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2005-09-1120:07
[9月11日“papa”]
“911”四年了。
下面是此前写好的文字。因为papa的突然消失,无心情再写,略作修改放上。
如果说北京在新世纪里不断上演着城市与建筑“生”的传奇,那么地球背面的纽约则在世纪的开端就遭遇了“死”的威胁。四年前,现代主义摩天楼的代表、曼哈顿天际线的波峰,倒在民航客机之手……新世纪最令人震惊的事件就这样产生:
双塔之死
自火烧圆明园以来,似乎还没有哪个重大国际事件会与举世瞩目的建筑联系得如此紧密。从1962年的一天,yamasaki收到的那封设计邀请函,到1973年世界贸易中心的双塔完工,到1993年爆炸案,再到2001年9月11日……双塔结束了它短暂而光辉的一生。
当“七大奇迹”只留下金字塔的时候,当阿房宫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的时候,当昨天世贸中心双塔倾覆的时候,我们看到“永恒的纪念碑”的脆弱,听到“凝固的音乐”将会终止于何处。
一幕是《独立日》中折断和倒塌的大楼,一幕是《最终幻想》里满布尘埃、漆黑一片的市中心,一幕是詹克斯所欢呼的现代建筑的死亡……如今它们在同一天里真实上演。所不同的是灾难所发生的方式,震人心魄,甚至超出了美国大片的导演编剧。
其实,“双塔之死”是四年前在911当日,papa的随笔,并被不少地方所引用。四年后的今天,再次读到这几行字的时候,双塔的遗址上,更高的塔楼已待修建,而papa却注定无缘得见。
我喜欢papa,我羡慕润儿。
但当得知有这样的情节需要润儿去亲自面对,我自问未必有勇气去与润儿交换人生。对我来说,长期爱慕的一个人,未得与之一语温柔,却已失去永远的机会;而对于润儿,幸福就像已经敲响了门,却被自己一念之差拒之门外……那一念对一个人充满致命的永久的伤害,甚至虽然地球仍在转动,但对润儿来说,这个世界还会存在吗?
2005-09-1617:58
[9月16日润儿]
在科纳克里短暂地停留,一切都很顺利。飞机掠过大西洋美丽的海岸线,在接近4万英尺的空气稀薄地带飞行,辗转光秃荒蛮的毛里塔尼亚及寸草不生的撒哈拉,经过数次气流的颠簸,终于到达巴黎,走下舷梯。天空正飘着细雨,湿润着熟悉的城市。利用中转时间,前往蒙帕纳斯街。这条碎石铺就的道路,汇聚了留连于这个城市中大都诗人。随着闲适的行人缓步踱过,狭窄的街道,非常安宁。雨敲打着法桐发出的沙沙声,偶尔有抑扬顿挫间不失幽静深奥的巴黎口音传来耳畔,音节的浪漫低佪婉转带着无限的温馨。细雨洒下,眼睛渐渐迷蒙了一片潮湿。转过街角,有几名乌克兰女子披着卡其色条纹状的雨衣,兜售着大捆现扎的保加利亚白色玫瑰。摒弃了繁华与浮躁,在细雨中,更显左岸的清新气质。经过一段属于完全法兰西的斜坡,走进一家文学咖啡馆。白色泛黄的石墙宽阔而威严,麻白色混纺窗纱,迷茫遮掩的百合式落地窗,反射着天光所能透视的一切。抬头看了看天空飘过的小片云彩,除了雨滴之外,一切仍很遥远。窗旁一排象牙色木质书架上,可以找到全欧洲最新的诗集。我走过去,叫了一杯浓郁的expresso,坐下来细细挑选了几本,回到机场安静地等待。
服务生不断抱歉着关于航班延迟的提示。我压制着内心的焦灼,苦笑于一直服务上乘的戴高乐机场,竟有种身处非洲的感觉。不解的旅客争相交流关于索赔及更换航班的经验之谈……经过近一个小时的等待,终于等来了登机信息,原来是有躺卧的病人需要经过这个航班转移。还好我已恢复健康,我庆幸着。随着人流走上机舱,暗暗激动于这是回到papa身边的最后一段行程。
绿色的法兰西大地渐渐远去,白云在身边送行。我面对嘈杂之后的宁静,闭上眼睛休息。试想几个小时后见到papa时的场景,想象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的瞬间拥我入怀,心中顿觉好一阵窃喜,“papa,我回来了!”
“嗯。”他一定会开心地笑着抱着我靠在沙发上,狂吻之后,看我肆意地流泪。
“papa,我好想你啊!”
“我担心死了。”
“我被抓到部落里面去了。”
“有没有受伤?”
“没有,可是好委屈。”想起往日的经历,心中好一阵凄凉,眼泪禁不住流下来。papa看到一定很伤心,一定很焦急地抱着我哄我开心。
“乖,不要哭了,一会又胃痛了。”
“可是真的好委屈。”
“下次再不要自己跑出去了。”
“嗯,你不生气?”
“我不生气,我只是担心。”
想到这里,我满足地笑了笑,却又明显地感觉到,心中仍有难以释然的伤感,所有对幸福的体会及对温暖的渴望,空前浩大地袭来,却又突兀得让我只感觉到淡然。靠在窗边,瞬间有近乎失语的错觉。我知道,那分明是我心中如火的热情燃烧过后余留的冰冷灰烬。我静下心深沉地反思,我更应该真诚地道歉,我的骄傲与任性正伴随着他的宠爱与日俱增,徜徉在他的怀抱中,我却总喜欢以自以为是的聪明,甚或是自我预期的惊喜,刻意地策划做一些让自己难过的事情,最终以他的担心挂念及有惊无喜而宣布失败……我知道,我需要讲对不起,以此开始我们更加成熟和深厚的爱。
到达浦东机场时,已是夜半时分。旅客们忙碌着整理自己的行李,唯有我一身轻松走在最前面。地面已经有救援车及为数不少的医护人员,我无意间瞥了一眼担架上的病人,顿时惊呆在梯级上。后面的旅客在催促我,我机械地跑下去,拉起他的手。这分明是我朝思暮想的面容,那曾经洋溢在上面的阳光般明媚的笑容,此刻却是静止的表情,只余均匀的呼吸。眼前晃动的医生唤醒我的神经,我渐渐清醒过来,大声叫喊着他的名字:
“papa,我回来了!”
“papa,papa,你说你担心啊!”
“papa,我被黑人抓到部落里面去了。”
“好委屈,你有没有担心我啊?”
“你生气吗?你不是讲过永远都不会生气吗?”
我紧握着他的手,手仍然像往日那样温暖,可是我的内心却是冰凉的,这透彻的冰凉正慢慢地渗入我的血液。我潜意识感觉到,我所筹备的这次道歉正在被更大的遗憾一点点地定格在想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