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虚幻感
粉脸妇人就领了他们往铺了地毯的巷道里走,巷道两边全是一扇扇紧闭的门,里边传出男女的嬉笑和歌声。妇人丰硕的屁股一扭一扭的,贴身走在她后面的书记就去上面拧一把,妇人回头一笑,要打却没打,就给他们开了一个包厢门,让进去:“几位大哥稍等哈。”
稍顷,妇人就领着五个浓装艳抹的小姐进来了:“好好伺候几位大哥哈。”这些小姐一进来就立刻分散开来,一人挨一个男人坐了。马丁阳本来挨殷孝章坐着,一个小姐在他们之间一拨拉,一屁股坐进来就把他们给分开了。
不知怎么回事,轮到书记身边的,却是位姿色稍逊的小姐。校壕机立刻出去了,一会儿,粉脸的妇人就一脸歉意来把书记身边的小姐叫出去了,又重新领来一个比书记高出一个头的苗条小姐,塞进书记的怀抱里去了。
茶几上很快放满了瓜子、薄荷糖、口香糖,小姐们尖着手指拈了薄荷糖,剥了糖纸就往身边的男人嘴里塞。点歌的谱本首先传到了书记的面前,书记也不推辞,挥笔就划下自己喜欢唱的歌,“说句心里话”、“十五的月亮”、“跑马溜溜的山上”、“心雨”等。其他人也依次点了自己的歌。
包厢里开着空调,春天般的宜人温度,灯光又是迷离、幽暗着,衣香鬓影,眼波流转,再加上小姐风骚的低吟浅笑、香气氤氲,让人立刻有了恍兮惚兮、云里雾里的虚幻感。马丁阳突然想起神话校旱里所描写的仙境,也无非是云缭雾绕、飘渺的音乐、行走如飞的人儿……估计,十有八九就是古时的文人酒后入了勾栏,左搂右抱、品着香茗吃着水果,晕乎乎的时候虚构出来的。此刻的马丁阳,算是对“温柔之乡”这个词有了更深切的感受。
蓝色的电视机屏幕开始闪烁,出现彩色的画面,却色彩过分的艳丽,显出与这个环境相吻合的俗来,让马丁阳心里有了一丝丝的遗憾。画面是着三点式泳装的女郎,做出些在海滩上奔跑,在水里颠浪的简单动作,摇曳的镜头不断在女郎鼓凸的胸脯和大腿上停留,并不时出现这些部位的定格特写,催化着男人的情绪往高里去,手就在身边的小姐身上动作起来。
包厢里光线很暗,经过短暂的肢体语言交流,几个小姐都已经半依半偎在身边男人的怀抱里了。
阳书记看着挺粗的人,
歌唱得还象那么回事,大概经常出没这些地方,一回生二回熟地就练出来了。“一时失志不免怨叹,一时落魄不免胆寒,那怕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无魂有体亲像稻草人,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
好运歹运总嘛要照起来行三分天注定,七分打拼,爱拼才会赢
……”一首“爱拼才会赢”竟然也用了闽南语来演唱。马丁阳听着,象呀呀学语的孩子说话。估计也就是咬字不准才地道,听不清楚算正宗吧。又唱了几首,书记的嗓门都挺亮,爆出的高分贝声震屋宇,却音准不够,好几处都走调了。每首唱完,还是赢得了稀稀拉拉热烈的掌声。陪伴他的小姐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只塑料花献上,惹得阳书记在她的脸颊上飞快地啄了一嘴。
轮到马丁阳点的“流浪歌”出现在屏幕上时,李老师刚把话筒转到马丁阳面前的小玻璃桌上,他还没来得及拿,对面的校壕机突然起身过来,不容分说就夺了话筒过去,“这歌我来唱。”
马丁阳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僵住了,脸刷地红了。尽管包厢中很暗,看不太清人的脸,而且,不唱歌的人都在暗中忙乎,但他还是感到一丝的尴尬。他在心里冷笑一声,也不做声。他明白,这是校壕机在报复酒桌上他对书记的不恭。
马丁阳在市里和省城的许多报社做过多年的无冕之王,下去采访时,特别是要涉及到阴暗面的报道时,有关的部门官员无不奉若上宾,客客气气,礼貌有加。
但是,他也清楚,他现在不在报社供职了,作家虽说是社会贤人,但在势利小人的眼里,其实只是闲人,并不具有什么实质性的特权。
败坏了情绪,马丁阳就觉得一切都没了兴趣。对身边的小姐也少了感觉,遂直了腰枯坐着。本来,他已经融入环境了,一只手在小姐丰满的臀部抚摩了,正准备伺机扩展范围,突然就冷了心。坐着,也若屁股下有刺,浑身不合适,总是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格格不入的东西。见其他人都在手、嘴并用地忙着与小姐热烙,他就更显孤独了。到了这里的客人,都深谙“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道。这幽香迷人、千娇百媚的温柔之乡是用钱堆砌出来的。用小姐们私下里的话说,她们是为人民币服务的。忍了几忍,马丁阳还是欠身去拍了殷孝章,比划了一个要出去的手势。殷孝章已经与怀里搂着的小姐有了感觉,自顾不暇地就点头让马丁阳自己走了。
马丁阳只与教师做了告别的手势,看了一眼一手拿了话筒唱歌,一手搂了小姐亲热的书记,就不打算同他招呼了。对于那个浅薄而牛皮的校壕机,马丁阳根本就不再盯他,径自走了出来。
来在大街上,深深呼吸一口外面冰凉而新鲜的空气,马丁阳才感觉肚皮里的污秽之气散了不少,仿佛从梦幻中走了出来,一切又都变得真实了。即刻大步走了起来。
转过红星街,马丁阳发现街角处围着一堆人,人堆里有从高音喇叭里出来的音乐和歌声,都洪亮着,乍一听,还有那么点味道。走近了,马丁阳从人缝里看一眼,是一个老女人牵了一残疾的年轻男人在卖唱。男人趴伏在一个制作粗糙的木板滑轮车上,和他一起蛰伏在滑轮车上的,还有一个功放机和两个小音箱。男人的瘦脸上汗水涔涔,一只象手一样瘦弱的脚被盘绕在颈脖上,一手拿了话筒卖力地唱着。歌
是时下流行的“九月九的酒”。老女人在前面牵引着滑轮车慢慢前行,面无表情一声不吭。许多追着看围着听的人,
并不掏钱。倒是有路过的老头、老太太见了,匆匆挤进去把一毛、五毛的钞票放进搁在音箱上的小纸盒里。接受了施舍的人却无有言辞,只是木然。给与不给,仿佛这一切都是注定,无须说。
以前马丁阳见了这种事,总是要掏包给一点。可近年来,这种人和事越来越多了,有时走一条街,可以遇到好几次。许多传闻也说,这里面有欺诈的。想想也是,现在许多的乞丐,都是千篇一律地把一条腿盘到背上去,确实让人生疑。
走过去了,马丁阳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忍,又回过头去掏了两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