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新生
韩雅娴就这样住了下来。国色天香楼又被人称做一品楼,是因为进出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品以上的官员,说实话,都是地方上的官员借进京述职的机会,‘顺便’请这些大人们来玩玩,这就是官场地下交易市场,当然也不缺乏王孙贵族。这是服侍自己的小丫鬟羽扇说给自己听的。说到羽扇,就是那个叫团扇的小丫头。自己已经给她改了名,因为团扇在文人的笔下都是红颜薄命,佳人失时之象。就把她改名叫羽扇,反正羽扇也是团状的,小丫头也很愿意。
今天,外省上来的一个武将请三个内阁大学士在这应酬,点名让齐雅秀陪酒。因为陪雅娴下棋迟到了。三个大学士到没什么,反正早就知道齐雅秀的脾气什么也不问,就是那个武将看到了颇不舒服,想着失了脸面,让三位上司难堪,就问她干什么去了。
“听说今天有个寡妇树贞节牌坊,奴家好奇就去看看。”齐雅秀说的是实情,就是一直在这帮忙的薛婶。薛婶守寡四十年,家里生计很是艰难,只得靠天天帮人洗衣为生。这些年姐妹们一直帮持着,现在有了贞节一说,日后朝廷每年都有三十两银子下拨,日子也好过些。
此话一出,那人立即拍案而起,怒斥道:“母狗无礼。”
在屏风后面坐着的韩雅娴听了,大惊失色,要是自己听了一定大怒,依照雅秀孤傲的个性怎么能受得了这种伤人的话。不过那人怒也是有原因的,一个妓女去看树贞节牌坊,自然是荒唐之极,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种讽刺。
谁知齐雅秀声音毫无改变,甚至说有些轻描淡写地答道:“我是母狗,各位是公猴!”
这话让雅娴好笑了一阵,可是她还是担心雅秀会惹闹来客。可是此言一出,并没有惹恼那三位阁臣,反而是拍案叫绝。只是那个发话的武将不知三位阁臣有什么好笑的,听到被骂了公猴愤然而起,“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辱骂朝廷命官!”
“哈哈!”三个阁臣听了此话,指着那人哈哈大笑。武将不知所以,只得赔笑。“丙雄,你站在一边别说话。你这个大老粗!别耽误我们和齐姑娘说话!”叫丙雄的人还真是听话,乖乖地站在一边,小心伺候。
“齐姑娘。莫要生气。他是个带兵的武将,没什么墨水。又是刚丛西北回来。不懂事。”身着酱色长衫的大学士忙解释着,齐雅秀肯出来见面很是不易,万一把她惹恼了,也不是惜花之人所为。
“小姐,为什么齐姑娘说他们是公猴,他们不生气反而…”后堂的羽扇反而不知道是什么事,显得有些慌乱,她是头次到前面来。
“公猴的谐音是‘公侯’,三位阁臣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当然是‘公侯’。”雅娴是又佩服雅秀的大胆,又佩服她的机智。不但维护了自己的尊严,又回击了那些‘冠冕堂皇’的大臣,只不过是‘沐猴而冠’,真是妙不可言。
“齐姑娘真是口齿伶俐,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她。”羽扇有些羡慕地说,“当初,我爹把我卖到这,秋妈妈就说我不行,只能做粗活。”
雅娴是头次听羽扇自己说起身世,她只是从喜鹊那知道羽扇的后娘嫌家里孩子多,就把孩子一个个的卖了,她爹也没说什么,谁让自己穷呢!
“回去看了弟妹吗?”起身回到后屋的雅娴问道。
羽扇递了茶过来,轻轻地为雅娴打扇,“回去做什么?我弟妹都让她给卖了。我也不爱见她,看她那副钱奴样!”
“都知道卖到什么地方了吗?”知道在什么地方,以后还是可以相见的。
“我就知道一个弟弟在户人家做事,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们都是被人伢子卖到这卖到那的。”听着羽扇说,雅娴就心酸。
雅娴在这里过的舒心,可是墨竹却吓坏了。那天等她们摸到门钉兴奋地回到原地时,却发现皇后不见了,几个丫头四处找寻。后来,墨竹警告那几个不许把皇后走丢的事情说出去,自己就赶紧跑回家,通知老宰相,赶快找回娘娘。
韩家的人着实被吓得不轻,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找。而且皇后又有了孩子,天哪!
齐雅秀很喜欢兰花,在屋子里画了不少的兰花。她正和雅娴谈论兰花时,老鸨秋娘进来了,顺带朝韩雅娴点点头。秋娘不像一般地老鸨,怎么说呢!在雅娴印象中的老鸨都是五姐学说的,那些老鸨各个都是脑满肥肠地,见钱眼开,可是人家的身材良好,她人很是讲义气,见雅娴有着孩子什么都没问,就留她住了下。
“您来这有什么事?”
秋娘坐了下,这个时候生意也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外面有个公子想见您。说这是给您的。”秋娘取出张画递了过去
“不见!”齐雅秀到是很干脆。这种男人都是一路货色。
雅娴是知道原因的。当年一幅《兰花图》让齐雅秀以为自己找到了知己,可男人却只是想借自己的名声,提高自己在主考心中地位,从而一举得中,而且那人还向自己隐瞒在家中早已娶妻生子的事实。自此只要是这种以文相邀的人她都不见,这比那些个押妓的男人还让人厌恶。雅娴走上前打开画,是幅《荷花图》,一枝残荷,一汪污泥,可是却显得飘逸,那笔字技法气势如气贯长虹。“姐姐为什么不见?能看出姐姐的画没几个人,就当交个知己也是好的。”珠帘后,当雅娴打量着来人,一介青色长衫,看不出身份,却生的风流倜傥,举手投足极为洒脱。
“公子这字写得比画要好的多,这做画的技法奴家不敢恭维。”齐雅秀看着手上的画跟来人说。
来人没有得意,站起身,“这字是在下请人帮着写的,画到是在下自己画的。不恭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齐雅秀很是奇怪地看着这个人,自己见人无数,可是这么诚实的人自己还是第一次见,以往见自己的人,不是向自己炫耀官位有多高,要不就是显示自己多有钱,再有就是吟文弄诗,摆弄自己的文采,可是这个人,她说不好。
坐在珠帘后面的韩雅娴听了也是大吃一惊,哪有人这么诋毁自己的。
一来二去齐雅秀到也是很欣赏他的心胸坦荡,两人还真是成为知己。不过韩雅娴很是奇怪,彭千石正值青春年少,风流倜傥,为什么两人相处了三个月,对齐雅秀却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是不是又有什么企图呢?雅娴决定试一试。
“先生如果能娶到象齐姐姐这样的人,该是福分无边了。”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彭千石和雅娴也很熟识,眼前大腹便便地女人也是充满谜题,满身的高贵却出现在青楼,就和那位一样。彭千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竟未吭声。第二日他没有照常来国色天香楼,这他也是头一次没有来找齐雅秀。直到次日晚间他才来到齐雅秀住处。并“扑通”一声跪在了齐雅秀的面前,任齐雅秀搀扶也不起身。
“齐姑娘,我虽年少轻狂,但我深知‘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我深知,我一生最亲近的红颜知己,除你之外再无他人。但是我若轻率,将使一代才女受辱,而我也必遭天谴……”
“姑娘听说了吗?柔嘉皇贵妃怀孕了,皇上大赦天下了。”羽扇突然闯了进来,见有彭千石跪在门前,吓得不知道怎么样。“姑娘,我还以为你…”
雅秀没有说什么,她在等彭千石把话说完。彭千石没有来找自己已经让她很是焦虑,如今他明显的是在…,看着一脸焦虑的齐雅秀,雅娴知道这滩死水又活了。
可是彭千石并没有说下去,而是突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刚走到雅娴身边的羽扇被他吓了一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彭千石拱手道歉,“对不住,你可以再重复一次你刚说的事吗?”
在齐雅秀的鼓励下,羽扇才小声地重复。彭千石听完后匆匆说了声恕罪转身就走,让齐雅秀感到很是奇怪,皇贵妃怀孕和他有是什么关系。
这事跟彭千石还真是有关系,此人是今科刚中的二甲第十六名进士,现在在督察院当个七品小御史。偶然的依次机会看到了齐雅秀的《兰花图》,很是欣赏,一心想见识此人。可是这柔嘉皇贵妃怀孕皇上大赦天下还是让他感到事态的严重。
的确,柔嘉皇贵妃——那都公主怀孕上满朝震惊,上次皇后怀孕大赦天下也就算了,可是这次一个皇贵妃,关键是这个皇贵妃身份特殊——柔然公主,而且已经号脉确定是个皇子,那就很有可能是皇太子了,这样就直接影响到本国对柔然直接态度。一直以来,柔然对中原都是虎视眈眈地,要是让一个有着柔然血统的皇子成为日后的君主,本国就是名存实亡了。
于是以御史们为首提起了台谏,可是龙睿玄却以皇后的二伯父——身为督察院的御史的韩恂主谋,重重的刺责,早已离职在家的韩恂就成了此事的牺牲品。和他那个身为国丈的弟弟一样,到西北效力去了,只是他去是指明了要去西北修建别宫。说到在西北的别宫,那是龙睿玄为方便柔然使者来京城在边境特地修筑的,早就挑选了青壮男子前去服役。这事在朝廷里也是闹的沸沸扬扬的,可是皇上一意孤行谁劝也没用啊!
雅娴没忘给家人捎信,她只通知了两个哥哥,知道自己在这的人越少越好,她只是很担心二伯父的境况。
见过哥哥后,大姐夫柳敬亭就来为她诊脉,身后还跟着那个哭得淅沥哗啦的墨竹。墨竹的脾气还真是和喜鹊很合得来,两人刚见面就聊上了。雅娴和齐雅秀的耳边天天被她们两聒噪地实在是受不了了。
新年到了。这是雅娴头次在外面过年,可是却让她享受到多年没有的快乐。自从进宫后自己就没有那么多束缚的过年了。国色天香楼的人聚在一起,每个人都是那么高兴,说实话这里的人都像是一家人。
下午,彭千石匆匆的来了趟,这也是他上次匆匆离别后第一次来这。闲谈的时候,雅娴得知,督察院的御史们也过得很不好,现下柔嘉皇贵妃怀了皇子,那些柔然兵更是肆无忌惮,弄得这些御史天天都在处理民怨。月前,他还被调派到户部,着手办理户部亏空,那里的事更多,查帐,上门追缴,让他到今日才有空来。
其中雅娴问起了他上回没说完的话,彭千石两耳通红,但仍很清晰地说:“等朝廷的事告一段落,在下一定给姑娘一个交代。”还递上块玉佩。一句话让齐雅秀不知如何反应,她知道彭千石是个读书人,虽然没有娶亲,可是有谁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娶个勾栏的姑娘当正室,可是让自己做小,还不是和以前那事一样,自己又不能接受。
“现在算来鸿姐姐嫁的最好了。”冯小伶弹得一首好琵琶。
“是啊!那男的娶了鸿姐姐还把原配给休了,现在哪有那么好的事了。”说话的是另一个姑娘。
两个人的谈话显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认同。可是雅娴在一边听得就不是滋味了,原来她们的羡慕就是建立在二嫂妹妹的痛苦上,而她们呢?所谓的幸福就是有天可以从良。她不知道以前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了。
可是接下来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她想这些事情了,当晚雅娴就有些坐立不安。墨竹一见立马就往家跑,把柳敬亭夫妇找了来。
生产的情况并不好。等雅娴把孩子生下来已经都是新年的上午了,是个女儿,虽然生的小小的,就这样也让雅娴受了不少的苦。柳敬亭看着正被妻子抱在怀中的外甥女,摇头说,“六妹以后还是最好不要再生孩子了。”
韩雅婷吃惊地看着丈夫,这是什么意思。
见妻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连忙解释,“从荣禧到她哪个不让六妹好受了!再要几个六妹的命都没了。”
见丈夫说起了荣禧雅婷示意丈夫不要说,那是六妹心中最软的地方了。
雅娴为这个女儿起名叫寿,希望她能长的壮实点,长寿。
国色天香楼的人对这个在新年诞生的孩子,自然是喜欢得紧。每个人都送了厚厚的礼,每个人都抢着抱她。冯小伶和赵樊素还因为抱她的原因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