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面目全非
把行囊在房间里搁好,焦廷春就去洗漱间洗脸,马丁阳把宾馆配置的两个小袋茶叶放进两只杯子里,倒了开水泡上。待焦廷春洗漱了出来,就说了自己的安排,让他歇息片刻,然后一起到青牛峰山上去喝茶,说那山是这小城的一景,树林茂密、空气清新、林间小径、鸟语花香,坐在花团锦簇的茶园里喝茶是难得的享受,就说得焦廷春来了兴趣,立刻放下手中的茶不喝了,说那我们等什么,赶快上山吧。两人就出了房间,下楼来打了车往青牛峰去。上青牛峰有车道,但在山脚设了卡收费,每车两元。
车停在收费处,马丁阳正要交费用,却焦廷春探头出来看了就在眼前的山景,立刻说,这么近我们就走着上去吧,干吗坐车啊,反正又没有什么急事的。两人就下了车,一起往山上走。马丁阳心里就更喜欢了焦廷春的实在,感觉这是个不摆谱的人。
踏上六轮方砖铺就的曲折山道,焦廷春一眼就望见远处的山坡上一片桃花红红白白,立刻欢喜了说,这里真的不错啊。马丁阳说,现在已经过了桃花的旺盛期,好多花已经开始凋谢了,要是能早来五、六天,那才叫灿烂哩。走不多远,就一头扎进了蓬蓬勃勃的苍绿,林荫下的小径隐隐约约,俨然一条条绿色走廊纵横交错,湿润的空气清新极了,焦廷春忍不住深深地呼吸几口。
“你们这公园真是不错哎,离城这么近便,简直就是天然的氧吧啊!马丁阳,你可以天天不给钱就享受啊。”焦廷春笑了说。
马丁阳却感叹说,“唉,可惜这里已经污染了!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面目全非了。”
马丁阳介绍说,这森林以前还茂密得多,这些年开放了修建茶园,就砍伐了不少树。茶园的煤烟、生活污水、游人丢弃的一次性饭盒、卫生纸、塑料袋什么的,还有频繁上山的汽车,这些都严重污染了这片原本幽寂的山林。
焦廷春就听得感慨了,连说可惜了。这时,他们突然看见林中一个农村模样的女人在攀折枯树枝桠,她身边的大背篼里已经装满了树枝柴禾,焦廷春望着那女人忙碌的身影,疑惑地说,这山上怎么可以随便让人来拣柴呢?难道有关部门不禁止吗?马丁阳说,人家拣的是枯树枝啊。可他们拣枯树枝的时候,常常趁着没人把活的树枝桠折断,下次来就又有枯树枝可拣了。哎,现在的人,都是眼睛盯着钱的,哪里会有人来管这些闲事呢?
马丁阳又指了林中一棵枯树说,你看,还不断有树在枯死哩。以前这里是墓区的时候,林业部门每年还可以定时喷洒农药控制病虫害,现在山上成了公园,人来人往的,也不敢喷药了,病虫的危害也就一年甚似一年了。
焦廷春顺了指点,果然又在丛林间发现了几颗枯萎的大树。不禁再次感慨了说,这些树长这么大,要多少年啊?真是可惜了。中国现在的开发,还都是初级阶段的,属于掠夺性开发。有人就很形象地说过,中国现在是发现一个处女地,就象发现一个处女一样要强奸了她。云南丽江属于世界级的旅游景点——芦沽湖,就是女儿国那个地方,我去年到那里去过,那里的垃圾公害已经危及到了当地人的生存,湖里的水,原来是清澈见底,可现在是两三尺水深就看不见了物体。还有广西的漓江……哪里都是这样,被发现一处,就污染一处。以前闻名的江南水乡,现在也已经被无数的、大大小小的乡镇企业排放出的废水污染成了黑乎乎的脏水、臭水,哪里还有捕鱼捞虾、十里莲蓬、泛舟碧波的美景啊?
两人一路感慨着,上到山顶。马丁阳径自领着焦廷春去了“绿竹村”茶园。焦廷春看到被女贞树围出来的,错落有致的一块块小坝子里,摆放着桌、椅,在甬道两旁和每块坝子里,又都种着吊兰、海棠、石竹、桂花、一串红、月季等花卉草木,一看就很诱人的。也不等马丁阳招呼,就顾自往里去了,左顾右盼地欣赏起来。因为不是周末,茶园里人不多。只有一张桌上有四人在打麻将,三男一女,年轻女人穿黑色统裤的一双长腿直直地支在桌下,两只穿了高跟鞋的脚交叠着,轻轻地晃动。
马丁阳就选了挨近的一张桌子,一个年轻女人晃着胖胖的身子过来问,几位,喝啥子茶?马丁阳就问焦廷春喝什么茶。焦廷春正在转着圈欣赏茶园的景致,听了问就说,随便。马丁阳就要了四杯清茶,留两杯暂不倒水。服务员就去端了茶过来摆了。又问,要麻将不?马丁阳说,要我们会喊你。服务员就去了。
马丁阳坐下,就忍不住去打麻将那一桌瞟一眼,三个男的都不认识。那女的侧面对着马丁阳,年纪不过三十左右,包裹在黑色统裤里的大屁股把竹椅里塞得满荡荡的。一望之下,马丁阳心里不禁掠过一阵焦躁的悸动,那种象在胸腔上压过了巨石撵滚一样的惊悚和憋慌再次席卷了他。
焦廷春绕着茶园欣赏了,才过来坐下了喝茶。就问起马丁阳最近在写什么,马丁阳心里一阵愧疚,说,嗨,我最近很少写稿子,瞎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
两人聊了一阵,殷孝章的电话才来了,问在哪里。马丁阳说了地方,一会儿就有汽车的引擎声轰隆着过来,就见一辆出租车在曲径上绕来绕去,停在了茶园的外面。马丁阳探了头一直瞅着,却下车来的大块头男人不认识,正要回头,却突然发现随后下来的正是殷孝章。
马丁阳招招手,殷孝章就领着陌生男人过来了。马丁阳把殷孝章给焦廷春介绍了,殷孝章又指了理着平头的中年男人给马丁阳介绍,说是他朋友龙哥,“黑蜻蜓”歌厅的老板。“黑蜻蜓?哦,在温州商城里是吧?知道知道。名气还很大嘛。”马丁阳笑着伸出手去握了。刚才心里还感觉这个理平头、镶金牙的大块头男人有些另类,象电影里的黑老大或者打手哩,还真就是干着有些关联的职业。龙哥对马丁阳的作家头衔没什么特别的反映,只是不冷不热地伸手过来握了。握手的时候,马丁阳又看见了他粗大的指关节上套着枚硕大的钻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更在心里对这个象黑社会的人物没了好印象。龙哥对远道而来的焦廷春倒是表现出了应有的热情,但也不难看出其中的应酬成分。估计在这个龙哥的心里,只有象殷孝章这样的记者或者官场人物,才会对他有威慑力和利用价值吧。马丁阳想。
服务员过来把另外两个杯子的水也加上了。
龙哥很气势地坐下了,和焦廷春攀谈了几句,就转身问马丁阳:“马作家在哪里上班?”
马丁阳说:“我就在自己家里上班。”
“家里上班?”龙哥似乎不相信,等他确信了,不禁“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更淡然了几分,再无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