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黑窟窿

    说得马丁阳激愤起来,说,
    他曾经想过,要把这些现象、资料收集起来,汇编成一本书,书名就叫《中国人是猪》。殷孝章立刻反对,说:“马哥,你不能这样做。行不通的。”马丁阳急赤白脸地辩解道:“什么呀?白杨不是就写了《丑陋的中国人》吗?我也一样,揭示疮疤,只是为了更好地疗治,也就是起个警醒国人的作用啊!”殷孝章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说:“马哥,我给你先放个屁在这里。你这个书,不但出不来,还要给你惹事。”桌上其他人也都附和了,说这样的书肯定出不来的。马丁阳就沉默了。这一沉默,胸腔里那汹涌而来的火暴暴的东西,就咕咚一声掉进一个很深很深的黑窟窿里去了。心里平和了许多,也就笑笑,不再争辩了。前后不到三分钟,马丁阳的满腔正义和激愤就都烟消云散,灰飞烟灭了。
    邻桌的两个女子结帐走了人,店里一下子显得清冷了许多。
    殷孝章举起了酒杯,说:“哎,我说哥们儿,今天是情人节,咋个扯这么沉重的话题哦,换个轻松的要得不?来喝酒,我……”还没容他说完,他的手机就响了。殷孝章就把举起的酒杯放下了,掏出电话接了。“喂,”刚说一句,殷孝章转头看了看桌上的人,略有些尴尬,说,“哦,我们在外面喝酒呢。你不信,你过来看嘛。和哪些?有,马哥,哪个马哥?大作家。你要来?嘿嘿,我们尽是几个男人哈……来嘛来嘛,我哪是不要你来嘛,你要来就来噻。”放下电话,就对桌上人说:“是海萍萍。”
    马丁阳突然就想起谈秩禾说过的话,就压低了声音问:“你小子说实话,准备好久换叫?”桌上人大概都知道了这事,就都望着殷孝章,等他说出下文。“换叫”是麻将桌上的术语,现多用指离婚了再结婚的。殷孝章沉默了片刻,长出了口气,一笑,更小了些声音说,哥们儿些,现在不谈这个,我以后再告诉你们。
    一会儿,门外传来出租车的刹车声,殷孝章立刻探头去望,果然是海萍萍来了。这是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女人,穿着大毛领的皮衣,黑色的呢裙,脚上蹬着高跟的靴子。烫成亚麻色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髻,额头上抿得光溜溜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眉细眼也不大,却气势逼人。几个人一见,就都起了身来迎。海萍萍只笑着对马丁阳一点头,说,马老师你好。其他人则视而不见的样子。海萍萍的鄙睨神情让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扫兴。
    高优想把气氛搞热闹了,就举起杯子,对海萍萍说,“来,海小姐,我敬你一杯。”海萍萍并不买帐,不冷不热地说:“我不喝酒。你们喝嘛。”
    海萍萍不近人情的倨傲,也让马丁阳心里生了反感,心想你有什么呀?要人才没人才,还没了年龄优势,不就是依仗着父亲是个宣传部长吗?顾自去火炉上拈了东西吃。估计桌上人都厌恶了海萍萍的凌人盛气,一时都缄口不言了。
    杨副所长就提议说,来,大家把桌上酒干了,回家陪老婆给情人节去。
    马丁阳正要清理了自己的杯子,殷孝章
    附耳过来,小声对他说:“马哥,你帮我去中州宾馆订个房间。”桌下的手就把一张钞票塞进了他的手心。中州宾馆是县委招待所改建的宾馆,里面条件还不错。马丁阳立刻出来打车去了。开好了房间过来,几个人已经出来,站在“别一家”门口等着老板结帐找钱。杨副所长已不见了身影,估计是先走了。
    马丁阳走到殷孝章身边,不露声色地把房间钥匙塞给了殷孝章。他尽量不引起海萍萍的注意,怕她尴尬。殷孝章接了钥匙,口里还和海萍萍说着话,也没对马丁阳客气。马丁阳突然感觉,自己这样子象是了殷孝章的马仔,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换了是他,在这种场合,肯定要捉了对方手用力握一握,表示一下感激的。可殷孝章完全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就想,这当了官的殷孝章与以前那个谦卑的殷孝章是大不一样了。
    海萍萍在殷孝章的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殷孝章就说,“马哥,时间还早,我们一起去唱会儿歌。难得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是不是?”马丁阳就知道,这是海萍萍还没尽兴。心里想着殷孝章的官气,就推委说,算了,我已经醉了,不想去了,你们去吧。高优
    说,去吧去吧,我们就去陪陪殷科长吧。
    殷孝章不知道马丁阳的心事,越发大咧咧地说道:“醉个球,你那么点酒就醉了?那我还不得早就醉死球了?”海萍萍就瞅着殷孝章撒娇说:“人家马老师是作家,哪跟你一样,你是酒鬼!”这话
    说得马丁阳心里好受些了,也就不再坚持,走到小巷口来等车。
    站在路边,过往了几辆车都有人。这时就有一辆三轮车过来,
    见一男人坐了三轮车的踏板上,头无力地低垂着,一双脚就掉在地上拖了走。三轮车夫一边慢慢地蹬了车走,一边半侧回头去问坐车的人,怎么走,到哪里,
    坐车的人头也抬不起,只是嘴巴里嘟噜着,含糊不清,也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三轮车就又慢慢地往前去了。路边几个人,就都知道这车上的人是醉着了,都笑了。马丁阳说,也是难为了这车夫,真不知道他该往哪里拉这醉汉。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臭味儿,低头一看,路边一滩污秽,估计是醉酒人吐的。立刻厌恶了,赶紧招呼几人往前急走几步。不禁生了慨叹,这夜色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酒醉着,又有多少人被色诱着,在干着些不为人知的荒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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