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黄牛.牛黄
袁芳说,爹亲兄弟三个,没有女姐妹,爷爷走的早,大爷挑大梁。大爷为了爹和小叔,自己三十多岁才成家。他成家时爹和小叔都有自己的儿女了。大爷命不好,找的那个小大娘比大爷小十二岁,人不正干,水性杨花的,大爷打了她好多次,她都不改,后来撇下这一男一女俩个孩子就跟人跑了。她走时,大的才四岁,小的三岁,那小的,娘说还不是大爷的,是大爷在外煤矿上打工时她不自重生下的。小大娘走后,大爷怕连累奶奶,去地里干活时总前面领个大的,身后背个小的,尽管爹娘叔婶的也帮了他不少忙,但他日子过的仍是很艰难。这俩个孩子一个叫“孝生”一个叫“顺英”都比磊磊的舅还小点,今年也都三十多了。孝生结婚早,磊磊他舅当兵那年就成家了,大爷给他盖了四间瓦房。顺英结婚也比我早四个月,她找了当村的,和大爷家是邻居。
记得小时候,过大年,孝生哭着要大爷给他卖玩具,大爷没钱,就连夜给他用旧自行车的链条儿,给他做了把火药枪。那顺英也不让人省心,从小和小大娘一个脾性,大概是她六七岁那年,看别人孩子家脖子里挂个长命锁,也闹着要。大爷就去河边给她捡了好多蛤蜊壳,洗净,晒干,再一个个就在石头上磨出个小孔来,找磊磊姥娘用红线穿了,做了两个小“项链”还没忘给我一个。大爷好着呢,现在那串小蛤蜊壳的项链我还留着呢。
富根说:“是呢,那东西就在你那小盒子里,我见过,我不知是多年前大爷给你做的呢,挺漂亮的,就是中间那线看不出是红色的了”
袁芳说:大爷含辛茹苦把他们养大,人老了,谁都推来推去的不管,特别是大爷腿伤了后,就更没人管了,六十多的人混到现在,连个住的地都没有了。是爹和小叔给他在果园里盖了两间小房子好歹将就着过。爹为此没少找过孝生和顺英,都没什么结果,只能生一肚子气。
不管不管吧,爹就和小叔商量着照管大爷,可这也不行了,问题是出在大爷喂的那头瘦黄牛上。大爷伤腿后,不能下重力,就在果园里养着四头小牛,两个儿女盖新房时,那牛也大了,卖了三头,钱给他们俩平半分了,自己留下个老瘦的作伴。谁知那头老牛也怪,不少吃不少拉的就是不上肉,瘦的皮包骨头,和大爷一个样子。有一天,爹给大爷去送面,大爷就跟爹说:“这牛是个宝啊,他让兽医站的人看了,这牛是永远长不肥的,它肚子里有东西,人家给照了照,里面有四个“牛黄”值钱着呢。我一个人住这,离村太远,有了这东西不安全,你替我把他卖了吧。爹说:“这样也好,是上天在帮你,你身体不是有病吗,卖了钱看病”大爷说:“你和老三给我看病的钱,没花了,我还留着三百呢,大夫给我看了,没什么,小毛病,就是人上了岁数,那零件到处不好使了,没别的”
爹和叔把牛给他卖了,当然主要是卖那牛黄,卖主是兽医站的人给联系的,人是什么科研机构的,说一头牛能同时生出这么多牛黄来全国罕见呢,也没杀那牛,留着做研究了,给了爹十一万元。爹和叔把钱给大爷一分不少的存了银行,让他不要跟俩个不孝的东西说。大爷说:“现在不说就不说,可这钱对我没用,你兄弟俩拿一半去,剩下的早晚我还得给俩个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应允他们不对,做老人的咱不那样办”爹说:“我和老三早商量过了,我俩一分都不要,全给你留着,可身体要紧,我俩的意见是你先去找个大点的医院,再好好看看身体,把自己的生活改善下才行”。大爷说:“这钱我不完全是给你俩花的,咱不是还有个老娘吗?我腿脚不方便,不能孝顺了,你俩代我多照顾她就是了”后就没再说话,只同意对这笔钱暂时保密。
卖那牛后,也不过两周时间,大爷就不行了,起不来了,拉着爹的手死活不进医院,也和爹、叔说了实话。前阵子他就查出肝癌来了。他说这是命,要不怎么那么巧合,人给他牛查出有宝的第二天就查出了他的病,都到晚期了,他觉得再花钱是无益了,把钱都糟蹋了还不如留给孩子们。
听说大爷快咽气了,我也回家了,那是他最高兴的一天,他说十来年了,家里人第一次那么齐,都在他跟前。他伸着条长满黑斑的手,把他早剥好的糖块放他孙子、外甥的手里,只抖着个胡子看他们笑,他笑的很开心。我看他嘴里只剩一颗长长的上牙,牙根儿泚泚着,心里难受,就流泪,他那儿媳妇就拿眼剜我。还把他儿子叫到屋外,从孩子嘴里往外抠那糖,说,脏,脏死了,你也想长癌症啊。听那话大爷病情他们早就知道,但谁都没对我们说。他安排后事时,爹把我们从屋里都赶出来,只爹和叔在跟前,这次大爷也没让他儿女过去,这是有违常理的。他和爹说了三件事,一是那钱的事,按他从前的安排做;二是说他死后一月内不要叫老娘知道。三是如果有一天孝生他娘回来了,或是她死后能和他埋在一块,他愿意。
后事安排了,但大爷却没死,又活了二十四天,那当口,都知道大爷有钱了,儿女们开始“疯”了似的孝顺。最后大爷死了,爹和叔没完全按他的意愿办,他那钱给奶奶留了一万五,五千办了丧事,剩下的平分给了他的两个儿女。
再后来,咱不知顺英从哪看了一份报纸,那上面刊登了有关大爷那牛的事,就和她打的从来不上门的哥哥一起找爹,说爹和叔拿了大爷的不少钱,还说让他们看的那个收据是爹和叔伪造的,叔现在脖上的那块大疤就是孝生用锨给叔铲的。爹一生气,就带着县里的记者去了村里,村里的村干部也没给他们兄妹说好话的,记者了解情况后,还写了篇报道。题目就叫《黄牛与牛黄》。意思是说,大爷就是那在地里滚爬了一辈子的老黄牛,可他那做小的,只要牛黄,不管黄牛的死活。还说是现在版的《墙头记》那报我看过,写的真实,感人。我还记的那文章的开头,先讲述了非洲草原上有一种小个儿的猎鹰。那鹰,在自己不能捕获猎物填饱她的幼雏肚子时,就故意让幼雏啄瞎自己的眼,然后在巢边慢慢死去,一直使自己的身躯生了蛆,那幼雏就靠那蛆为食,渐渐长大。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可怜的是大爷,他多象非洲草原上的那猎鹰。我恨我那小大娘,只生不养,另寻新欢,大爷临死却还挂着她。这人的心啊,长的都一般形状,可颜色却有红有黑呢。那报纸,爹现在还留着份。
富根问,按说大爷死的时候,咱俩都结婚了,咋没让我去吊孝?袁芳说:“那会,一是你在外跟小秋去张安学习,二是办丧事那前一天,爹也被孝生打的胳膊都抬不起来呢,怕你到那看不服再生出什么乱子,爹没让你去。
富根说:“都办丧事了还打架?”袁芳说:“那事说出来更丢他们的人,现在想来气死了,不说了,睡觉!”富根说:“怪不得,那天你那叔伯弟弟来咱这借钱,让爹给骂跑了呢?”袁芳说:“他那俩个孩子,没一个随大爷的,大爷多勤快,他们都懒着呢,随她娘”富根说:“一般儿子是随爹的,女儿随娘的多”袁芳说:“瞎胡扯,儿子一般随舅!”富根说:“我才不和你犟呢,天不早了,咱俩咋说这么长时间,都快十点了,熄灯吧?”袁芳说:“别熄灯,你说儿随爹有啥根据?”富根说:“是张立全说的呢,说是科学发现,俩人在行房时,一般男人比较亢奋,那精虫儿火力强,叫什么遗传因子就能够确立为他的,女的较被动,所以一般在遗传基因上争不过男性。那些词儿我记不住,反正意思是当时做那事时,谁最高兴孩子随谁的可能性就最大!”袁芳没说话,扭过头去。富根拉了她两下,她没动,以为她困了,他没再打扰她,双手抱头,想明天得去沿河西路一趟,他还惦记着那两间出租房,他在盘算开第二门头的一切准备。其实,他不知她在想什么。她没睡,而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想富根刚才说过的关于遗传的什么话。如单从他嘴里那么随便一说,她也不会太往心里去。可他说张立全说的,她知道,张立全算半个文化人,家里还有个大学生,他的话一般是与科学沾边的。如果真要那样,磊磊随徐长龙是定了的,因为,那狗东西哄过她几次,每次她想着的是他会帮她当打字员转合同工,当初她哪知道是徐长龙在骗她的?一到他缠着她做那事,她都没什么感觉,心存厌恶却又无奈,只想让他尽快了事,她应付着,他却兴奋的象只狂吠狗在叫。现在想来,只恨自己当时太轻率、轻信、太年轻,也恨自己当时的虚荣心太强,因为高中时她的同桌那会已在民政局是一位正式工作人员了,她也希望自己能和同学一样能独立的融入一个集体,能有工资发,能有电动车骑,能增加些嫁人的筹码,能找到自己的白马王子磊磊在慢慢长大,磊磊打针时她就发现磊磊的眉毛有点八字型,眉头正中也有一道立着的小沟,和徐长龙的一样。她恨死徐长龙了,她不愿让磊磊随他的样,不随自己随他舅也行她心里很烦,泪在往外滴。可不愿回头看富根。她又恨起现在的计划生育政策来了。这时就听到卧室的门开了,富根突然坐起来说:“哟,哟,哟,你这是干什么”她还是不回头。又听到一柱水儿哗哗流的声响。她也坐起来一看,见磊磊披着个小毯儿正站他们门口冲他们的床撒。俩人谁都没说话,一时让这前所未有的状况惊呆了。见磊磊走了,富根才说:“小家伙睡蒙了,迷迷糊糊的找卫生间,看来是找错了地了”袁芳心里不知为何憋了一肚子气,想要下床打磊磊,被富根拉住了。富根说:“一个孩子,又不是故意的,你睡吧,我拿拖把擦了就是,童子不光没味,还是药引头呢”磊磊出来撒时,惊醒了翠妮。翠妮见他往外跑就问他,没听他答腔,她就去摸灯的开关,还没摸到呢,磊磊又回来了。她紧接抱他上床,自己想去卫生间,刚开门却见富根穿个大裤衩正拿个拖把往自己卧室里走,她见他那一身的肌肉一块块的很壮,象个体运动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