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和大多数外来民工一样,顾牛牛一听到来了警察心里就七上八下的。顾羊羊见他愁得一言不发,抱怨说:“你咋这么熊?有啥愁的?”
顾牛牛说:“要是你肚子不大,我才谁都不怕呢!”
一句话噎得顾羊羊再不敢问了。
过了一会儿,顾羊羊见丈夫的脸色缓和了,朝高楼顶上望望,撒娇地提出要求:“牛牛,站在上面能看见咱们北山林区的那些雪松树吗?俺还没上去过呢。”
顾牛牛一手抱起女儿,一手拉着妻子上了简易传动梯。等她们站稳,他一按电钮,传动梯呼呼地升了上去。
顾羊羊的双手死死地抓住护栏,远山近景飞速地从眼前滑下。蓦地,一些梦境一样的景象在她的眼前闪现了:她仿佛置身在大山里,山体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整个世界在倾斜、下坠,那崇山峻岭、那一片片翠绿的雪松突然自下而上地腾起,冲上天空……一声声惊恐的呼叫像是从天边的暮霭中传来,接着,身子像失去所有的依靠,向深谷直落而下……
顾羊羊骇然闭上眼,不由呻吟了一声,脸色惨白。
耳旁响起了顾牛牛的轻轻呼唤:“你怎么了?羊儿,脸白得像张纸!”
她缓缓地睁开眼,发现牛牛的双手抱着她的腰,自己的两手也紧紧地抓着传动梯的护栏。她有些不好意思,掩饰地说:“俺,俺有点头晕。”
顾牛牛松了一口气,调侃道:“你呀,还不如咱们三岁的闺女呢。不会是得了恐高症了吧?那可是贵人才得的啊!”
顾羊羊娇嗔地推了丈夫一下:“人家头晕,你还高兴呢!”
顾牛牛连忙赔起笑脸,憨憨地一笑:“俺说错咧,行了吧?”
说话间楼顶到了。一家人站在三十二层的高处向远处望去,满眼的风光尽收眼底。顾羊羊不禁赞叹:“这儿真美啊!如果这辈子俺能住上这样的楼房,一定住在这最高层!”
顾牛牛一时也雄心壮志地说:“羊儿,俺顾牛牛从今以后一定多多干活儿,多多攒钱,一定要让你和孩子住到这样的房子里来!”
顾羊羊捶了他一下:“美死你!现在咱们能有饭吃就不错了,没边没沿想那么远干吗!”
两人正说着笑话,顾小芳突然指着工地下面叫起来:“你们看,汽车!”
果然,一辆白色的切诺基吉普摇摇晃晃地开过来,停在楼下面。车上下来几个人,顾牛牛一眼认出了张工头和穿着警服的孔祥龙,不由得慌了。
“不好,连那个张工头也来了。快!赶紧躲里面,别让他们看见,工地上是不允许外面的人随便上来的!”
果然,张工头见周围静悄悄的,可是传动梯却在上面,立刻大发雷霆,扯着嗓子大声喊:“喂,今天谁值班哪?喂,工地上有人吗?”喊了好几声也没有人应,张工头的面子更挂不住了,骂道,“妈的,等我查出是谁,非开了他不可!”
孔祥龙劝他:“算了,我们只是来转一转,看一看,不用人招呼。”
张工头还不甘心地背着手四处寻找着。这时,不远处又开来一辆崭新的帕拉丁车,他停住脚步怔了一下,立刻小跑着迎了过去。帕拉丁在人们面前停下,下来一个戴着褐色墨镜的男人,那人三十岁出头,看上去很斯文。
张工头满脸堆着笑招呼着说:“金老板,您怎么来了?这是派出所的孔所长。”
金老板握住孔所长的手,有些忐忑不安:“孔所长,是我们工地上出什么治安问题了吗?”
孔所长说:“没有。我今天是陪两位记者来采访你们工地民工的。”
金老板“哦”了一声,转过身热情地与于家驹握手。当两只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他突然惊喜地叫起来:“原来是你呀,马驹子……哦,于大记者,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当年的马驹子成了千里马!怎么,不认得我了?”
于家驹打量着他:“你是……”
金老板把墨镜一摘,故意把两眼眯成一条缝盯着他。于家驹立刻认出了他,使劲晃着他的手说:“真没想到,是你呀,小眯糊眼……哦,金老板!”
金老板连忙纠正:“什么老板老板的,叫金星,金星。”
孔祥龙见他们那热乎劲,笑着问:“原来你们认识啊!”
于家驹说:“岂止认识,我们俩是大学校友。他是经济系的,我是新闻系的,还在学生会一起呆过。”他又指了指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李楠,“这位是我的同事,也是咱们北方大学毕业的。”
李楠这才大大方方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姓杨,杨阳。”金星热情地握祝糊的手,夸奖这位师妹很有气质,弄得李楠脸都红了。
金星立刻岔开话题:“既然来到我这里,我就是东道主,今天晚上我请客,咱们好好聊聊!”
于家驹婉言谢绝了,说晚上想和民工们聊一聊。金星也不勉强,几个人互换了名片,约好改天再联系。到了晚上,切诺基一路颠簸,直接开到了一片工棚似的民工临时住地。
民工们有的躺在一排排的通铺上睡了,还有不少在等着他们。等汽车一停在门口,他们便一窝蜂似的围了上来。
孔祥龙把他们安排好,半开玩笑地发表了开场白:“大家放心,今天我可不是来查计划生育的。是这两个大记者想听大家讲故事。”
他的话引来了一阵轻松的笑声,一个民工大声说:“哟,要听我们讲故事,那得等天黑了大家伙儿都躺下来的时候再来听吧,全是荤的那才好听呢!”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李楠羞红了脸,低着头准备记录。于家驹却很有经验,趁着热火劲,问:“出门在外,媳妇不在身边,想不想啊?”
这句话像扔进油锅里的盐粒,现场立刻就热闹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抢着说:“有老婆的能不想吗?于记者,那天半夜,我们姜师傅猛不丁就从床上蹦起来了,裤子也没提就往外面跑,嘴里还喊着梦话:‘二旦他妈!你看毛驴把咱家的料槽给拱翻了,你咋还不管啊!’看看,老婆和毛驴一起想!”
于家驹笑得肚子都疼了,再看李楠,也弯着腰一个劲地擦眼泪。
农民工们的话匣子打开了,酸甜苦辣一个劲往出倒。这天晚上他们十点多才离开民工棚,走的时候还给民工们发了名片。
民工们头一次向城里的“大人物”讲了这么多心里话,很是兴奋,记者们走了以后还围在一起说这说那。正说得热闹,顾牛牛披着一件工作服溜溜达达走过来,凑进里面问:“今天晚上咋这么热闹?是不是大元哥又给你们讲黄段子了?”
一个年轻的民工说:“哪儿呀。城里来的那两个大记者和我们聊了三个多钟头,人好着呢,说的都是掏心窝子话。”
顾牛牛不相信地摇摇头:“不是检查计划生育的?”
小民工得意地掏出一张名片:“你没在,知道啥呀?你看,我这儿还有他给的名片呢!”
顾牛牛接过名片,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又看,突然愣住了,又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那上面清清楚楚印着“于家驹”三个字。
“三娃子,把这名片借我用一下!”顾牛牛扔下句话,拔腿就往外跑。
小民工急得追出来喊:“哎哎,看完还我啊,我还得拿回家给我妈看呢!”
顾牛牛一口气跑进一间狭小的旧工棚里。这是姜大元特殊照顾他们一家人临时住的地方。昏暗的灯光下,一张不大的双人床把屋里的地方占去了一大半。
小芳已经睡着了,顾羊羊在洗衣服。
顾牛牛突然犹豫了,慌乱地把那张名片揣进衣兜里。顾羊羊听见动静,回过头问:“这么长时间,你去哪儿了?”
顾牛牛支吾着说:“我……我想看看那两个记者,不巧他们刚走。”
顾羊羊遗憾地叹了口气:“这就是命。要不,你还能顺便问问他们认识不认识马儿哥呢。”
顾牛牛眉头顿时皱起个疙瘩:“羊儿,那次我不是陪你到报社找过他吗?我说过你多少遍了,人家一个北京的大记者,全国各地去了多少个地方?成年累月认识的人有多少?怎么会总记得你这个不起眼的山里妹子呢!”
顾羊羊一听他这口气,立刻不高兴了,“腾”地站起来:“小心眼!马儿哥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说不定那两个记者还真的提到马儿哥呢,是你不想问!好,我现在就自己去问大元哥!”说着,擦擦手就要出门。
顾牛牛连忙将她拦住:“羊儿,别傻了,深更半夜的,人家都睡了!给。”
他赌气地把那张名片递到顾羊羊的眼前。顾羊羊拿过来一看,惊喜地问:“你哪儿来的?”
顾牛牛颇自得地说:“为了你,俺得绞尽脑汁想办法啊!有了这玩艺儿,咱们就可以揣着它名正言顺地去找马儿哥了,你说呢?”
顾羊羊的脸上绽出了笑容,抱住丈夫的一条胳膊撒娇地说:“这才是俺的好老公呢!”
顾牛牛不禁一愣:“老公?从哪里学来的新词?”
顾羊羊笑嘻嘻地回答:“电视上啊。”
顾牛牛想想,这个叫法虽说听着有点别扭,习惯了还挺有大城市人的味道呢。
由于被采访到的内容所振奋,李楠在回报社的路上就想好了这个系列报道的开篇文章的题目——《两栖人的梦》。
于家驹听了为之一振:“《两栖人的梦》?好啊,这题目好啊!就这么定了,你来写开篇。给你三天时间,怎么样?”
李楠惊喜地问:“我行吗?”
于家驹说:“你当然行。”
“好,我今天晚上就回去把材料都整理出来!明天就开始写,三天,应当不成问题。于老师,谢谢您的信任,我……”
于家驹凝视着对方因为激动而有些绯红的脸颊,不由得怦然心动。他隐约感到:原来自己一直在关心着这位女助手。
李楠似乎也感觉到对方目光的异样,羞赧地一笑,把脸扭到一边去了。她的这个举动更激起了于家驹的热情,目光紧紧落在李楠的脸上不肯离开。
于家驹十分欣赏自己的女助手,现今的人世间的确不乏酷男美女,然而真正纯真的能有几个?在他的心目中,大杨阳当之无愧地算一个。以前这种感受为什么没有这么强烈?于家驹恍然明白,也许是因为生活中还有另外的那个小杨阳的缘故吧?想到小杨阳,于家驹又牵挂起来。在一个新的环境里,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如果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对不起老朋友杨原平啊。
第二天一早,他就给王好打去了电话。没等他开口,王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无得意地说:“是问小杨阳的情况吧?放心吧,好着呢!大记者,我得好好谢谢你这个伯乐,大公无私地给我推荐了这么能干的一个人。你知道吗?这个月我们新新婚介所的业务量超过了以往两倍!这丫头人长得漂亮又勤奋好学,说话还能准确地抓住顾客的心理,头头是道,一点儿也不怕麻烦。真是个干红娘的坯子。这个月经她的手就说成了四对,这可是我们所史无前例的啊。”
于家驹这才有点放心了。王好又说:“下个礼拜是农历七月初七,你猜她又想了个什么招?搞了个‘中国情人节联谊会’,现在正忙着在大厅里挂横标呢。”
于家驹笑起来:“看来你老兄也称得上当代伯乐了。”
王好连忙谦让:“没你的帮忙,我们公司也火不到这种程度。登在你们《生活参考报》上的那个广告不错吧?那是她设计的,有你帮忙,广告费还特惠,半价,你这娘家的陪嫁可真够大方的。”
于家驹听着一头雾水。登在《生活参考报》上的广告?而且还是特惠价?这事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啊。会是谁帮的忙呢?
打完电话,李楠来了。于家驹心里一亮,直截了当地问:“刚才王好来了电话,是不是你帮小杨阳跑的广告部?”
李楠的脸刷地红了,不安地点了点头:“对不起,于老师,我担心自己说话没有分量,是以你的名义找的广告部……”
于家驹为她的诚实感动,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我的意思是,你很能干,心眼也好。”
李楠的脸更红了,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很让人爱怜。
《两栖人的梦》在《生活参考报》的《虹》专栏登出以后,在社会上又一次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尤其是那些外来的建筑民工,即使是平时很少看报的也抢着买这份报纸。李楠当然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一连好几天没有回家。
这天,她有点想妈妈,回到办公室拿了点东西正准备走,看见玻璃板上放着个小纸条。她拿起一看,是宁明远留的,上面有他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李楠本来就对这个阴阳怪气的人不感兴趣,随手揣在兜里就回了家。
张慧英见女儿回来了,高兴得眼睛都笑弯了。她一把揪住女儿惊叫:“哎哟,我的闺女哟,在哪里打滚来着,弄了一身土?快快快,把衣服都脱下来,妈抽空给你洗了!”
李楠坚持要自己洗,张慧英却死活不让,说当妈的反正也没事儿,趁着还能动,应该多帮女儿干点儿粗活。李楠拗不过妈妈,只好由她去了,自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也许是太累了,不一会儿竟然进入了梦乡。
张慧英把女儿脱下的衣服收拢在一起,抱进了卫生间,打开里面洗衣机的盖子,开始细心地翻衣服和裤子的口袋。她无意间看见了那张纸条,一看上面的字,不禁大吃一惊:“宁明远?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也许是重名重姓的人?有那么巧?不,不对。”
她心乱如麻,想来想去,把纸条揣进自己的兜里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来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她照着纸条上的电话号码拨通了电话,捏着嗓子问:“喂……请问您是宁明远吗?”
对方反问:“你是谁?”
张慧英还不能判断出接电话的是谁,壮着胆子继续说:“我是……《生活参考报》的记者……”
对方突然激动起来:“你是杨阳吧?我找过你,总算听到你的声音了……”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张慧英拿着话筒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是他的声音,没错,是他的……
她猛地将电话挂了,定定神,转身走出电话亭,把手中的纸条撕得粉碎,扔进了路旁的垃圾箱里。
李楠昏睡了一个多小时才醒来了。她觉得有点饿,想找点东西填肚子,一抬头,看见妈妈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发愣。
李楠猜妈妈是累了,心里很过意不去。她突然想起了那张纸条,便起身到卫生间找自己的衣服。为了不惊动妈妈,她把脚步放得分外轻。但她还是惊醒了张慧英。张慧英一跃而起,追到卫生间,问:“你要干什么?”
李楠回头看见妈妈惊慌的样子,很奇怪:“妈,我脱下的那件衣服呢?”
张慧英说:“我已经洗了!”
李楠一惊:“啊?”她立刻又跑到阳台上,找到那件衣服,翻遍了所有衣兜,可惜什么也没有发现。
李楠急问:“妈,你看见我衣兜里的一张纸条了吗?”
张慧英知道搪塞不过去了,拉着女儿坐下,说:“看见了。你坐下,妈有话要问。”
李楠急得直跺脚:“看见就给我啊,还坐下干什么。”
张慧英努力把声音放得很平稳,问:“妈问你,你怎么认识这个宁明远的?”
“问这?”李楠很奇怪,回答说,“很简单,这个宁明远开了一个小饭馆,因为饭馆的产权问题和他的朋友发生了争执,哦,具体的是,和他的朋友的媳妇发生了争议,结果他被人家打伤了……哎呀,里面的事情很复杂,跟你说不清。反正,我们报社派我和另一个记者去采访了他……”
张慧英盯着女儿追问:“那他还跟你说了些什么没有?”
李楠摇头:“没有。您关心这些干什么?”
“那他为什么会给你留这样一个联系的纸条?”
李楠“扑哧”笑了:“妈,你想哪儿去了!我怎么会和这种人来往呢?这张纸条他是趁我不在放在我办公室里的。”
张慧英松了口气,放开了女儿的手:“是这样,这就好。不过,对不起,妈把那纸条撕了。”
“什么!妈,你怎么能这样呢!”李楠虽然埋怨母亲,但也无可奈何,发了一通牢骚后,只好另找了一件衣服穿上,然后到冰箱里翻找吃的东西。
张慧英立刻手忙脚乱地为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烧鸡,边在微波炉里烤着,边问她在家里穿那么整齐干什么。李楠告诉她晚上有应酬,还不知道几点才能吃上饭,现在必须垫垫肚子。
张慧英从心里发出一声叹息:女儿大了,和妈妈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顾牛牛样子长得憨憨的,却是个心灵手巧的人。他不但在工地上干得很出色,还利用休息时间偷偷向姜大元学会了开车的技术,有空就借辆摩托到街上转一圈。他甚至有个想法:羊羊不是想见马儿吗?我开摩托车带着她去,让大记者看看,我牛牛也不是孬种!
可惜羊羊的肚子眼见得大起来,她说行动不便,怎么劝也不肯去。顾牛牛心里酸酸的:这不明明是借口嘛,街上人那么多,还回回抢着要跟着去,从来没有落下过,犟着不去报社,还不是怕马儿看见那大肚子,不想在马儿面前丢人吗?
为了给羊羊买点补品,一到周末,他就跟着姜大元和其他几个人开着摩的去城乡接合部的夜总会外面趴活儿。这活儿姜大元干久了,有了一套经验。他担心牛牛脸皮薄,出发的时候总要给他打气,说晚上来跳舞的大都是来找对象的,男的一般都不好意思当着女的面讲价,这时候就可以趁机宰他们一把,准没错。
顾牛牛听着耳朵根直发烧,也不敢反驳,只是憨憨地笑。
李楠当天晚上的应酬是在市里五星级的东方大酒店。七点多一点,她和于家驹跟随肖主编和社长来到100号雅间,趁着还有人没到,于家驹问主编今天是什么节目。肖主编告诉他有个房地产商打算出一笔巨款在报纸上登一年的广告,报社领导研究后决定,从下个月开始,把《虹》栏目扩编成一整版,每版的下端可以附带登二至四条广告,都归属栏目管理。
于家驹一听乐了:“这么说,我们《虹》栏目要发财了?”
肖主编笑着纠正:“美得你,广告收入打进你们采访的活动经费里,省得你们老强调经费不足。至于广告费的标准,一会儿饭桌上研究决定。”
李楠小声问:“怎么非要到这个地方来研究?”
社长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于家驹和李楠:“这可是客户自己提出来的,而且点名非要你们俩参加。”
话音刚落,服务小姐领着几个衣冠楚楚、满面笑容的人进来了。于家驹一看就乐了:“原来是你呀!金老板!”
金星和大家一一握了手,看见李楠悄悄坐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主动走过去握祝糊的手:“杨阳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李楠报以怯怯的一笑。肖主编特意指着金星旁边的座位吩咐她:“杨阳,你坐金老板旁边,今天好好陪金老板喝几杯。”
李楠不安地摇头说:“对,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肖主编一怔,扭头看了看于家驹,小声问:“喂,招聘的时候,你不是说杨阳她特能喝吗?”
于家驹抱歉地一笑:“我说的是另一个,小杨阳……就是让你开了的那个。”
肖主编一时被搞得很狼狈,笑骂道:“好啊,你小子还记仇呢!”
于家驹得意地开怀大笑。这顿饭吃得很痛快,金星出血,花了六千多元。酒桌上把该定的事情都定了。直到夜阑人静,几个人才酒足饭饱走出大酒店。
他们目送着金星驾车离开后,于家驹走向自己的切诺基。肖主编只喝了些啤酒,担心他酒后驾车出问题,旁敲侧击地告诫说:“我比不了你们年轻人,只要喝酒,我从来就不敢玩方向盘……”
于家驹不以为然地招呼他们上来,一边发动车一边说:“您这是信不过我,还是打马虎眼?我已经申请了好几次把这二驱车改成四驱,车队怎么到现在还不表态呀?”
肖主编连忙安抚:“真抱歉!实话告诉你吧,不是车队不批,而是报社领导压根儿就不同意。你想想,大家都是干这行的,你一人开了这个头,以后别人就不好办了……”
于家驹把车开到马路上,迅速提速,说:“我的工作特殊,需要到全国各地去采访,没有交通工具怎么办?”
肖主编说:“行了,大家都是记者,谁不需要到全国各地呀。咱报社年轻人多,将来像大杨阳这样的美女记者再开车出去采访,别说普通的四驱了,还不得直接跟我要那些名牌车呀?那报社可负担不起喽。”
于家驹不满地“哼”了一声,轰着油门把车速提到了80迈。
就在这时,车子的右前方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于家驹本能地急踩刹车,刚要发脾气,定睛一看,那人穿着带闪光的坎肩,原来是交通警。他大吃一惊,顿时清醒了许多。想想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下了车。
肖主编在旁边轻轻嘟囔了一声:“糟糕,怕什么来什么!”
那位交警礼貌地向于家驹敬了个礼,也不问什么,拿出了酒精测试器。
“不用测,我是喝了……”于家驹尴尬地笑着,拿出记者证递过去,“我是记者……”
“当记者的更应当懂得维护社会秩序,遵守交通规则。请您拿出驾驶执照。”交警看都没看就还给了他,严肃地说。
于家驹不甘心地取出了驾驶证,心里一个劲呼倒霉。杀手锏没有起作用,只好认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