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到第三十五章
(三十四)
金子、田歌和小纱在医院里度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在环境那么恶劣的山洞里迷了好几天的路,又在那么高的悬崖一个刚够立足的石头上忍饥挨饿地站了一整天,居然活了下来,而且谁都没留下什么后遗症,连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连连叹道,命大啊,这些年轻人。
他们知道,不是他们命大,是妮子的死才换来他们的生。如果不是妮子的尸体在山下被发现,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在山顶悬崖上有三个伤心欲绝又奄奄一息的人。
昏迷中,小纱一直喊着妮子的名字。妮子落下山崖的画面不断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小纱哭得枕头都湿透了。
金子刚一苏醒,就满医院地找妮子。他感觉得到,妮子在另一个病房,正甜甜地睡着呢。肯定是的!医生告诉他妮子死亡的消息,他怎么也不肯相信。怎么会呢?不会的。医生在骗人。一定是医生在骗我们!金子发疯般的找遍了整个医院。直到妮子的爸爸亲口告诉他妮子死亡的消息。
妮子的爸爸早已哭干了眼泪。他说:“你们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妮子死了。的确是死了!
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金子和小纱强忍住泪水,安慰着妮子的爸爸。他们也知道安慰其实是没有用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大于此!
小纱说:“叔叔,以后我做您的女儿!”
金子说:“我们都是您的儿女。”
金子郑重地跪在妮子爸爸身前,重重地嗑了三个头,喊了声,爸。
妮子被安葬在山脚下。妮子是地质队员的女儿,也象地质队员一样勇敢而无畏。就让她睡在这里吧,她喜欢这里,她会随遇而安的……
只有田歌不那么萎靡,精神状态好一些。
还没等出院,田歌就接受了记者采访,对洞中的奇遇添油加醋地做了描绘。
“我们是新一代跨世纪的大学生,不但要很好地完成学业,更要培养不惧困难勇于探索的精神。”
“收获?很多啊。洞里面有很多矿石,铁啊,铜啊遍地都是,我希望当地政府予以足够的重视,争取把沉睡千年的宝藏早日挖掘出来。更大的收获就是锻炼了我们的意志。我们已经在死神身边转了一圈,以后还有什么困难可以难倒我们呢?”
“那个石头也就一平方米多一点,我们三个人,几乎是没有立锥之地。不能向下看,下面是万丈深渊啊,如果一不留神就会摔下去。”
“冒险?对,是的。我们的做法的确有些冒险,希望其他大学生朋友和小孩子不要轻易尝试。我们其中的一个女孩子也牺牲了,她本人虽然不是地质专业,但她父亲是我国著名地质专家。在洞中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时,她表现得很顽强,完全没有拖大家的后腿。她起了很好的榜样作用。”
“她的死是值得的,让我们更深地体会到了活着的价值,生命的美好。”
田歌的口才果然名不虚传,对着镜头,他讲得津津有味滔滔不绝。如果金子没有一拳头狠狠打在他脸上,他恐怕会一直讲下去。田歌捂着鼻子,血流如柱,在地上摸来摸去的找眼镜,金子,你,你这是干什么?
记者吓了一跳,采访没办法继续了。当然,后来电视台播出的时候,金子打田歌的片段被删掉了,镜头里只出现了田歌,说是当时另两名大学生还昏迷不醒,只有体格健壮一直喜欢体育运动的田歌康复得快,可以接受采访。电台特意做了个专题,名字叫《大学生探险带给我们的思考》,社会反响强烈。
(三十五)
看着镜头里的田歌,小纱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想出风头接受采访也就罢了,妮子的死在他口中竟然那么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脸都不红一下。再想想在“神仙迷”的日子里的表现,你田歌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死去的妮子吗?这样一个冷血寡情自私自利的人难道就是要和自己终生厮守的伴侣吗?忽然间如此陌生,仿佛隔着好遥远的距离。在医院的日子里,小纱几乎没再理过田歌。在山洞中的表现已经让小纱很失望,逃生后面对妮子的死,他虽然也曾落下伤心眼泪,可没过多久就恢复了常态,一脸的若无其事,让人怀疑他眼泪的虚假。尤其是在他接受了采访之后,一看到他的嘴脸就让小纱作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这个就是田歌。”小纱悠悠地说。“小琪姐,这回终于看到了吧?”
果然不出张萍的预料,小纱也宽容地原谅了她的爸爸,并接受了小琪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两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小纱也成了小琪来到罗家后最大的安慰。对于接受这陌生的一家,她本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但是辗转反侧之后,她还是选择了原谅罗万里,这个当年狠心丢弃她和亲生母亲的副市长爸爸。
“不错呀,很能说,对着摄像机一点都不紧张,要是我啊,一哆嗦什么都不会说了。”罗小琪在床上半躺着身子打着点滴,微笑着自嘲。因为刚做完手术不久,她脸色很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小琪姐,其实我很矛盾。”
“矛盾什么?”
“他身上的缺点太多了……有些是我无法接受的。”
“谁能没缺点?这个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啊。要学会包容,帮助他慢慢改掉缺点嘛。”
“唉,不是那个样子的。是……反正我与他之间已经有了隔阂。”小纱包了个桔子,掰了两瓣塞到小琪嘴里,那么多事,一时半会的,怎么能和小琪说得明白呢?
“呵,你们相处多久了?”
“一年多了。”
“早着呢,还得继续磨合。几十年夫妻也不能保证一定不吵架呀?”小琪象是很有经验似的说,“你最近心情不大好,可能也影响了你们之间相处吧。”这个小纱真象当年的自己啊,在感情上那么纯真无知。
是么?是因为妮子的死造成了与田歌间的疏远么?小纱一想起妮子,眼圈又红了。一个多月过去了,她还是无法完全接受妮子已经死去的事实。尽管为了陪护小琪,她搬回家里,离开了那个到处都是妮子的影子的宿舍,可妮子还是好象一直在她身边,耳畔那咯咯的银铃般的笑声,眼前两条晃来晃去的可爱的小辫子……
“又想起妮子了?”|
“小琪姐,你不知道妮子有多可爱,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在洞里迷路的时候,如果不是她的乐观感染了我,我可能早就支持不住了。好不容易找到出口了,已经胜利在望了,可她却……那么高呀,那么高呀,妮子就那么一直落下去……”小纱声音哽咽了。
“好了,小纱,妮子在天之灵也不愿意你伤心难过是不是?别哭了,可别让我看到我们的小纱不够坚强哦。”小琪下意识地想伸出手给小纱擦擦泪水,却不小心碰到了针头,疼得倒吸了一口气。看看瓶子,里面的药水马上就滴尽了,“说点别的吧,别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来,帮我按一下。”小琪熟练地拔掉了针头。
“其实我没什么的,”小纱抹了抹眼睛,拿出棉球轻轻按住小琪手上的针口,“只是苦了金子。妮子的死受打击最大的就是他。妮子真勇敢,她那么一往无前不计后果地追着金子,关心着金子,爱着金子。你不知道,金子从前有多忧郁,他老是想着高中时的女朋友,什么天使的,啊,对了,叫安琪儿!和你一个名字呢!嘻嘻#蝴平时不爱说话,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妮子带给了他那么多欢乐,他终于开心起来了,到最后终于被感动了,可惜……妮子死了。”
“什么?金子?”
“嗯!怎么啦?你认得他?”
“哦……没有没有。不认得。我只是想,这个名字……好奇怪呀。”听到金子的名字,小琪象是被针刺到骨髓,一阵钻心的疼痛。“你看看你,都说了别再说这些的嘛,还说。”小琪装出不高兴的样子,躺平了身体,“我累了,我要睡觉,不和你说了。”
“别,小琪姐。那好,我不说了。你说吧,说说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我没什么故事呀。”
“嗯……总有过自己心爱的人吧。”小纱本想问问小琪她的养父家里的情况,想了想觉得不合适,又转了话题。
“哪有,姐姐是随时会死掉的人,敢去爱谁呀。”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吹去!”小纱急得要跳起来,“别乱说!小琪姐,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再总是这样,我真的生气了。”小纱撅起了嘴:“你就说说嘛,讲讲你的初恋?”小纱往前挪了一下椅子,弯下身子把头枕到罗小琪怀里。
“初恋?”罗小琪闭上了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说话呀,小琪姐!你想什么呢?陷入浪漫的回忆了?”
“我的初恋很简单。一开始上高中的时候他不知道我喜欢他,我也不知道他喜欢我,高三的时候我知道了他喜欢我,他也知道了我喜欢他,于是就好上了。”
“哈,听着象绕口令似的。好上了?怎么好了?”
“可不象现在大学里恋爱那么复杂,我们就是经常在一起学习啊,聊天啊。亲热也顶多就拉拉手而已。”
“嘿,我才不信呢。有没有KISS?”见罗小琪又半天不吭声,小纱忙说:“好了,不说这个了,那你俩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快高考的时候我又晕倒了一次,住了很多天的医院,也知道了自己得的是随时会死掉的先天性心脏病,就主动提出了分手。”
“分手?得了病也不非要提分手呀#蝴嫌弃你了?”
“没有。他并不知道这些,我没有告诉他。他的家庭条件很好,你也知道,我在偏僻的农村,又得了这个绝症,是会拖累他的。其实能活到今天我已经很满足了,先天性心脏病能活到二十几岁的不多呢。本来我们说好要报同一所大学,至少也要在一个城市。但是我骗了他,偷偷地报了别的学校。”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们都考上了,不过他考得不是太理想,可能也有我的原因吧。我没有去读,回到了家。”
“你们不是一个城市么?他没有找过你?”
“我是在农村,很远的,他不知道我住在哪里。”
“小琪姐,你可真傻……他如果知道你有这么多苦衷,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傻?”小琪勉强地笑了笑。是啊,爱情世界中的男男女女,有几人不“傻”呢。金子是傻的,陷进了初恋的阴影,整日活在回忆中,始终无法自拔;妮子是傻的,为了爱情勇敢地面对任何挑战,宁可付出一切也要追求到自己心爱的人;小纱是傻的,被简单的花言巧语蒙蔽了眼睛付出了真情;田歌是傻的,他一直认为他可以欺骗所有人,其实最终只是在欺骗自己;小琪是傻的,幸福触手可及,却因无私而放弃……
“是呀!多傻,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多么不容易啊!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呢!”
“小纱。你慢慢就会知道,放弃是种更深的爱啊。放弃有时比获得更幸福。因为,爱人的幸福,才是自己最大的幸福……”
“小琪姐,我明白……可你为了他的幸福,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呀!小琪姐,你真伟大!”小纱抱紧小琪,由衷地敬佩。
“那之后你就再也没见到过他?”
“没有。”
“不想他?”
“如果要不是你问起来,我都快忘了呢。”小琪闭上了眼睛。忘记,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那些初恋中的点点滴滴,早就在记忆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任凭岁月流逝,也再难磨灭。
“小纱,别老缠着你小琪姐和你聊天了,让她多休息一会,你这叫什么陪护啊,到底谁陪谁了?你也早点睡觉吧,明天不就开学了嘛。”张萍在外面喊了一句。
“小纱,你先睡觉吧。我还要写点东西。”
小纱看了看钟,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应了妈妈一声,上床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