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梨园村

    几年前,马丁阳在成都的都江堰参加过一次文人的聚会,有一个傲慢的诗人,听到人人都把一位文坛老宿恭称为张老,就立刻在下面说:“什么张老,老张!”马丁阳当时也是一听就立刻笑了。没想到同样的两个字,前后位置一颠倒,意思却就大不一样了。某老,显得非常尊敬;而反过来称呼老某,却只是极其普通的称呼了。
    马丁阳说,这个美女作家的校旱我也看过,里面确实有不少地方写到了性,可这有什么呀?她在对作品总体的把握上并不是为了写性而写性啊。你说她里面写的男女勾当龌龊,那么谁又没做过这些龌龊的事情呢?只是她写出来了,她就龌龊了?而有些人捂着,但这并不代表捂着的人就高尚啊?说不定这些骂得唾沫四溅的所谓正人君子,在暗地里却正是干着更龌龊不堪的勾当哩。
    殷孝章尽管当了瞿元泽的面,总是一副毕恭毕敬、唯唯诺诺的样子,可私下里也并不就真心尊重的,两人就在下面小声议论起来。
    十一点多,会议的内容就进行完了,这种会议本来就是务虚的,没有多少非说不可的事情。加上下面坐着的许多人并非都是文学爱好者,而是些政府干部,上面讲话的人自然也就敛着了兴致。省、市来的各位都讲完了,也没占了一小时。
    就让讨论,其实就是随便说话了。台上的海部长不时掏出手机打电话,然后兴奋地向身边的瞿元泽等人通报说,我们的鄢书记已经到了哪里哪里了。他说了的,一定要赶来给省、市来的各位领导敬酒的。会场里的人就也都知道了,县委书记鄢大烈也要来的。这些领导经常是象赶场一样到这里接见这个,到那里拜访那个,忙得不亦乐乎。
    快十二点了,鄢书记还没来,会议室里漾起了些不安分的气氛。海部长就又打了电话,脸上立刻是了更加兴奋的神色,说,到了到了,鄢书记的车已经到场口了。果然,一会儿门口就出现了县委书记鄢大烈的身影,身后还跟着分管文卫的女副书记晋文清。他们一进来就被接引到主席台前和上面人一一握手,说着抱歉的话,然后就大手一挥,时间关系我们就不讲了,我们去陪各位领导和艺术家们一起就餐吧。
    会议室里的人早就憋不住了,一窝蜂地就都拥出了会议室,下楼去了食堂。
    马丁阳一上午都没看见田秘书的影子,就以为她是在忙什么工作。可吃饭了,满食堂还是没见到她的身影,终于忍不住了,就好象才想起似的说,哎,三鞭,那次我们见到的那个田秘书就是这里的吧?殷孝章说,是啊。她到市里参加函授学习去了,上周就去了。马丁阳一听不免大为失望。
    “来同志们举起杯,”海部长摇晃着圆滚滚的身体来敬酒了,桌上人都赶紧站起来,“鄢书记、晋县长在那边陪省、市来的领导,不能过来给大家敬酒,让我代表他们向各位敬一杯哈!”
    一一碰过杯,碰到马丁阳,海部长特意说,马丁阳,你可是我们中川的第一笔哦,要多出作品出好作品,为我们中川争光!来,干杯。一桌人就都举杯喝了,却马丁阳只在唇边碰一碰,待海部长一走他就原样放下了。殷孝章发现了,问,你怎么不喝呀?这可是海部长敬你的酒哦。马丁阳小了声音说,他只是你的部长,还是你的丈人,可不是我的部长哈。殷孝章学着外国人的样子,耸耸肩膀,正要说什么,突然发现另外一张桌上有熟悉的领导,就赶过去敬酒了。
    马丁阳从认识这个海部长时,就对他没有好感。记得殷孝章当初给他说,海部长兼了报社的总编,不做其他工作,唯一要做的就是经常把书记、县长的讲话拿到报纸上来发表,而且再长都要全文刊登,一版登不完,就转二版,二版也登不完再往三版转,生生把报纸办成了政府工作简报。这也成了中川新闻界的一个笑话。还有一次,就因为报纸在报道会议消息时把一位领导名字的排列顺序弄颠倒了一个位次,他就赶到报社来大发雷霆,把全报社的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从那以后,马丁阳就对这个胖冬瓜一样的部宣传长非常反感了。觉得这种只懂得拍马屁的人来管理新闻媒体简直就是新闻的耻辱。
    可殷孝章自从和海萍萍好上了后,却对这事有了另外的解释,说新闻是有新闻的规律,可这是政府掌握的新闻,政府的新闻媒体当然就得首先服从政府,帮忙不添乱,这才是规律。
    饭后让休息一小时,两点半在镇政府大门口集合去梨园村去看梨花。
    殷孝章找到马丁阳,说想去拜访一下瞿元泽,要马丁阳跟他一起去。马丁阳本不想去的,可奈不何殷孝章的纠缠就跟着去了。殷孝章打听到省市来的大文人都在镇政府招待所开了房间午休。就查到了瞿元泽的房间在招待所的二楼二号,两人就轻着脚步上去了。
    到了门前,两人正要敲门,门却就象有感应似的突然自己开了。一脸绯红的霍飞飞一边理着头发一边跨出门来。可能没想到出门就会碰到人吧,女记者一下就愣怔住了,脸上更红了,尴尬地笑一笑,神色极不自然,让马丁阳和殷孝章马上就敏感到了什么。要是她不这样,很自然地出来,或者对他们笑一笑,说,你们也找瞿老?他们也不能就怀疑了什么的。也许是猛然遭遇让霍飞飞猝不及防才乱了阵脚的吧?
    尽管以前马丁阳也有好几次看见这个红鼻子老道跟霍飞飞很黏糊,却想这霍飞飞的眼光高着哩,最多也就是让那个老鬼占些小便宜,肯定不会和他上了床的。却没想到,这个女人的裤带在权威面前竟然是这么的松弛了。遂又恶毒地想,那老家伙上得了?恐怕做不了什么事情瞎折腾吧,就象殷孝章说的那只嫖妓的青蛙?
    马丁阳就不想进这扇门了,恨这个老家伙,也轻视了这个鸟主席,什么主席,就他妈一个老色鬼!转身就走了。殷孝章想了想,也就跟着转来了。马丁阳想,殷孝章大概是怕进去找了晦气才没有去的吧?
    下午两点四十多了,才把走散到小镇上的与会人员召齐了,开车去梨园村。乡村机耕道狭窄,几乎就只能容下一个车身,路两旁的树枝叶不时从敞开的车窗里伸进来,吓得里面的人惊叫连连。
    梨园村果然名不虚传,满山遍野都是梨树,开得正盛的树树梨花,雪花一样白茫茫一片。又象是大地在燃烧着,一簇簇、一蓬蓬的白色火焰跳跃着、闪动着。车上的人立刻坐不住了,急不可待地纷纷跳下车去了,立刻兴奋地喊叫着在梨树下奔跑起来了。树下地上全是飘落的瓣瓣梨花,密密地铺满了,踩上去仿佛鞋下也生了香的。马丁阳就突然想起“踏花归来马蹄香”的古人诗画了,再下脚去就有些不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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