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第025章酒肉和尚
    望着那背影,云中岳又笑了,转过身一个人喝了起来。可是他只喝了半杯,随即会过酒钱,扬长而去。
    夜色中,清凉山,静静峙立着。清凉山,在金陵西廓,因半山筑寺而得名。清凉寺旁有“一拂祠”,相传是宋名土郑侠的读书处。
    郑侠为北宋上流民图人,被谗谲而后罢官,时两袖清风,身外无长物,乃择“清凉寺”旁读书,后人景仰郑侠的清风亮节,改草椽为“一拂祠”以为纪念。
    “清凉山”最佳的眺望处为“清凉山”西南的“扫叶楼”,楼原为明末遗臣龚半千的“半亩园”遗迹。龚善画,有“僧人扫叶图”,故名“扫叶楼”!
    集名士题诗云:“最是扛南堪爱处,城中面面是青山”,由此内望则城内万家灯火,外望则大江如带,帆影不绝,此处杨桐树甚多,颇有幽苍之感!“扫叶楼”的墙壁上满题游兴人诗句,工拙不计,但留其真情耳。山居远隔尘世本宁静,更何况此时的“扫叶楼”?
    月露金钩,群星闪烁,那座落在杨桐树林中的“扫叶楼”静静的浸沉在夜色中,四野无声,声唯在树间,三更甫过。蓦地里一声清朗岭声,划空直上:“最是江南堪爱处,城中面面是青山,和尚,我来了!”
    话声方落,那“扫叶楼”中突然传出个带笑苍劲话声:“阿弥陀佛,我料檀樾迟早必来,故扫径修竹,候驾多时了,美酒一坛,佳肴几色,当月对酌,人生有几,请速登楼把盏共邀明月!”
    朗笑又起,震荡夜空:“年余不见,仍然贪吃贪喝旧嗜不改,和尚,若不是你这美酒一坛,佳肴几色说得快,我打碎你的光头!”
    青影划空,自林中掠起,轻飘飘地落在“扫叶楼”上一闪没入,点尘不惊,好高绝的身祛,放眼宇内,鲜有人能企及。
    再看楼内,青影身材颀长,席地而坐,他对面楼隅暗影中,盘坐着一名灰衣枯瘦僧人,看不清他的面貌,但那双眼,却光芒四射,扎眼异常。
    两人之间,果然摆着一坛未开泥封的酒,另外还有几色精美的小菜,看样子,这和尚居然荤腥不忌。
    只听那枯瘦僧人笑道:“老衲就知道光头有厄,所以特备美酒一坛,佳肴几色款待檀樾,以为老衲这颗光头渡厄消灾!”
    青影人笑说道:“和尚越来越贫嘴,你和尚素来囊空如洗,不名一文,这酒莱莫非是施展那空空妙手偷来的?”
    那枯瘦僧人笑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衲日前化缘化来了十两银子,全数把它买了这些,一番好意,檀樾怎好冤枉人?”
    青影摇头说道:“原来是那十两银子,和尚,这我不敢消受!”
    枯瘦僧人笑道:“怎么,老衲借花献佛,檀樾怕吃了人家的嘴软?”
    青影点头说道:“为十两银子出卖朋友,和尚,这事儿我不管!”
    枯瘦僧人笑道:“罪过罪过,老衲凭佛门弟子出家人一点慈悲,为人渡厄消灾,怎可谓之出卖朋友?”
    青影道:“那么,和尚,你自己怎么不管?”
    枯瘦僧人道:“老衲又不是当世第一的奇才,这档子事老衲管不了,那四个中挑那最弱的一个,老衲也非他百招之敌,所以只好拱手让贤了!”
    青影冷哼了一声道:“你和尚倒会置身事外,不沽血腥,要知道你这不是替人渡厄消灾,而是敲竹杠讹人!”
    枯瘦僧人摇头笑道:“檀樾错了,有道是:‘破财消灾’,他花十两银子消了这么一场大灾难,该是天大的便宜事,再说,这十两银子老衲是花在了檀樾身上,该跟老衲无关!”
    青影道:“和尚,你老奸巨滑,把朋友住火坑里推,论罪该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我说过了,我不管!”
    枯瘦僧人道:“你真不管?”
    青影道:“和尚,你说,当年我演那出假戏,为的是什么?”
    枯瘦僧人道:“檀樾,你要打算不问世事就找处深山大泽,远离尘世,你如今既然住在这尘世之中,你就不能不过问世事!”
    青影道:“住在尘世中的是吃喝嫖赌的云中岳,当年的我早已随草木同朽,我如今过得很惬意,不想惹火上身招闲事!”
    枯瘦僧人道:“檀樾,你真不管?”
    青影道:“我何曾说过假话?”
    说话间,左掌微抬,那坛酒倒飞入手,右掌拍开泥封,举起酒坛鲸饮一口,然后抹嘴大笑,道:“痛快,痛快,和尚,这是花雕?”
    枯瘦僧人来答,双掌一抬,那坛酒又飞到了他怀中,他也举起坛子鲸饮一口,然后才点头说道:“是花雕,而且是陈年的!”
    青影道:“和尚,这酒我喝了,你说,你为什么不在‘鸡鸣寺’中挂个单,却偏偏跑到这‘扫叶楼’来?”
    枯瘦僧人摇头说道:“‘鸡鸣寺’中太乱,那有这‘扫叶楼’清静?倘若老衲是在‘鸡鸣寺’中挂了单,如今能陪你吃喝么?”
    青影点头笑道:“说的也是,和尚,你知道‘金陵温家堡’出了什么事么?”
    枯瘦僧人道:“老衲自然知道,要不然怎会管这挡子闲事?”
    青影道:“我懒得多听,你只答我一句,谁是谁非?”
    枯瘦僧人道:“檀樾,老衲以为你多此一问!”
    青影笑道:“那这火坑还不算太深,你总算还有点良心,不算太对不起朋友,和尚,你说,为什幺那老儿不来?”
    枯瘦僧人道:“你还不明白么?那老儿何等高傲?他自诩身份,如何肯亲自找上这个门儿,不过,他要是知道你在”
    青影摇头说道:“他不会知道的,除非你和尚完全出卖了我!”
    枯瘦僧人道:“阿弥陀佛,那是老衲更不想要这颗光头了!”
    青影抬手吸过那坛酒,喝了一口,道:“和尚,龟缩多年不出,你为什么突然来‘金陵’?”
    枯瘦僧人道:“为人渡厄消灾呀?”
    “胡说,和尚!”青影道:“你骗骗别人还可以,少在我面前来这一套!”
    枯瘦僧人笑道:“到底是多年的知交,不过,事关天机,恕老衲此时不便泄露,等这档子事完了之后,檀樾再到这儿来,老衲自当把这天机奉告!”
    青影笑道:“看来我是非管这件事不可了?”
    枯瘦僧人点头笑道:“当然,老衲是从来不做没把握的生意的!”
    青影摇头笑道:“好吧,和尚,闲话少说,放量吃喝吧”于是,一片寂然,谁都不再说话了!
    第二天一早,“夫子庙”前聚集了一大堆地痞打扮的年轻汉子,带头的正是那吃软饭的秦六。此际的“夫子庙”,空荡,寂静,清冷,只有那随风满地飞舞的纸屑,还有那一两只野狗。只见秦六低低向那群地痞吩咐了一阵,然后一哄而散!
    快到晌午的时候,秦六满头大汗地进了南大街一家名唤“金陵第一楼”的酒楼,一进门便上了楼。这时候正是饭时,“金陵第一楼”上卖了个满座。秦六好不容易地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付座头,那还是酒客刚走,他接了个犹温的暖座儿。
    坐下来,他靠了擦汗,刚要点菜,只听有人唤道:“六哥,你怎么在这儿?”
    秦六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穿长袍,长相猥琐汉子,眦着一口既黄又黑的牙,正站在眼前。
    秦六一怔说道:“怎么,刀疤,是你?”敢情那汉子左眉上有一道刀疤,直下左颊。
    那刀疤汉子缩了缩头,一付不正经样儿:“是我,六哥,好久不见了,六哥好!”
    秦六点头笑道:“好,好,好,来,一块儿坐坐!”
    那刀疤汉子道:“我正找不到座头,正好一眼瞅着六哥”说着,他走了过来坐下。
    坐定,秦六说道:“怎么样,兄弟,近来在那儿得意?”
    那刀疤汉子咧嘴笑道:“算了,六哥,你还不知道我,还是老样子!”
    秦六道:“我好久没到西城去了,还是老样子!”
    那刀疤汉子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六哥,我能还能变出什么花样来”忽地接道:“对了,六哥,我刚听说你那地盘儿里出了个能人?”
    秦六明知故问,道:“怎么说?兄弟?”
    那刀疤汉子道:“听小六子说,六哥那地盘儿里出了个姓云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胸罗万有,满腹经纶,而且弹得一手好琴,尤其无赌不胜,更难得有十斗不醉的海量”
    秦六乐了,点头笑道:“不错,兄弟,是有这么个人,说起来那是秦淮河,夫子庙一带的福气,这个姓云的要考状元准十拿九稳,他弹的那手琴呀,嘿嘿,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他顿了顿,道:“至于那赌哇,乖乖!夫子庙那棚子里都怕了他了,提起喝酒,我的天,他一口气喝下十斤,面不改色”
    那刀疤汉子刚要接口,忽听身旁有人阴笑说道:“敢情他是个全才”
    秦六抬眼望去,只见邻近一付座头上围坐着四个人!这四个人好长像,而且服装怪异,有点不伦不类。
    靠东坐的,是个老学究打扮的瘦削老者,一部灰胡子,鼻梁上述架着一付老花眼镜,隔着玻璃瞧人,直翻白眼。
    靠西坐的,是个一身白衣,文土打扮,白面无须的中年人,眼角带着皱纹,那一张脸却皮白肉嫩跟个大姑娘似的,尤其那双手,修长,根根如玉。
    靠南坐的,是个身材瘦高,面目阴沉,穿黑衣的老者,三角眼,鹰钩鼻,稀疏疏的几根山羊胡子,一望而知是个阴狠奸诈狡猾,且极富心智的人。
    靠北坐的,则是个脸色红润,长眉细目,身材既矮又胖的锦衣老者,那胖脸上,永远堆着笑意,但那笑意,望之却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傈。
    这么四个人,怎么全凑在了一路,可真是怪了。纵是秦六终年在龙蛇堆里厮混,眼皮极杂,一时他也摸不透这四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可是他看得出,适才发话的,是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秦六三不管地冲着他一笑说道:“当然喽!人精嘛只精一样,他却是样样都精,真可以称得上天上少有,人间无双的奇人”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阴阴一笑,道:“混混儿,这话是你说的?”
    秦六猛一点头,道:“当然,不信你去看看!”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道:“自然是要去看看的,‘金陵城’没什么好玩的,我兄弟四个闲得发慌,混混儿,你说他叫什么?”
    秦六道:“秦淮河,夫子庙一带你试打听,他叫云中岳!”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道:“有名气,你呢?”
    秦六道:“秦六,你也可以到那一带问问!”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点头阴笑,道:“好,要是你言过其实,过份夸大,我找你!”
    秦六道:“行,我秦六随时恭候!”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笑了,也抬起了右手。适时,那老学究慢吞吞地举起了面前杯,道:“老二,等看过后再说,你还怕他跑了?”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一笑放下了右手。
    秦六那张桌上酒菜送到,他跟那刀疤汉子立刻吃喝起来,犹不知那条命是刚捡了回来。
    须臾,那四个怪老者站了起来会过酒钱,临行,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走了过来,阴阴笑道:“秦六!”
    秦六抬起了头,道:“阁下,干什么?”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手往秦六面前一摊,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他手里平放着一付牌九,那是“铜锤”对“板凳”大十!
    秦六自然识得,毫不犹豫地道:“这我见过多了,大十!”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阴阴一笑,道:“谁说?你再看看!”那只鬼爪一般的手,只一翻又自摊出。
    这一摊,秦六直了眼,哪里是大十?分明是六配三天九王!秦六瞪着眼愕然说道:“乖乖,你会施障眼法儿?”
    那面目阴沉的黑衣老者牵动了一下嘴唇,道:“那姓云的,能比我这一手高么?”
    秦六呆了一呆,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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