着人的身心。清曲回了回神,抬手准备吹萧时才发一手心居然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手收回了广袖,偷偷摊开来吹干了汗水,这方又拾起玉萧吹了起来。
吹得是那日与韵凝对阵的《金蝶魂》。苏三却是心里闪过不丝不悦,她忽然就觉得自己与清曲可能下场还不如梁山伯与祝英台。苏三望着闭目专注吹萧的清曲,微风吹过,拂起了些许发丝,清白的面容被乌黑的发映衬得更加白。苏三收了收胡思的心神,抚琴和上了清曲的萧声。琴箫相和悠幽绵长。苏三觉手上微微一疼,食指指腹赫然又被琴弦割了一道血口。苏三忍了下来,继续和着清曲的箫声,清曲闭止俨如神祗一般她怎能忍心打断。
望着清曲,苏三竟觉得清曲对金蝶魂的理解与自己甚是相同。曲逢知己,酣畅淋漓。
曲闭清曲方睁了眼,这才望见苏三伤了的手。忙从怀中抽出手帕擦拭,细细柔柔的轻拭着,像是捧着一件极珍贵的宝器玉石。清曲专注地望着苏三的手,苏三专注地望着清曲专注地眼神。涌上心头的浓烈幸福感将苏三心头升起的晦暗压死,占了绝对的头筹,人会被幸福冲昏了头脑,苏三也是的吧。
春雨又落,湿了树湿了花,也湿了亭外阳可卿的心。阳可卿依旧着那日来探望清曲时的面具,理了理衣襟方进来了。青石板路衔接不稳的边角扑扑地崩溅着水串,打在了阳可卿水墨的衣衫上,带上了一串串的圆泥点,阳可卿的心也被打湿打乱了,沾满了泥点。
苏三先望见了阳可卿,咳了两声,竟是红了脸,抓过清曲手中的帕子,推开了清曲,“有人找你。”
清曲这方回了头,望见了阳可卿,拧了拧眉头,向阳可卿的方向走了两步,却也未近身,双手回拢到袖中,面无情色的说道,“生意处理得怎么样了?”
阳可卿目不斜视,只盯着正前方,就跟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分了他的神一样,开了口,规距答道,“回老爷,皆已处理妥当。”
清曲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方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继续手头的工作。”
阳可卿躬身行礼,回了一声,“是。”说罢便退出凉亭,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
苏三看着阳可卿的背影不由唤了声,“等一下。”说罢便起身,抬手取下了悬在凉亭檐上的油纸伞递与了凉宁外的阳可卿。阳可卿微愣了一愣,未接苏三的伞便转了头冒着微微细雨快步出了清园。
苏三撇了撇嘴,把伞又挂回了凉亭檐,打了打裙摆溅上了水珠儿方坐回了琴案前,瞪了清曲一眼,“你家伙计可真拽。”
清曲呵呵笑两声,握着玉箫的手擎在前,另一只手自然的垂下,广袖掩着,只苍白的指端露出,又望向了凉亭外的雨,转了半个身望向了清池。苏三的方向正好望着清曲的侧面,瘦削的身形在春水中更添了一丝羸弱,想起之前清曲之疾苏三心中不由一阵唏嘘,以后万要好好待清曲,万不可再让他犯了心疾。清曲望着凉亭外的秋雨默默无声叹了口气,轻得连苏三也未听见,只看着清曲的头微微低了低。
清曲忽然回过了头,直勾勾的盯着苏三,好看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条崎岖的毛毛虫,幽深的眸中似乎泛起丝丝痛楚纠结的情愫,握着玉萧的手亦是加紧了几分,骨节都握得泛起了白。苏三以为清曲又犯了心疾,在心中痛骂了自己百八十遍乌鸦嘴,慌起身跑到了清曲身边扶住了清曲的胳膊,眉头也跟着拧起来,满口紧紧地关切,“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心疾又犯了?”
清曲闲着的手握住了扶着他胳膊的苏三的手,眼底泛着尽人可观的挣扎,过了些许时间直至握着苏三的手心都出了汗才慢慢说道,“上次离思居的事,我是指派人去捣乱的事。我…”
苏三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清曲的胳膊甩了清曲的手,拍着xiong脯子喘了两口粗气,“吓死我了,我当你又犯病了呢!”
清曲望着苏三,欲言又止,雪白的袍子被夹着凉意的春风吹起,风越吹越大,袍子直猎猎作响。
苏三望着满园被吹得东摇西摆的花树,不由叹了口气,“这天气,说来雨就来雨,这会子又下起雪来了。可真是变幻莫测。”顿了顿,过了片刻又说道,“你对我来说就像这天气一样,我从来都看不懂你在想什么。虽然我很努力的想读出你眼底的情绪想法心思,可是每每必败。你哟,真是个磨人心的家伙。”
苏三望着花,清曲望着苏三。几欲凋零的旧花被这场风势汹涌的春雨吹打得七零八落,无端让人想起秋日才会吟诵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一诗。清曲心中开心起伏不定,不波一波的不安向他袭来。他望着苏三想起了庙会那日的激吻,他自己甚是诧异自己竟会想起这等败俗之事。可是温热柔软的触感慢慢滑回了他的脑海,甚是酝酿着驱使他获取更多的冲动。清曲极力的抚平自己内心的不平静,这边的冲动压制了,那边的不安却又横行起来。他亦不知自己为何会不安,他想了千百遍也不知为何要不安。这种不安就像晚上做的噩梦一般的没来由不真实,却又真真切切地将恐惧波及到了心底。
夹着春水的风吹得苏三有点冷,不由的双手抱起了xiong。清曲见状方回过神来,踱到凉亭的一个柱边解下了铜铃的系绳,轻轻的摇起了铜铃,清脆的声音在清冷的时节显得有些冰耳。
苏三坐回了琴案前,双脚交错地点地。不一会儿的便有下人进来了,两行人踏着青石板,家丁打伞,丫鬟捧衣。苏三讪笑道,“原来这铃铛是作此用的,怪不得我先前要摇着玩你都不让。”
清曲拧着的眉舒展了几分。说话的空当丫鬟与家丁便至了凉亭。清曲拿过了第二位丫鬟手中的勾着绿线清荷的厚金绒白狐皮剪领披风上前给苏三披了上,细细整理好了看着苏三不再乱抱xiong点脚方又回了丫鬟身边取了一件白绸同样有着白狐皮剪领的披风披了上。穿戴整齐了又对着下人道,“取扇屏风过来,再命厨房炖几盅暖身子的汤来。”下人得了令方立索的退了出去。
苏三啧了两声,“今天我才算正儿八经的受了回富人家应有的待遇。”
清曲嘴角勾起丝笑意,“什么才算是富人家应有的待遇?莫不是之前我都亏待了你不成?”
苏三摆着手从琴案前站了起来,头头是道地说了起来,“要说这富人嘛,最最起码的就是家里家丁成群,主人还没渴那边茶就备上了,主人还没饿那边就跟着主人的喜好做好饭等着了,主人还没说冷那边衣裳就候着了。就是在自家院里行走那也必要至少五六个人跟在身后伺候着,出门更别说,驾车的打伞的付钱的提东西的跑腿的个个不能少。还有嘛就是家里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夫人成群,然后再出他一大群的小少爷小小姐,个个出挑男的英俊女的美丽。这个反正规距道道多的是我一时半会儿也讲不完。”
清曲笑道,“你若是喜欢这们的生活以后我让人这样便是了。”
苏三得瑟地笑了两声,上前举胳膊拍着清曲的肩头道,“看在你表现良好的份上以前的事情我就既往不咎了,以后可得好好表现啊!”
清曲失笑,与苏三开始无关痛痒的玩笑起来,未几时驱寒的汤便送了来。两人便坐在屏风后赏着满庭春雨吃起汤来。又合奏了几曲,至傍晚方各自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