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周皇后坐在坤宁宫中,盯着梳妆镜中自己高贵清丽的容颜,长长的手指将一
支华丽的凤凰金钗,用力地向发髻中按下去。那钗子的尖端扎到她的头皮,她猛
一缩手,心中突然涌起不可遏制的愤恨。
她是谁?她是大明的国母,她是皇上的结发妻。可她现在为什么不复往日的
平静?她为什么开始感受到威胁,感到越来越多的不满足?
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叫做「月娘」的妖妇。自从看到她那双眼睛,她就
开始心神不安。那妖妇面貌妖娆,还有了身孕。仅这两样,就足以令周皇后寝食
难安。这些天她的眼皮总是不受控制地狂跳,她觉得,这都是上天的警示,都是
那妖妇倾国的前兆。
她不能任由那妖妇继续迷惑皇上。这不止是为她个人考虑,更是为了皇上,
为了大明的千秋基业。
「皇后娘娘,王太医……他们来了。」宫女青岫禀道。
周皇后点点头,淡淡地说了句:「去吧,好生给她看一看。一定要仔细,小
心,看准了。」
青岫领命而去,周皇后便继续在坤宁宫内琢磨她的心腹大患。皇上这些日子,
频繁地打发王承恩来探听月娘的近况。当初她留月娘在自己身边休养,也是有这
一层筹谋。
那妖妇既然在坤宁宫,皇上必定不好亲自来看,也就断绝了这妖妇继续缠磨
皇上的心思。皇上为了面子体统,也无法频频宠幸这妖妇。或者还可以分一些皇
恩雨露给其它的嫔妃,免得这妖妇一人专宠。一人专宠,向来都是深宫大忌。周
皇后决不能坐视不理。
「皇后娘娘,他们来了。」青岫是个勤谨的宫婢。作为皇后的心腹臂膀,她
必须勤快和谨慎。
周皇后点点头,青岫便吩咐其它宫婢,放下一层细密的珠帘,扶着周皇后正
襟危坐在珠帘之后。青岫这才出去,传王太医等人入内复命。
王太医和一个男子一齐低着头进殿,一齐恭敬地磕头问安,自始至终,两人
都不敢抬头向珠帘后看一眼。
「王太医,说说罢。她……状况如何?腹内龙裔,是否安康,能否看出……
是皇子,还是公主?」周皇后尽量语调平静地问道。
「回皇后娘娘,」王太医在地上伏得更低,回答得非常小心。皇后的心思,
他大概可以揣摩一二。在这深宫后院,任何一个女子怀了龙种,都是其它嫔妃的
噩耗。皇后虽是六宫之主,大概也无法跳脱这种心思。
「她脉象平稳有力,一切正常。至于说……依臣多年经验看来——这一胎,
应该是位小公主。」王太医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深谙皇后的顾虑,明白皇后在担
忧什么。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无论他怎么揣度验证,她怀的,都该是个女孩。
周皇后端坐在珠帘后,宽大的衣袖之下,她的两手都抓着座椅上的凤纹锦褥。
听到王太医所说的,她的嘴角开始轻微地抽搐。是个女孩?她抑制住心头的狂喜,
尽量平静地说道:「可惜,竟不能是位皇子……王太医,皇上与本宫一向信任你。
这等大事,可不能看错。你,果然看明白了?」
王太医忙叩首回答:「臣仔细查验过,绝不敢怠慢。」
周皇后唇角微翘,点点头说道:「好。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记得,这件
事,决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
王太医诚惶诚恐地领命而去。大殿内,就剩下另外一名男子,仍低头跪伏着。
「李监正,你看清楚了么?」周皇后啜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问道。
「回皇后娘娘,臣——看清楚了。只是……望娘娘恕臣无罪,臣方敢明言。」
钦天监监正李宝国的额头紧贴地面,语带惊恐地说道。
皇后命他为这神秘女子看相卜算,他起初并不以为意。但真正看明白这女子
的命数,他反复推测演算,结论竟让他不寒而栗。这女子身上藏着大明的国运,
这惊世的秘密,他不敢胡说。
「何事如此惊惧?你也是正五品的监正,怎会遇事如此畏缩?但讲无妨。」
周皇后不知道李宝国到底在怕什么。
「臣推演了此女命盘,她的生辰八字乃是:乙丑戊寅戊寅己未……命带天煞,
又犯孤星……」李宝国依照自己所知所学详细地说明着,却被周皇后一语打断。
「罢了,别说这些,本宫不想听这些晦涩难明之说。你只说,后果如何?」
「回皇后娘娘,此女命带天煞孤星,为不可化解之命数。刑夫伤子,孤克六
亲。应在家运,家中必无遗亲;应在国运,国家……」
「怎样,说!」周皇后并未想到,那妖妇居然真如自己所想。此刻不知是喜
是悲,是欢是惧。喜的是她如此不祥,自己有理由将这眼中钉拔去;忧的是,若
真如李宝国所言,大明岂不是要断送在此女手中?
「国祚衰亡,子孙绝灭。」李宝国说完这句话,后背已是冷汗涔涔。这不仅
是大明败亡的运数,更是朱姓皇族的运数。他怎能不心惊,又如何不胆寒?
「什么?!」周皇后此刻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惊得站起身来。
李宝国抬头望了一眼珠帘后的皇后,却只看到她苍白惊惶的脸色。至于五官,
则在珠帘后被模糊掉,就像一副年久糊了墨迹的美人图。
「你……你说得,可是真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周皇后此刻倒
恨不得自己之前的猜度都是错误的。后宫谁能得宠谁不得宠,已经是小事一桩了。
此刻他们谈论的,是朱姓王朝的成败兴衰。
李宝国据说是唐朝李淳风的后裔,精于演算周易八卦。因此才选了他,来看
看这个月娘的命数和面相。原本周皇后只不过想借此给她加上一条「刑夫之命」,
便可将她除去;没料到她却是祸国的根苗。更没料到,大明的国运竟系在了她的
身上。
「皇后娘娘,臣也不曾料到。因此……因此才不胜惶恐。此事臣只敢与皇后
明言,也绝非信口开河。此女命数之凶险,竟是世所罕见。臣听闻近日京城一带
有首谶言,叫做」当涂遗孽,秽乱宫阙;一男一女,断送人国「。这……似乎与
此女大有关联。」
「此话怎讲?!你快说!」周皇后忙问。
「臣……起初臣以为,这一男一女,当指魏忠贤与客氏。但深究其意,两人
均非当涂人氏,而且此时都已伏法。唯独这个女子,她的祖籍正是当涂县石塘乡
钦化人。至于说一男一女……臣……此事罪涉九族,臣实不敢言……」李宝国的
头在地板上叩了又叩,他的话让周皇后的心里凉了又凉。
「你讲……天大的事,还有本宫。」周皇后坐回到椅子上,强打精神。
「一男一女……依微臣看来,竟是……竟是她此刻身怀的……龙裔……」
「胡说!方才王太医说,她怀的是个公主,当时你为何不讲?!」周皇后身
子一震,她难道怀的是龙凤胎?那王太医也是宫中老人,怎会这么糊涂?
「臣……不敢妄言。王太医精通医术,他的话自然没错。只是此女命数奇特,
太医为其把脉之时,臣观其面相手纹,则有一子二女之命。臣心下暗想,或者那
一子,未能成活已成死胎,因此太医不曾诊出。此事事关机密,不好当场明讲,
望娘娘恕罪。」
李宝国颤抖着答话。他知道此时自己所说的,都是罪犯欺君的不赦之罪。那
女子怀的,是皇上的后裔。但偏偏就是皇上的后裔,将倾覆大明的江山龙脉。
「可有破解之法?」周皇后冷冷地问道。其实那方法,她明白,但她也不敢
轻举妄动。
「这……除非是……不生。而她……。」李宝国越说声音越小。其实他心里
明白,天意如此,运数如此。大明气数已尽,纵然这女子不复存在这世上,明朝
也会颓亡。只是那实话,他是万万说不得的。
周皇后点点头,又再度吩咐他:「此事,关系重大……」
李宝国连连叩头答道:「娘娘放心,臣,一字不敢泄露。」
周皇后挥挥手,让惊魂不定的李宝国退下去。「青岫,查到了吗?」
青岫赶忙敛容答道:「回娘娘,查到了。她竟……」
周皇后皱着眉,听青岫小声说完结果,更加深信李宝国的论断。此女,果然
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妇。这样的女子,留她不得。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她所知的一
切,都禀告皇上。希望他能够迷途知返,将这祸国的隐患除去。
第二天深夜。
「皇上驾到——」
周皇后夜不能寐,正琢磨着何时去面见皇上最为适宜。没想到皇上今夜竟突
然驾临坤宁宫。周皇后连忙披衣下榻,将散开的头发粗略挽上去,便出门迎驾。
崇祯微笑着亲自搀起周皇后,温言说道:「皇后不必如此。朕今夜办完了公
务,又有点睡不着,所以来看看你。」
周皇后忙亲奉香茶,双手端给崇祯。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她不知此时说出
那些话,会不会惹恼了他,扫了他的兴致。自他继位以来,她很少见到他能愁眉
舒展。甚至他们之间好多天不能得见一面。皇上久居干清宫,而她则守着冷冷清
清的坤宁宫。名义上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可她的寂寞,却只有自己知道。
「皇后,你怎么了,朕看你脸色不太好。」崇祯喝了口茶问道。
「没……没事,臣妾……谢皇上关心。」
「都怪朕,这时候来,提前又没有知会皇后,扰了皇后的清梦。」崇祯看周
皇后只是拘谨地站着,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周皇后心里流过一阵酸酸的暖意。他有多久不曾这样和颜悦色地关怀过自己
了?她轻轻地靠在崇祯肩膀上答道:「臣妾盼着皇上来这里,不管什么时辰都好。」
崇祯伸出手揽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算是安慰。又说:「对了,月娘,
她……在你这……可好?」
周皇后脸上一僵,皇上来这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心里真正挂念的,还
是那个妖妇!是那个会毁了大明的妖妇!
「皇上,臣妾每日都派人禀报皇上,她一切安好,胎儿也很稳妥。怎么皇上,
还是信不过臣妾么?」周皇后别过头去看着崇祯问道。
崇祯有些尴尬地笑笑说道:「朕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其它用意,皇后多心了。
朕也有段日子没见她了。当然,朕是挂念她腹中的孩儿,所以……难得今日得闲,
就顺便来看看她。」
周皇后心中一阵冷笑。她只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在说谎。他实在是想见那
妖妇,不得已才「顺便」来看看自己。
「如此,皇后就继续休息吧,不必多eiwenshe.承恩,
朕信任你。这里,就交给你。月娘与朕的骨肉,她们的安全,就在你身上。你明
白朕的意思吗?」
王承恩忙跪下答道:「皇上,国事要紧。里间有皇后照应,奴才更不敢怠慢。
还请皇上放心为是。」
崇祯点点头,吩咐曹化淳随他一起去干清宫,召见军机大臣商议此事。月娘,
他只能先放一放了。他虽然对周皇后有不满,但却不相信她敢做出越格过分的事。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留下了最信任的王晨恩。
相信有他守着,纵然皇后真有什么别的打算,也必定不好下手的。只是这事
来得实在可恶,怎么偏偏就挑在这一日哗变?再想到皇后之前总说这孩子是祸胎,
崇祯心内更是浮上一层yin云。
「娘娘,皇上已走了。听说,是因为……」青岫无声无息地溜入内殿,附在
周皇后耳边禀道。
蓟镇军哗变?!周皇后闻言心内一惊。这个祸胎还未曾出世,就已经露出凶
兆。可见李宝国所说非谬,这个孩子真是个不祥之物。
「怎样?快了吗?」周皇后疾步走进产室,瞟到下身一团血污的月娘,皱了
眉头不敢细看。
「回娘娘,这个孩子还真是费事!这些年老奴也没见过这么难生的!这不,
她娘已经生生累得要晕过去了。我说,姑娘,你别松气儿啊,再坚持一会儿,马
上就出来了!」王嬷嬷也一头一身的汗,在月娘耳边大声喊着,让她打起精神来。
月娘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眼睛半睁半闭。头发蓬松散落,平日那嫣红的唇也
没了颜色,只顾着一口一口地吸气,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她的喉咙都叫哑了,可
这孩子却死活也不肯让她痛快。
女人生孩子,怎么会这么难,这么痛?那个小东西就卡在那里,说什么都不
愿意露面。月娘甚至偶尔能感觉到那孩子的头已经挤出了身体,可稍一松劲,它
又顽强地退回去了。当初她出生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折腾过自己的娘?
月娘模模糊糊地看到高贵庄严的周皇后在脚边看着自己,隐隐约约地听到接
生婆点醒着自己。对,这时还不能歇着。接生婆说过,如果孩子长时间生不下来,
恐怕会被憋闷死的。辛辛苦苦怀了它十个月,不能眼见着这孩子胎死腹中。
月娘挣扎着继续用力,忍住身体内外交杂的剧痛,尽力将那孩子向外推。这
剧痛比之以往的任何一次遭遇都更为难熬。下身被撕裂,肚皮像是要生生地炸开
了。月娘突然想到春生的手,就连那一次的痛,也无法与现在相比。
「娘啊,救我!——」月娘于艰难的挤压中,突然感觉下身猛然一涨一松。
那最尖锐难熬的撕裂痛感过后,她的全部身心都松懈下来。她用着最后的气力大
喊一声,头一歪便昏厥过去。
「我的天哪!」王嬷嬷看着血葫芦一样的新出生的婴儿,惊恐地叫道。
周皇后更是浑身颤抖。她虽然没叫出声,但心内的恐惧更甚于王嬷嬷。眼前
的景象,印证了之前李宝国的预言。
是个女婴,没错。虽然浑身是血,看着脏污不堪,可那对眼睛却像极了那妖
妇。她不过刚刚出生,就已经有了那么亮的一对眸子。而且也不哭不闹,只是安
静地躺在王嬷嬷的手中,小嘴还一张一合,好像在寻找母亲的ru房。
这样的婴儿,本不该让人觉得恐怖。可如果再看看她身体上挂着的那根血污
的脐带,一端还绞缠着一个同样血污的婴孩。那婴孩是个死婴,身体比女婴小得
多,而且皮肤早已是黑黑的硬硬的。是个男婴,他早已死了。被这个本该是龙凤
胎的一母同胞,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被她的脐带绞死了。
难怪,难怪她生的这么困难。她能带着这样的两个婴孩坚持到足月才生,又
没有危及性命,这本就是一桩天大的奇事。那女婴还能把残留的男婴尸体一起拖
拽出来,就更是奇中之奇。周皇后看着这怪异诡谲的一幕,竟不知自己该高兴还
是该难过。
男婴死了,这本是对她最有利的事。无论如何,女孩子最多只是个公主而已。
可这活着的小公主和未生已死的小皇子,又恰好印证了李宝国的判断。尤其是那
女婴,怎么用了这样奇异的方式,断送了自己兄弟的性命。她是颗无比凶险的灾
星,混沌无知时便已取了别人的性命。
真不知这一幕如果被皇上看到了,心中会作何感想。可周皇后不想冒这个险。
她亲眼目睹了这祸胎的威力之后,更不愿冒这个险。趁着皇上此时不在,她就结
果了这祸胎。否则,万一皇上狠不下心,自己岂非再难找寻机会?
「那孩子呢?」周皇后定定神,轻咳一声问道。
「皇后放心,已经抱来了。早先喂了些ru水,正睡得香沈呢。老奴给那媳妇
吃了催生的草药,赶在今天正好生下……」王嬷嬷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一个中年
女子便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手中就抱着一只篮子回来。轻掀起上面的一层兰花粗布,下面
是一个初生的女婴,正甜甜酣睡着。
「行了,趁她还没知觉,快动手吧。」周皇后摆摆手,她要尽快处理此事,
以免夜长梦多。
王嬷嬷忙把那孩子抱出来,又把月娘所生的那个女婴胡乱用了床上的一块布
包裹起来,塞进那篮子中,便让那妇人又照原样拿了出去,一直拿出了皇宫。而
那女婴既不哭也不闹,乖乖地凭着她们折腾,凭着她们用了那另外的女婴,取代
了自己的公主之尊。
「记住。那祸患……不可活……」周皇后仍不放心,再三叮嘱道。这种事情
虽然不该假手于人,但若要她亲自下手,一则狠不下心,二则也失了身份。
好在这王嬷嬷也算自己身边的老奴才,一向也算忠诚。办这么点小事,应该
也不难。只要这祸患一除,大明朝和小太子,就都能安保无恙了。
王嬷嬷不敢犹豫,连连称是。「皇后请放心,老奴谨遵懿旨。」
周皇后漠然看看依然昏死的月娘,冷冷地说了句:「接下去,就都看你的了。」
王嬷嬷会意,抱起那换来的女婴,在她屁股上拍了几下。那女婴猛然转醒,
自然是嚎啕大哭,声音像男孩子一样洪亮。
「皇后娘娘,皇上处理国事无暇分身,特命奴才在此等候消息。不知诞下的,
是公主还是……?」王承恩小心地措辞,凑到产室门缝处听信。
「无妨,是位小公主。就请王公公进来吧,你看一看,也让皇上放心。」周
皇后说道。
王承恩推门进去,看到月娘早已连痛带累地昏迷着,王嬷嬷则用大手巾裹着
刚出生的小公主,周皇后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切都似乎很正常。
可当他的眼睛瞄到月娘脚边的时候,却看到了不正常的一幕。一个看上去早
已死了的男婴,脖子上还缠着一圈血污的脐带。
周皇后指了指王嬷嬷怀中的女婴说道:「王嬷嬷也算尽力了。只是这孩子命
硬,可惜了这位小皇子……王公公,你也看到了吧。」
「是……是,奴才……看得真切。」王承恩心里确实有点惋惜。好好的一对
龙凤胎,现在竟只活了一个。打量了一下新出生的小公主,也许是刚刚下生模样
还没齐整,竟看不出像皇上还是像月娘。
「如实去禀奏皇上吧,请皇上安心处理军国大事。月娘和孩子一切安好,只
是皇子无缘,不过,这也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周皇后拿着锦帕擦擦额头上的汗
珠说道。
「是,奴才谨遵皇后懿旨。奴才这就去回禀皇上。」王承恩弓腰退出殿内。
周皇后回头冷眼看了看月娘,她犹自昏睡着。要不要在此时……周皇后思忖
了半天,否定了这个主意。这时不是自己下手的好机会。祸胎已然被解决了,月
娘可以暂缓放一放再说。眼下皇上不在这里,越是不在这里,自己就越得小心。
月娘这妖妇不出什么事便罢,如果真地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皇上必然会追查
原因,到时自已难免有嫌疑。如果在此时急着动手,没准连那偷龙转凤的计策也
会暴露,自己的心血岂不是白费?既然这妖妇没福气生皇子,对自己的威胁也就
小了一半。周皇后想明白这一层,决定要从长计议。
崇祯召见完了军机大臣,决定补发几百万军饷给蓟镇官兵以平息事端。现在
最需要的就是稳定,千万不能乱。尤其是蓟镇辽东一带,更是不能乱。否则后金
清兵就有更多缝隙可钻。
真不知道国家每年数以千万计的军费军饷都哪里去了?这么多白花花黄澄澄
的银子金子,都养了怎样的一群将相军士?不能保国安民,还要屡屡让他这一国
之君焦头烂额身心疲惫。就连今天这样的日子,也不得安生。
「承恩,快进来告诉朕,她和孩子……都怎样,母子都平安么?」崇祯招手
喊着王承恩。他之前就看见他在大殿门外转来转去,就知道月娘那边已然完事。
碍于公务尚未处理完,崇祯也只有忍耐着。
「奴才恭贺皇上,得了个美丽的小公主。月娘姑娘也平安无事,皇上请宽心。」
王承恩忙跑进去跪在崇祯脚边,先报喜事。
太好了,哈……好事,这是好事,朕……朕做了父亲了!哈哈……对了,朕
这就去看看她们,看看朕的长公主。「崇祯说着就要走,却被王承恩拉住衣摆。
「皇上,稍缓缓再去吧。月娘姑娘虽无事,但此刻已是痛累交加,刚刚睡过
去。小公主则有奶妈宫女们照料着,可确保无虞。她们都需要休养,皇上尽可稍
晚些再去。」王承恩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回奏:「还有一事,奴才需禀明皇上
……」
崇祯见他神色有异,言辞上又不利落,忙问道:「何事,快快明讲。」
「其实……其实月姑娘所生,乃是一对儿龙凤胎……」王承恩刚刚说到这,
崇祯便一把拽着他的衣领提起来追问道:「什么?!朕已有一儿一女?你这奴才,
为何只说生下小公主?!朕的皇子呢?你怎么不提?!」
「这……皇上还请恕罪……只因……只因小皇子……早已胎死腹中……奴才
……奴才看过了。小皇子确实……早已是死胎。」王承恩结结巴巴地解释着,生
怕皇上的怒火烧溶了自己。
「怎么可能!小公主好好地,怎么皇子就——!?怎么回事,说啊!」崇祯
怒问道。
「皇上,皇上还请息怒。是……是小公主……」王承恩狠狠心说出真相:
「是小公主的脐带,勒死了小皇子……小公主安然无恙,可惜……」
崇祯缓缓松开了王承恩的衣领。皇子没了,凶手竟是公主。可这能怪她么?
她也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儿。这种事情以往他也曾听闻过,但就是没想到能发
生在自己身上。今天是七月二十。蓟镇军队哗变,皇子未生已死。
随着这小公主的诞生,于国于家竟出了这些大事。难道说,皇后之前所说那
些都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崇祯心里抖了一下,不敢再仔细想下去。他安慰自
己,这不过是桩巧合,不过是皇后的醋意在作怪。月娘毫无心机,怎么会生下那
样的——祸胎。
崇祯不信,也不想信。他喜欢月娘,并爱屋及乌地,把这份感情同样投在了
小公主的身上。他是一国之君,怎能因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而断送两个人的性命?
何况这两个人,都是他心尖上的人。再看看吧,再看看。崇祯希望可以尽快有一
两件喜事,冲散小公主降生带来的祸害和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