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8)
“我的母亲,长年疾病缠身,奶奶每日呆在佛堂,念诵经文,”费扬惆怅,“我想,我不在身边,她们两个人,肯定都是非常寂闷的。”
知心突然想到千伶,她很想替KEN问问费扬,那么丁千伶呢?她不是长年住在舅舅舅母家吗?她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子呢?是不是特别嫌贫爱富?布衣出身的KEN在她那里,到底有没有机会?但知心硬生生地把话憋了回去,没有造次。天晓得费扬会是什么态度,万一他一经知情,首当其冲,高唱着门不当户不对的调调,来个棒打鸳鸯,KEN那就太惨了——
“知心?”费扬轻声唤她。
“呃?”知心醒过神来,仰面看他。
“知心,”费扬低低温和地问道,“从明天开始,我可以天天来见你吗?”他俯下身,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眼光有些迷离。
知心来不及作答,她猛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时刻——沉寂的夜色,模糊的树影,费扬近在咫尺的脸。他正在温柔地、一点一点地逼近她,他的双眼有星光,有乱梦,他的呼吸撩动着知心的面孔,湿湿的、热热的,很痒很缭乱。
知心心头一慌,赶紧拿出捉弄他的架势,往前一凑,顽皮地仔细看他一看,而后快步退开。费扬定定神,不安地问,怎么了?
“你的鼻毛,”知心拖长嗓音,“该剪剪了……”
“是吗?”费扬尴尬得要死。
5
千伶靠在床头,捧一册厚厚的原版英文校旱,念给费智信听。这是费智信临睡前的晚课,像小孩子睡觉之前必得听一个诸如狼外婆之类的故事,抑或是虔诚的基督徒必得向天上的父做一段祷告。
费智信躺在丝绒棉被中,双眼阖拢,鼻息均匀。千伶的声音逐渐放低下去,事实上费智信的英文程度很差,根本不晓得她在念些什么。千伶由看英文电影而修炼出来的上佳口语,在他这儿,纯属浪费。
幸而费智信从来不计较她念的内容,千伶逮着什么就读什么,有时是报纸,有时是电影海报,千伶甚至还给他读过《小王子》。
千伶的嗓音越来越低微,终于,她停下来,凝视着费智信的睡容。稍等片刻,她关掉了室内所有的灯,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安眠药瓶子,千伶倒几粒出来,也不数,用水吞下。靠在床上,点起一支烟。她真觉得疲倦了。
“还没休息?”费扬敲了敲门,进来。
“你爹刚睡下。”千伶直起身,整整睡衣。
“给他念书了?”费扬拿过她床头的那本英文校旱,看看标题,放下,“爹的英文没到这种程度吧?”
“念什么,并不重要,”千伶笑一笑,“可能是家里太安静了,他反而需要有一点噪音才可以安然入眠。”
“还是抽烟?”费扬看着她手头的半支香烟。
千伶点点头。平常在费太跟前,她是从来不抽的,维持着幽闲静淑的古中国小妾形象。费太太不知道她有此嗜好,否则多半会吓得尖叫一声,昏死过去。
“你的安眠药也还没戒掉?”他又拿起她的安眠药瓶子,摇一摇,叹息一声,一边摇着头,“提醒过你了,会上瘾的,你打算几时改?”
“我那位爱唠叨的外婆,去世多年的老外婆,又复活了吗?”千伶弹弹烟灰,望着他,笑。
费扬也笑。
千伶对费智信这位嫡亲的公子没有丝毫的恶感,相反,他们单独相对时,气氛甚至是愉悦的,仿佛一对善于调侃的亲姐弟——费扬比她小不了几岁,而且,他尊重她,同时,在他母亲苛责她的时候,暗暗照拂着她。这些,千伶不是不知道。
“我和爹去公司的时候,你呆在家里,会不会很闷?”费扬问。
“并不,”千伶吸一口烟,无意深谈,“你知道的,你爹经常让我去看场电影什么的,何况管家也会买最新的碟片回来。”
“妈妈跟奶奶——”费扬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