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复读的日子

    高考成为了当时这些人生命中的全部。当所有人走进这个高考复读班的时侯，就是一个集体悲剧的开始。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坐在这里的这些孩子们只能不到十分之一的人将来能够高考中第，其他的大多数人要么明年再来，要么回家务农，重复着祖祖辈辈的经年不变的岁月。没有人知道谁会成为所谓的幸运儿。
    因为县城地处偏僻，没有其他的复习资料，能够拿到手的就是那些用黑臭油墨油印出来的卷子，每次做完一套题之后，大家都是面目全非。所以不管什么时侯只要任课老师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淘换的铅字试卷，所有学生就像一群饿疯了的狗突然看见了几根骨头一样而两眼放光。
    当时的政治老师，这个南开大学的毕业生，马小池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会混到了县城那个小地方。这似乎是二中校园里的一个没有答案的谜，这个南开大学的毕业生用矜持和骄傲在捍卫着自己的所谓尊严。
    马小池一直认为就是这个老头子挤走了申不虞。不然为什么申不虞老师讲的好好的会选择突然离去。只是后来马小池知道了年轻的申不虞老师厌倦了可能的年复一年的重复教学，他选择了逃避，他扔下了这个班的学生。
    现在的这个老头子有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儿和一个学习极其差的儿子，儿子没有参加高考，老于头就通过某种关系如果让他到农行的一个营业部上班了，这让班里同学羡慕不已。那个漂亮的女儿和马小池同班，文静、乖巧，没有一丝她老爸身上的乖戾。按理说就冲这么个国色天香马小池也不能和老头子作对，但是，马小池还是和政治老于头发动了一场战争。记得老于当时手里有几张北京海淀、东城、西城的政治卷子，老头为了显示其权威和偏爱，并没有把卷子油印够数，只是把卷子分发给了他认为有资格得到卷子的几个同学，这当中有谄媚的班长和漂亮的小于姑娘。马小池一直相信自己的判断，班长那么殷情地帮助老于头家搬蜂窝煤球肯定不是尊师，而是别有所图。当老于头把自己的卷子只分发给那几个马屁精和他的宝贝女儿的决定在政治课上坦然说出来的时候，马小池出离了愤怒，拍书而起，责问老于这种做法有何依据，有何作用？
    老于用轻蔑的语气说，“你还想要卷子，你寸功未立。”
    马小池当即义正词严的反驳，“他们的寸功就是因为给你家搬了蜂窝煤球吗？”
    老头闻听此言，不再轻蔑而是浑身颤抖，怒不可遏，用颤抖的手指向门外说，“你给我出去。”
    马小池施施然走向门口说，“出去是因为我讨厌你这副嘴脸，并不是因为你让我出去。”后来有人说，马小池是二中第一个挑战老于头的人。但是马小池的挑战成为了那些被老于忽略不记的学生尤其是那些笨笨的小女生们心中的英雄。
    在上政治课的时侯，马小池施施然地出现在操场上打篮球，当老姜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老姜很愤怒地说了一句：“妈的，他总是那么势力。”
    倔强的老于头不能让这件事情就这么完了。上晚自习的时侯他又来到正在做数学题的马小池的面前说：“一会儿到办公室来找我。”
    马小池翻了一下眼，压根儿就没有去，这让老于真的很没有面子。
    但是，今天，当马小池站在二中那条熟悉的便道上，想对年华老去的于老师时，说，“对不起，老师，请原谅我的那时年少轻狂，少不更事吧。按时间上算，应该是退休了吧，您的公子找到工作了吗？还有那个漂亮的小于姑娘。”
    小马和老于的战争成为了高三复读班的一个热烈的话题。甚至连食堂的大师傅都对马小池的胆大妄为的行为有所耳闻，给马小池盛饭的时侯再也不敢像过去那样抠门了。其他的几个任课老师对马小池实际上也心存不满，没有几个老师喜欢和老师较劲的学生。但是，马小池在各个学科上的优异成绩又让这些老师指望马小池给他们争取荣誉。
    繁忙紧张的高考复习让马小池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盘点这些问题。
    马小池的投入成为了班里很多同学学习的榜样，马小池的学习成绩更是让很多的同学望尘莫及。当马小池专注于某一件事情的时侯，那种专注程度是很可怕的。
    今天当马小池在给年轻人讲那段高考时候，当他看着这些大学扩招上来的学生的时侯，一丝苦涩弥漫周身。一九九四，血腥的七月，他的高考，他的一张弥足珍贵的高考模拟试卷。马小池的思绪霎时间就会飞越重重关山，回到了那座县城，县城二中，那个座落在那个小县城最不起眼的那个胡同里的那个学校，破旧的教学楼，尘土飞扬的操场，还有从院墙外面飘进来的声声叫卖。十多年了，母校，师长们别来无恙。那个的年轻的能把历史教材背下来的青春飞扬历史老师，那个矮胖白皙而又善良的地理老师，你们都好吧。
    长期不用的物理实验室有人打扫了吗？那几张残破的乒乓球桌还在风雨中坚持吗？那幢教师宿舍楼的外墙还是那样斑斑驳驳吗？学校后墙后面的那个县城花园有人投资开发了吗？
    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你们的身影不再熟悉。十几年的光阴过去了，有多少故事还能在记忆里被我们追忆，有多少故人还能在一起共同诉说。光阴尘封了太多的东西，唯有感激留存心灵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