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和二姐偷窥的日子
父亲的这个秘密一直保留了很多年,这种保留当然是对母亲而言的。
每天下午放学,二姐会故意带我从小木屋前饶一圈,屋子的窗棂是活动的,反手伸进去,就可以轻易扭开房门后的司背灵锁。屋子有两把钥匙,一把长期在父亲的手里,另一把由全家五口人公用。
在心理上,我非常惧怕那间屋子。当我在二姐的煽动下,把眼睛贴在门缝边努力往里看的时候,其实我最先看到的是屋顶的横粱,在那个直径足有二十厘米的黑色屋梁上,有一个关于男人的故事。
故事的细节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知道了我就更不敢进那个木屋了。我只知道唯一的一个结果:一个男人最终吊死在那根大梁上。
哥哥的胆子比我还要小。每次到木屋取东西,一定要拉上我。
妞,过来陪我一下。哥说。
妞怕。我说。
有哥在。哥说。
没有选择,善良是我的致命弱点。我跟在哥的身后,看哥用手哆嗦着开门,用脚费力地踢门,用嘴大声地壮胆:里面有人吗?
门打开后,我始终站在门外,眼睛死盯着那个横梁,看吊死的男人留下的痕迹,想象着他伸长舌头悬挂时的模样。哥和我一样,因为惧怕,只是迅速地瞄一眼,拿完东西带上门后匆匆上锁,拉起我的手就走。
确切些说,我们在争分夺秒地逃命。我不知道哥怕什么,但是我清楚自己怕什么。我总是感觉到身后有一个影子,在奋力地追赶我,除了本能的逃走,我什么也做不了。
二姐喜欢趴在门鼻上朝里面看,看到女人裸露的光腚,就会对我耳语:妞看大屁股。
有吊死鬼。我说。
看床,不要看梁。二姐说。
于是,我把目光移到竹床上,看两个胶合在一起的裸身,看女人两个坚挺的大乳房,看父亲那个连生在一起垂悬的睾丸。
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样持续不断地偷情,所带来的身心愉悦和快乐。我记事的时候很迟,我甚至记不清楚父亲和母亲是否始终是睡在一个床上的。我不知道生命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生命最终会到哪里去。
和二姐偷窥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母亲扒开我们的身体,好奇地扭开了门锁,继而愤怒地将那个女人从床头一直追打到大街上,才告终结。
直到很多年之后,小木屋在城市规划中被夷为平地,我还念念不忘那个关于男人上吊的故事,和父亲与那个丰乳女人的情事镜头。
我恨父亲,因为他对母亲的背叛。我恨女人,因为女人的荒淫放荡。对于甲板上的那个男人,我唯一能够做出的解释就是:潜意识中,“爱”在起主导性的作用。尽管我不能确定男人真的如他口说的一样,也在同样深刻地爱着我。
我是一个理性的女人,其次才是感性的。爱一个人,我坚持放在心里;反之,恨一个人,也不会显示于表。实际上,从办公室的那次越轨行为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甲板上的男人。
儿子满月的时候,我收到过那个男人的一张千元汇款单,留言上只有几个字:百岁大礼电动遥控车。
那个时期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当时一千元的概念是现在这个年代的一万元,男人每个月只有八十元的薪资收入,我仔细地盘算过,那是男人一年多不吃不喝的纯收入。
我一直把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在物质上的真心付出,看作是一种爱的真情流露。我并不是一个贪心的女人,透过物质的东西,我看到的往往是一个男人的真心。这种真心的感觉给我带来一种直接的被宠爱、被尊重、被珍惜的心理,使我心甘情愿地滋养在男人心性的温暖怀抱里。
我开始丢不下甲板上的男人,感动使我不安。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我在心里默默地呼唤着男人,期待有一天把千元重新退还到他的手中。
男人一直未婚,孤独地漂泊在南京这个异乡的天空里。男人在南京读完了大学后,再也没有回到远在沈阳的家乡,固执地留在南京,到了我们这个当时火红到及至的汽配企业。
男人是那种不大善于言表的人,从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更多的是友善。因为工作关系,我们接触的机会相对比较多些,由于内心里一直在默默地爱着他,每次在他来到秘书办公室的时候,我就会陷入莫名的紧张和心动之中。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心思,我甚至不敢正视那个男人若即若离的目光。在长长的三年同事生涯里,我始终无法判断出男人的真情、真性和真爱。
我曾经等待过,在心里默默地期盼过有一天成为男人的新娘。在整整三年的缄默中,我收获的是一汪汪眼泪、一丛丛思念和一个个伤悲。
直到等待的眼泪已经流干,无望的我终于被陌生人的手,牵至婚姻的殿堂。悲哀而又绝望的我写了一首小诗,将疼痛的过去和那个男人一起埋葬。
或许终会有累了的那一天那时困顿的我将被陌生人的手牵至远方没有欢愉也没有黯然期待的爱情海里的忧伤在远古的道路上重复着古人的足迹任双倍于古人的冷泪延淌还有漠然这灵魂的死水一潭从今往后,我知道男人已经不再属于我,我也不再属于那个男人,我是我老公今生的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