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石庙内
月儿也用拧乾的衣衫擦拭著郑毅的身子,再细心地服侍他穿好衣服……
现在的衣服仍是湿的,但是至少已不再湿漉漉的啦。
郑毅道:“我肚子饿了!”
月儿也穿好衣服道:“我也饿了,我们去找东西吃?”
郑毅叹道:“这里哪有东西吃?”
月儿道:“这里当然不会有,但是我们可以去找……”她牵起他的手,道:“跟我来!”原来她的轻功竟是这么高明?拉著郑毅往上游一阵奔驰,竟是快逾奔马,片刻间就遇到一条官道,沿著官道再往前奔,就是一处渡口。
路边一座茶棚,是供一般等待过渡的行旅憩脚休息之用的;而那班渡船正在远远的对岸,不知是要渡过来,还是还要去靠岸,这边的河岸上,一株根本没有树荫的树下,正有一艘窄身扁舟系在树下,两条大汉半躺在舟中,用大斗笠盖住了自己的脸,一人一根钓竿,丝线垂入水中,似在享受垂钓之乐,却已沉沉睡去。
月儿与郑毅已慢下脚步,来到渡口,郑毅道:“我们要过渡吗?”
月儿道:“不错,我们昨夜落水,就往下游漂流,而落水的位置是在对岸。”
郑毅道:“可是渡船还没有来……”
月儿道:“正好先进去吃些东西!”
郑毅欣然道:“好,我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
月儿却笑道:“我却饿得可以吃下三个毛贼!”
郑毅一怔:“毛贼?那是甚麽菜?”
月儿只是一笑,牵著他走入茶棚内,这里面早已经有好四要待过渡的行商路人,零散地坐在里面,慢慢地吃喝闲聊著打发时间。
月儿与郑毅进来,找了个位置坐了,大声叹道:“真倒霉,一船都翻了,所有的行李盘缠全都没了,往後的日子要怎麽过呀……”
郑毅不知她为何要这样的故意做戏,所以也无法接口,只得学她一样也故意大声叹气。
月儿又道:“以後的日子不知怎么过,但是今天的日子还是得过呀!”
郑毅叹道:“可不是?”
月儿用力拍著桌子,大声吵闹著,呼唤店小二过来,吩咐道:“煮两碗汤面,卤菜也切一些来,咱们肚子饿死啦!”
这店小二看他们身上衣衫华丽,却又狼狈之极,心中不免有些嘀咕,不知这二人是甚麽来路?
月儿却从鬓间拔下一支发钗来,上面镶有一粒拇指大的珍珠,往桌上一放,道:“这够不够吃你一顿的?”
店小二急道:“够够,还有得找……”他伸手想拿……
月儿却一把压住了他的手,冷笑道:“你找得开麽?”
店小二的手被她压住,有如被一座山压住一样,动弹不得,这才知道遇到厉害人物,吓得尿都快要流出来了,苦著脸道:“姑娘……”
月儿这才一松手,道:“好了,先去弄些吃的来再说!”
店小二吓得屁滚尿流而去,月儿却不理会那些行商的好奇眼光,只是好整以暇地坐著,等著店小二将吃食端了上来。
郑毅与月儿一夜劳累,此刻胃口大开,转眼间将盘子与碗里都吃得精光,招呼店小二过来,道:“结账!”
店小二嗫嚅道:“老板说,二位的吃食,他请客……”
月儿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胡说,他把我们当成吃白食的强盗土匪,还是把我们当成混吃混喝的骗子?”
店小二急道:“不,不是,姑娘你误会了!”
月儿大吼道:“快说,我们这一桌一共吃了你多少钱的东西?”
店小二脸色惨白,不得不说,只得道:“一共才十四个铜板……”
月儿站起身来,向茶座的这些行商道:“姑娘的这支珍珠发钗要贱卖了,谁出十四个铜板就卖给谁?”
立刻就有一个秃头扎髯大汉道:“我买了!”他大步走到恨倪桌前,放下十四个铜板,拿起那支珍珠发钗,又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去。
月儿向这店小二道:“呐!这是我们的吃饭钱,可别再狗眼看人低了?”
店小二只得伸手去拿起桌上的钱,一面道:“是是,姑娘教训得是!”
月儿拉起郑毅的手,道:“走,我们去等渡船去!”
这里本来就是个很荒凉的渡口,这班渡船慢吞吞地摇了过来。
霎时间茶棚内的人个个都结账出来,等著上渡船。
除了刚才只花十四个铜板,买了一支珍珠发钗的秃头大汉之外。
渡船终於拢岸,所有这匹为生活奔波的人,都挤著上了船。
月儿与郑毅也上了船,却远远地挤到船的另一个角落去。似乎不想跟这必不凡庸碌的人在一起,或者是不想把自己这一身脏乱的倒霉气,去沾给了别人……
摇船的梢公是个年纪不大,却连腰都直不起来了的小老头,他努力地摇著这条渡船,再往对岸过去。
突然“砰”地一声大响,是那艘窄长的扁舟,是那两个睡著假装垂钓的汉子,还有那个只花了十四个铜钱买了一支珍珠发钗的秃头扎髯大汉。
渡船上的人一阵惊呼,这三个人就已跳上了船头,挥舞著手中的钢刀,大声叱喝道:“大爷们都是水蛇帮的好汉,一向只要钱,不要命#葫以你们也不必害怕,只要你们把身上带著的金银财宝!值钱家当全拿出来,就没有事了!”
太阳照著他们手里的刀,刀光在渡船的舱里闪动。
渡船上的男人在发抖,女人在流泪,身上带的钱财愈多,抖著就愈厉害,泪也流得愈多。
但是他们的发抖和眼泪就是无法打动强盗的凶性,只不过半会工夫,他们就已将这些人全都搜刮一空。
秃头虬髯大汉忽地又转向了月儿,厉声道:“轮到你了,快些拿出来!”
月儿好像听不懂他的话,嗫嚅著道:“你要我拿甚麽?”
“只要是值钱的,全都拿出来!”
月儿道:“可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已经便宜卖给你了,你还不知足麽?”
其中一瘦个子狂笑道:“你甚麽时候听说有人嫌钱太多的?当然是多多益善,愈多愈好!”
另一名猴脸更是邪笑道:“瞧这妞儿也颇几分姿色,不如把她押回去,做个押寨夫人……”
虬髯大汉果然眼睛一亮,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掌,就向月儿抓来!
谁知月儿身子滑溜无比地闪过了他的手掌,扬手在他眼前一晃,吓得他仰身往後避开。
不料月儿却飞起一脚,不轻不重地一脚踢中他的胯下,将他的那处肾囊踢得缩回肚子里去!
那里是男人最最脆弱的地方,这虬髯大汉顿时萎倒在船舱里,大声哀叫,四处打滚!
其馀两名匪寇厉吼一声:“臭丫头竟敢行凶,你是找死!”
挥舞著大刀就劈上来,生似要将她劈成四半。渡船中人俱都惊叫出声,有的甚至吓得不敢看了!
随之惨叫声起,又有人砰砰跌倒!
倒下之人却不是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而是那两个穷凶极恶的匪徒!
三个人都躺在船舱的地板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胯裆,痛苦得满舱乱滚。
二柄亮晃晃的大刀扔在地上,刚抢来的金银财宝,值钱之物也都洒满了一地!
月儿蹲下身去,又拾起自己的那支镶了珍珠的发钗,慢条厮理地插回自己鬓边,向郑毅娇声笑道:“帮我看看,插歪了没有?”
郑毅笑道:“没有歪,很对,很对!”
月儿这才转身向三个匪徒道:“光天化日之下抢劫行旅财物,现在人赃俱获,更有这么多人证,如果送官,死罪一条……”
三个匪徒立刻忍住了疼痛,全都跪到她面前,叩头如捣蒜,哀求道:“大王饶命……”
月儿骂道:“胡说!”
三个匪徒又叩头道:“女王饶命……”
月儿骂道:“更胡说了!”
三个匪徒再叩头道:“姑娘饶命,我们三个愿意做牛做马,千万不要把我们送官……”
月儿这才叹气道:“好吧,从现在开始,你们就给我郑公子做牛做马!如有二心……”
三匪徒叩头如捣蒜:“如有二心,天打雷劈,五马分尸,乱刀砍死,乱箭射……”
月儿喝道:“好了,不用说那么多了!”
三匪徒立刻噤声。
月儿向这些行旅道:“轮流过来,各自拿回自己的钱财,不许多拿!”
大家立刻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各自来拿回自己的钱财,皆大欢喜!
渡船拢岸,行商各奔前程,原来这边也有一座茶棚,也是卖吃、食,供人休息的。
月儿与郑毅又走入茶棚,三匪徒只好乖乖的跟进来,乖乖的站在身後,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月儿道:“你们三个,都报上名来!”
虬髯大汉道:“我叫‘水上飘’尤通。”
瘦个子道:“我叫‘水底爬’王可。”
猴子脸道:“我叫‘水中浮’朱良。”
月儿皱眉道:“难听死了,也记不住,名字通通改掉……你叫胡子,你叫竹竿,你叫猴子!”
这三人一怔!又不敢反对,只得连声称是。
月儿不知从哪里弄来三粒乌七抹黑,米粒大小的药九,放在桌上,道:“为了表示对郑公于忠心耿耿,忠贞不二,你们把这药丸吃了!”
胡子惊道:“这是甚麽?”
月儿道:“当然是毒药,难道是仙丹不成?”
竹竿道:“可是,毒药吃了,我们就……就……”
月儿道:“是慢性毒药,吃了要一个月後才会发作!”
猴子道:“发作了会怎样?”
月儿冷笑道:“会怎样?一个月到了不就知道啦?”
三个人睑色大变,月儿又道:“只要你们真的忠心耿耿,忠贞不二,一个月到了,自然会给你们解药,不会让你们受那种万箭钻心,哀号三日夜之苦!”
他三人不由自主地打个寒懔!
月儿却冷笑道:“可是如果你们不吃,我会叫你们现在就尝尝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只见她捏住了这张原木劈成的厚板木桌,轻轻一掰,寸馀厚的木板就裂开一板下来,双手一搓,就成为一堆粉末!
三个人都惊得怔住,店小二更是避得远远的,不敢走过来。
月儿一瞪眼道:“你们吃是不吃?”
三人吓一跳,自己骨头绝对不比这桌子硬,立刻二话不说,各自拿起一粒药丸,扔入口中,吞了下去!
月儿这才笑著将鬓角上的珍珠发钗拿下来,交给猴子,道:“去把它换成钱,弄一辆舒服的马车,拧三匹快马,一个时辰之内赶回来!”
猴子忙道:“是是,属下这就去办!”
他转身奔出。月儿又向竹竿道:“到柜上去,弄一些好吃的东西来,郑公子要一面吃一面等!”
竹竿也转身奔去。月儿再向胡子道:“我知道你那扁舟里面有个包袱,包袱里面是你们的行李钱财,虽然也是些不义之财,可是还是带在身边的好,你去取来!”
胡子也转身奔去了。
郑毅这才得空,向月儿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他们是土匪强盗?”
月儿道:“你只是个公子哥儿,我们可是跟著教主跑码头闯江湖的老手!这点儿微末伎俩,怎瞒得过本姑娘的法眼……”
不要多久,胡子已去将他们那条扁舟凿沉,将包袱取了来。
立刻又到厨房去,协助猴子,强逼著掌柜与火夫一起动手,又宰鸡、又杀鸭,把他们最好的菜弄了七、八样,摆了满满的一桌。
又亲自排好碗筷,猴子与胡子这才躬身道,“姑娘请用餐……”
月儿一拍桌子,怒道:“先请公子用餐!记住,本姑娘我也只是服侍公子的婢女!”
二人吓了一跳,嗫嚅道:“是是,请公子用餐,姑娘用餐!”
月儿又一拍桌子,骂道:“怎麽这麽罗嗦,你请公子用餐了,本姑娘我自然会服侍公子去用餐,不必再说一次!”
二人连声道:“是是……”
郑毅不知道她为何要处处藉故发脾气,却相信她一定有她的道理。
月儿扶他过来,为他盛好饭,垂手站立在一旁,郑毅却停下筷子,道:“你也坐下,陪我一起吃!”
月儿急道:“不不,你是公子,你是我们教主的人,婢子不敢与你一起吃饭。”
郑毅推开碗筷:“你不吃,我也不吃。”
月儿叹道:“好吧,既然公子体恤婢子,婢子这几天就陪公子一起吃……”
郑毅笑道:[这才乖!”
月儿见到猴子、胡子二人垂手恭立一旁,又骂道:“走开走开,站在旁边我吃不下饭!”
二人只得走开,恰巧一阵车轮马蹄声,果然是竹竿弄了车辆马匹来了。
二人便赶到门口去,帮竹竿再把车子整理一番,务要弄得舒舒服服、妥妥贴贴的,这位公子好话说,那位绿衣姑娘可难伺候!
不久就听到月儿在喊道:“喂,你们过来吃饭,吃饱了好上路!”
这是一辆相当豪华舒适的蓬车,车内不但宽敞,有柔软的靠垫,还铺了地毯。
郑毅与月儿坐在车内,非常享受。
竹竿驾著马车,猴子与胡子各自骑着骏马,在蓬车前後保护随行……
马车顺著河水逆行向上,不一日便到了横跨河上的高林桥。
月儿吩咐马车停下,扶了郑毅下车,只见四下一片宁静,早已没有那夜惨烈打斗的痕迹了。
月儿扶郑毅到那棵大树下休息,向三个匪徒道:“你们将车与马一起过桥到那边去,从此改邪归正,做个安份良民……”
三人道:“可是我们身上的毒……”
月儿笑道:“那不是毒,那只是我随便弄出来的泥垢,不要紧的!”
三人这才嘘了口气,竹竿又取出一叠银票,道:“这是姑娘的发钗换来的,除了开销……”
月儿道:“你们拿去分了,也好做个小本生意或是回乡的盘缠!”
三人千恩万谢的去了,月儿这才牵著郑毅的手道:“走吧,我们回三宫殿去!”
月儿领著郑毅回到三官殿,众人都惊喜不置。
尤其是萧惠仙,更是捧著郑毅当宝贝似的喋喋说个不休。
钱贵增,红老道,都来贺喜,称赞道:“原来小哥儿本领这麽高强,能够独立抗拒申屠雷那个老魔头!”
郑毅惭愧道:“在下武功微弱,终於被他打到河里去了。”
容嬷嬷道:“你也已经将他打伤,折了他的锐气呀!”
郑毅不解,萧惠仙道:“你右手长剑刺破他的护身罡气,左手食指戮中他的‘中府穴’你与月儿被打落水之前,早已将他击伤,这才被我与两大护法,合力将他惊走的……”
郑毅道:“哦,原来如此……”
钱贵增道:“可不是,你可真的是我们‘修罗敦’的大恩人,这一次如果没有你,我们‘修罗教’可能一败涂地,数千名子弟,从此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
萧惠仙道:“对了,你这次是怎麽脱险的?你的伤好了麽?”
月儿、珠儿已在桌上摆下了几道精致小菜,道:“教主请郑公子入坐,边吃边聊吧……”
容嬷嬷、钱贵增、红老道三人告辞,道:“教主陪郑公子慢慢聊,我们先行告退!”
萧惠仙盈盈起身,含笑道:“诸位先回去休息,有空我再向诸位请益!”
三人连声说:“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