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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肉夹馍

    从我开上了这车,就怕警察。我开的是小面,按照规定,不允许拆座,不允许拉货,这两样我都干了。我也向伊水提过这个,我说咱们能不能不违章?能不能买个既能拉货的、又能拉人的车、还合乎规定的车?伊水斩钉截铁地说:“不能!只能开小面。你说的那种是客货两用的,但是北京的很多路段限制这种车走。太好的车咱买不起。”
    所以,我只能开小面,只要我开着它,就是违章。成天干着违法乱纪的事,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一看见警察,我的汗毛都会立起来,草木皆兵。廉壁森也不配合我,他像是挺盼着我出点啥事似的,越是有警察,他越想暴露目标,把他的大头伸过来,巴不得要把玻璃撞碎,好把警察招来。被警察逮着,少则扣一分,多则扣三分,一年就有十二分。超过十二分,还得收上去驾驶证,还得参加学习班。我常年在外面跑,常年违章驾驶,哪儿够扣的?
    真是怕啥来啥,我把人家给撞了,理在人家手里,他真要叫警察,我也得由着他。
    但我还是采取了挽救措施,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学的车,还没开上一个月呢,技术不行!你的车门子,我找人给修,咱们私了吧,只要别叫警察就行!”
    我撞了人家,我就是孙子了。
    这是我从迎阁处学来的,她是个美女,把人家的车撞了,就先下车,“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的运气很好,被撞的司机都是男性,看她长得迷人,态度又好,火就全下去了,只说了一句“是个女的”,就不计较了。如果碰上个女的,她的那招灵不灵,就难说了。
    我长的不太美,所以,就得多下功夫,腰要弯得深,头要点得勤,恨不得眼泪鼻涕全出兵,再扇自己两个嘴巴子,做足了奴才相,才不至于招来警察。
    我的至诚感动了那位司机,他说:“行了行了!我看你是个女的,就不叫警察了。你给我把车修好吧。”
    别人的指挥,可不能全信了,要自己看,亲自考察,前前后后的地形看准了,再走。
    我学的交规是书上的,有的学了,印象也不是很深刻;还有的交规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形势的发展,也在不断地修改、补充。所以,我开车时,也会违反了它们。没有被警察碰着,算平安;碰着了,算倒霉。我对有些知识的掌握,是从警察那里学来的,当然,我也交了罚款,还被扣了分。这样的学习很牢固,可长记性了,出过一把事,就不忘了,更加小心了。
    为了甩掉“肉夹馍”的恶名,我提速了,在高速上,最高记录开到了每小时九十公里。他们不是让我开快吗?我开个快车给他们瞧瞧。
    可下了车,尤满就向尤湖和伊水告了我的状,说我开的太快了。我也不服,啊,我开得慢不对,开得快还不对,你们到底让我怎么开?
    伊江当过修理工,也是老司机,他知道了我开快车的事,便向我、也向那帮人说:“刚学车的人,不能开得太快,头一年,不能超过六十脉,速度一定要在你能掌握的范围内。如果开得快,就容易出事,地下的一快小石头,都能让你翻车。”伊江这个高手也把车开翻过,在高速上,轮胎暴了,一车货和人全倒了,人没受伤。
    再没人逼我开快车了。
    我的那起事故传得很开,也挺丢人的,我发现我挺烦廉壁森的,就是他给传的。其实,我和他是一样的心理:都爱盼着别人出事。我认识的人出了类似的事故,表面上,我也要去安慰人家,心里却在说:该!咱们半斤八两,彼此彼此了!
    表面上搞一套,背地里搞的是另一套,可气不?
    一年以后,我的驾驶技术熟练了,车速自然提了上来。两三年以后,我也不怕警察了,真被他们逮着了,也能辩论了。如果不违章,警察也不会找麻烦的,交通秩序的维持,也得靠他们。
    我的驾驶证又被警察收走了,原因是我轧实线了。
    “警察同志,你不能再给我扣分了,我就剩两分了,你再扣,我下半年就……”
    “你违章了。”
    “是违章了。罚钱吧,你说多少,我给多少。”
    “有规定,我们不直接收钱。”
    “那你要什么?”
    警察瞅了瞅正热着的骄阳,说:“你给我买两瓶水吧。”
    “这好办!”我从兜里抽出二十块钱塞给了他,“你自己买去吧。”我顺手把驾驶证从警察的手里抢了过来,“拜拜——”
    这么发展下去,我离土匪也不远了。
    警察说:“多了多了!用不了这些……”
    警察在后面追着我,他的脚还崴了,一瘸一拐的,“那位女同志,你站住——站住——你给我站住——”
    警察笑,我也笑,围观的人也笑。警察的那只脚可把我救了,他追不上我了。
    还有一次,我刚被警察扣了三分,罚了二百元。又被一帮穿制服的人给的堵着了。
    一个人问我:“你拉货了?”
    “拉了。”车都下沉了,我撒谎也没用。
    “你往哪儿拉?”
    “有个顾客想要书,让我们给拉过去看看。”
    “你有搬运证吗?”
    “什么搬运证?”
    “拉货得办搬运证。”
    “还得办证?”
    “你扰乱了营运秩序。”
    “我一个人能扰乱了营运秩序?”
    “罚款三千!”
    “三千?!”我一蹦三丈高,“怎么是三千?!”
    “这是规定!”他拿过来条例给我看。
    “我刚被罚过。”
    我把警察给我开的单子拿出来给他。我听伊江说,如果警察刚罚过,要把单子留好,别的警察再抓住你,他们看到了你的罚款单,就不罚你了,能管半个月。
    “你们刚罚了,怎么还罚我?”我说。
    “我们和他们是两个部门。”
    “你们不是警察吗?”穿制服的多了,我也分不清都是干啥的了。
    “不是。”
    “你们是啥?”
    “路证。”
    “路证的咋也来管我?”
    “我们就是管车的!你带钱没?!”
    “没带!我哪带三千!”
    “把车开到指定的停车场去,带来了钱,再提车!你们别求人了,没有用,直接来找我们。”
    我干了多少违法乱纪的事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伊水和伊江都在打电话找人,找关系,关系都托到部队里了。一个部队的干事来了,还带来个连长。干事是伊江的客户,每年要给部队配几万块钱的书。配一次,干事都让伊江多开票子,从中多得几千块钱。
    干事让我们坐上他们带来的车,干事说:“这个事还得靠连长。我们连长的关系硬啊!”
    连长摆摆手说:“哪里哪里。”
    干事看了我和廉壁森,“你们经理来了吗?”
    “没有。”
    “这个事也得求人哪,不是连长管的,他也得托人。你们也说了不算吧?”
    我说:“是。”
    我和廉壁森是干活的,没有经理的派。
    车又被两个人截下了,“哎呀连长,这么不好找你呀!下来下来,吃饭去,我们请你!”
    连长也看明白了,我们这儿没啥油水,他下了车,跟他们去了。
    干事说:“你们看,他走了吧。现在这个事,没等办呢,得先请人吃一顿哪!”
    他给我们安排在部队的宿舍里,住了一晚。
    伊江的一位朋友给送来了钱。
    我去了路证的办公地点,我跟他们说:“三千太多了,你们能不能少罚点?”
    “少罚点?”
    “你罚我三千,我得两、三个月开不出资来!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
    “罚……一千吧。”
    “你是说,我交一千块钱就行了?”
    “不行!你上停车场交完了停车费才能提车。”
    停车费相对于降下来的这两千块钱,不是九牛一毛了?
    我的一句话,倒把价格降下来了。
    我和廉壁森去给一个单位的图书馆配书。按照指定的位置,我们趋车前往。
    要说北京大嘛,一个地段的人也有指不出该地段的子午卯酉的。我们问了几个人,也没有知道的。廉壁森摸路,从不看地图,他是小学毕业了,初中没念,他说他看不懂地图,靠脑子记。他去过的地方,不用特意背,也能找到。
    我刚开车时,基本上不记路,注意力全在车上,碰到路口,就问他:“快点,往哪儿走?”
    廉壁森也很果断,用手一指,“给我往里扎——”
    可是,好马也有失前踢的时候,有扎到沙子地里的,扎到泥地里的,也有扎到林子里去的,就这么几次错了,其它的都对了。我从不追究他的对错,因为我还不如他那两下子呢,他就更敢指挥了。
    这把,我就扎错了,一脚油门,把车扎进了死胡同。
    我问他:“还咋走?”
    廉壁森猛吸一口烟,敌视着前方说:“废话!调头!”
    我们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又撞进了另一条路,两边荒草凄凄,快没了人烟。
    “廉壁森,咱们回去吧?”
    “再往前走,你听我的。”
    他的话音刚落,一栋楼房就展现在我们的前面——正就是我们要找的单位。
    “廉壁森你真行啊!”我恭维了他一句。
    “听我的没错吧?”他的肚子向前探了探。
    我们问了保安,保安说:“图书馆在这个院子的最里边,你们顺着这条路走吧。”
    我把车开到了里边,见到了我们认为的最后一栋,可它不是图书馆,是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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