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去吧!去吧!”费智信不耐烦地挥手。
费扬落寞地转身。
“站住!”
费扬回过头,眼中略有惊喜。他以为父亲回心转意,决定放下手中事务,陪同母亲一道前去医院就诊。然而,费智信只是说:
“小子,你给我当心了,不要传染了你母亲身上的妇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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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扬心事重重地驾车返家,费太正携了千伶,立在屋檐下为鹦鹉喂食。费太在费宅的日常事务不外乎两样,一是照顾费智信的爱鸟,二是监管费智信的爱妾。前者费太尽职尽责地做了十几年,已然是深谙鸟道,费智信偶有欢喜时,会称她为鹦鹉妈咪。后者却是费太自动揽来的活,同样是做得鞠躬尽瘁、死而后矣,对此,费智信却是不首肯,不反对,亦不评说,两人之间似有相当的默契。
“这年头,就是你不出墙,趴在墙头等红杏的人也比比皆是。”费太经常这样不冷不热地说。
费智信总是呵呵一笑。在费宅,费智信是欧洲绅士的作派,礼貌、儒雅,沉郁低调,就像伦敦上空灰蒙蒙的雾,不大分辨得出阴晴。而千伶涵养一流,对费太的一应言说总是扮置若罔闻状。
费智信在家倒好,他一旦出差,费太就有得忙了,简直有如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严密监督千伶的行止还不过瘾,居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某大款致二奶的《出师表》,每回费智信前脚刚一出门,她必定振振有辞地念给千伶听一遍:
“同居至今未婚,而中途别离,今人欲横流,情敌虎视眈眈,我又当离你经商,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我爱你未改初衷,一生只等你一人,盖爱你青春靓丽,欲与你长相厮守也。你宜守身如玉,以绝第三者之念,谨慎一切舞会饭局,不宜乱喝饮料,以防春药失身。穿着打扮,保守为好,吊带短裙,不宜太露。若有男性骚扰及拦路劫色者,宜付警察关其禁闭,以惩天下好色之徒,不宜惹骚,使绿帽戴我头上。牡丹卡、金穗卡、龙卡、购物卡等,皆放抽屉,内存足够,你尽管放心消费,我以为人生之事,事无大小,都需金钱,金钱开道,必能顺风顺水,全都搞定。
保安杨某,年轻英俊,口舌伶俐,守楼已有三年,人称二奶杀手,所以你得特加防范。我以为接保险丝扛煤气之事,不宜找他,必能使他无机可趁,无手可下。亲女人,远男人,此二奶所以转正也,亲男人,远女人,此二奶所以被弃也。我在时,每与你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不忠之女也。波斯猫,狮子犬,金丝鸟、绿鹦鹉,此皆度时最佳之宠物,愿你亲之信之,则你我之情,牢不可破也。我本暴富,混迹于欢场,苟全性命于黑白两道,不求流芳于百世。你不嫌我四婚,委身于我,三顾我于温柔之榻,撩我入缱绻之乡,由是难忘,遂许你以二奶之位。后值藏娇,销魂于梦醒之际,快乐于床第之间,尔来二十有一月矣。大奶知我风流,故派密探以盯梢,被盯以来,夙夜忧叹,恐行踪暴露,以致后院起火,故游击作战,每月搬家。今刚迁此地,神鬼不知,当养精蓄锐,怀胎十月,早生男儿,续我香火,承我家业。此我所以包你养你疼你爱你更甚也。至于补偿回报,尽管直说,则房子车子一个不少也。今当远离,临表涕泣,不知所云。”
末尾费太千篇一律地添加一句,天下没有哪个女人能容忍家外的野花,只有我,将你接到家中,有得吃有得住,还不要求你传宗接代,你若有什么对不住智信、对不起我的非分之想,苍天不容!千伶不争辩,不抗议,默默倾听费太的教训,忍着笑,忍着怨,忍着气,承受着费太诸般尖刻而滑稽之举。
当下费扬接了母亲,驱车赶往医院,千伶主动作陪。费太坐在儿子车中,裹着与时令不符的厚厚披肩,依然是凄雨冷风般的瑟缩相。
费扬不提与父亲之间的冲突,自知事起,他便从不在母亲跟前撒娇诉苦,知道母亲体弱,知道母亲对父亲言听计从,不过是徒然给她添加烦恼罢了。他驾着车,一味说些公司里的八卦花絮,譬如外地供货商口音走调闹出的糗事,力求博得母亲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