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几经周折当殷勤把车开到郊外的时候，赵彤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殷勤用调皮的目光指示她走下车来，赵彤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前不朝村后不朝店仅此一家的乡村饭店前面。乡村中的看家狗与鸡鸭鹅在饭店的场地中悠然踱步，时而还好奇的打量一下来往的过客，鸡鸭鹅狗匪夷所思的相处的十分融洽。站在那里，赵彤深呼吸早春泥土的芬芳，肺叶像多出来许多孔，尽情的过滤着春的气息。
“呼吸就饱了？那我可省大钱了，有人喝西北风就得儿！哈哈！”殷勤锁好车转回来笑话赵彤。
“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毕竟五脏庙不干了。
“进去不就知道了！”殷勤觉着赵彤这样六神无主的样子很好玩，故意不马上告诉她。
进去饭店就看见人头攒动，每个桌子上都坐满了人，人们都在旁若无人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乍一进去就像进了水泊梁山的土匪窝。赵彤站在门口就不敢再往里面挪一步了，因为她看见这里的服务员都剃着光头面目狰狞满脸横肉。殷勤见状搭着赵彤的肩膀半扶半推的将她带进里面，坐在一个刚刚离开客人的桌子旁边。
坐下之后赵彤才又发现，这个饭店的桌椅设施也与其他饭店不同。一色的大青砖铺地，朱漆的四方桌，同色的长条椅，青花大瓷碗，搪瓷缸子还磕碎了不少瓷露着里边的铁。不一会儿，服务员端上来一大盘子猪蹄，还有一大盘子鸡子，一瓶二锅头。赵彤当时就吓傻了，这样的阵势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吃，似乎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看见赵彤吞咽着口水却迟迟不动，殷勤又恶作剧的笑了：“丫头啊！吃这个可不能矜持了，你看看人家我是怎么吃的，呵呵！”说罢殷勤抓起一个猪蹄就香喷喷的啃了起来。
见殷勤吃的豪爽，赵彤就再也忍不住了，也痛下狠手大块哚颐。赵彤一身牛仔的带带装束还真是符合这乡村饭店的风格。刚才还被殷勤揄拊过一身背带装的她特别像“咱们工人有力量的剧照”呢！这回就让你看看‘咱们工人’是怎么有力量的，赵彤暗自思忖。
“小丫头，慢着吃，没人和你抢。”殷勤擦擦手喝着二锅头点着根烟欣赏着赵彤吮指的模样，心中顿生怜惜之意。
“错，错，大错！我是小丫头未来的婆婆，呵呵！”嘴里的食物使赵彤有些含糊不清。
“知道，知道，知道小丫头有小小孩儿，哈哈。”殷勤又笑。
“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脑袋上头发少的人就是比一般人聪明呢？”赵彤心中无府，并不感到自己是不是说到了别人的忌讳。
“我当然知道，还知道你为了孩子受了好些苦头。”殷勤说着狭长的单眼皮挂满笑意，赵彤几乎看见了他因为长期烟酒而熏黄的手指头也在偷乐。
“是啊！是手术生产呢！”刚刚说到这里，赵彤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殷勤会知道的这么多了。
赵彤不再与他其乐融融的谈笑风声，而是闷头吃东西。殷勤也好像知道为什么赵彤突然住口的原因，不再与她交谈。赵彤边吃东西边想，自己与殷勤几乎大多是在吃饭的时候有所接触，无论是在金碧辉煌的星级宾馆还是在结构简陋的乡野农家，殷勤总是非常注意自己的衣袖放在桌子上的细节，他从来不让自己的衣服沾染上一丝油迹，这与他大大咧咧的身型与样貌平平的外表一点也不搭界。所以，赵彤可以断定这是一个女人调教的杰作！
赵彤宽松的毛衫袖子就要滴到汤水里面去了，殷勤眼明手快的从桌对面托住并且替满手是油的赵彤编了编袖子，好使赵彤细长的手臂露出来，不耽误她的弱肉强食。
“谢谢，你真像我妈。呵呵！就是长的不像。”赵彤使劲往上伸伸胳膊，继续吃那些好吃的东西。
“那么，我长的像谁？”
“像丰满一些的葛优，呵呵！”赵彤又心满意足的舔了舔自己手上的汤汁，瞧了瞧殷勤胖胖圆圆的脸。
“……”殷勤有些不开心赵彤把他比喻成那样。
“不要难过嘛！没说你长的鬼斧神工飞沙走石就不错了，好歹是个明星啊！尽管是丑星，也是星呀！”赵彤更加放肆的拿殷勤取乐，因为她发现殷勤比较好脾气。
“请你吃东西还这样说我，没大没小的。”殷勤故作严肃。
“没大没小的应该是岳枫吧！”我的天呀！可算把话题转到自己的任务上来了，赵彤不禁松了口气。
“什么？岳枫？怎么又扯到那个‘疯子’身上了？”殷勤感到有点突然。
“没有哇，就是感觉她挺快人快语的，满开朗的一个人。”赵彤解释的没有丁点说服力，可是殷勤依然没有任何怀疑。
“哦，那个妞儿就是那个天性。要不是今年年初终于有人肯要她，我们真担心她太厉害嫁不掉呢！”殷勤眯着眼睛喷出一口烟息，顺着赵彤的讲话往下说。
“是吗？她是干什么工作的呢？”赵彤绝对是竖起耳朵在听殷勤的回答。
“她呀！一开始和她姐姐都在医院工作，后来又闹着去国税局。岳父母拗不过这个小祖宗，所以就动用了老关系终于让她如原以偿。这不，三十好几的人了，今年才刚刚结婚。真不省心。”殷勤似乎拿自己这个小姨子有些不知所以。
听殷勤这么一说，赵彤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看来大东手机上那些暧昧滚烫的短信应该就是出自这个我行我素风格的岳枫之手了。唉！望着连殷勤这样大大落落的人都拿岳枫没有办法，赵彤真是对自己没信心。
“怎么又发呆了？该不是这里的食品有发呆后遗症的作料吧？”殷勤的手夸张的在赵彤陷入遐想的眼睛前挥了挥。
“你才后遗症呢！”赵彤又吃了一大口芝麻叶的面条，配着些芝麻的辣椒油老陈醋，吃的赵彤意由未尽唇齿留香。
吃过午饭，赵彤就准备回家了。毕竟晚上才可以去殷勤家见到岳枫，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想尽快告诉嫣然事情的发展状况，希望嫣然可以为她出个好主意，自己真的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问岳枫。
殷勤娴熟的把车从乡村开到赵彤家楼下，一再叮咛晚上一定要去：“晚上要不是我，要不就是余峡来接你，不要晃典我们哦。后果会非常严重的！”
“知道了，有好吃的东西干什么不去呀！”再说我还有神圣的使命呢！不让我去都好难呢！赵彤心中盘算。
“那么，晚上都谁去呀？”
“哦，那就多了。除了我们这些‘死党’（铁哥们），还有那个讨人厌的小疯子。大概有七八个人吧！没关系，你有朋友也可以叫上，人多热闹嘛！”殷勤以为赵彤有朋友要叫。
“这样呀！那么，岳枫的老公不陪她去吗？”赵彤还是比较关心自己的目标。
“谁知道？他们两个出去玩总是独脚大盗，谁知道他们是吃哪一路的。你怎么这样关心她呀？”殷勤终于感到有些不正常了。
“没，没，就是上次她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所以就希望可以再见到她。”
“哦，那么今天晚上你一定要来，想不见她都难啊！”
“好的，一定去。等你们的车。一定。”赵彤知道岳枫晚上一定出席，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赵彤正要转身离去，就听见殷勤在身后又喊：“喂！小丫头，等一下。”
赵彤回转过身体的刹那就赫然惊呆了。
就看见殷勤站立在车的后备箱前，打开箱体，正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捧出来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粉红色玫瑰，玫瑰上细嫩的绒毛都令人心醉神迷，而且花束大的已经挡住了殷勤魁梧的上半身。隔着香气宜人的玫瑰，赵彤看不清楚殷勤的表情，只听见他浓重的鼻音再次响起：“小丫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所以也选择了玫瑰。不过花档的老板告诉我88朵玫瑰代表真心弥补，就买了88朵，希望你对于那次的事情接受我真心的歉意，如果有机会我会愿意弥补。”
赵彤站在原地没有动，虽然她知道殷勤为岳晓买的是大红的玫瑰，那么这束粉红的自然就真的是为自己选的了，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不喜欢？”见赵彤没有出声，殷勤有些沉不住气了，把玫瑰放低露出自己无所适从的面孔。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记得我们一直在一起。”
“哦，你在挑选花的时候，我问的老板，并且让她包好了给我送去车旁边，我说去交停车费你在花市门口等我的时候，这88朵玫瑰就已经装上车了。好在有另外的那些玫瑰也在车里，不然就是这香味也骗不过你呀！”
“不，你骗的非常专业。”赵彤依然没有动。
“不会吧！你不是这么小气吧！生气了？”
“当然没有，你又没送菊花禁拜我，干什么生气？只是忘记与花档老板说好1000朵玫瑰才是道歉用的啦！呵呵！”赵彤大笑。
“天啊！真是人心不足啊！”
看着赵彤瘦小窈窕的身子在那么一大束玫瑰的衬托下更加渺小，殷勤就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一股优越感，仿佛只有他才可以去保护那个小女人一样。可是，他仍然没有上前去帮她把花束抱回家，因为他知道，一个女人抱这么一大束玫瑰招摇过市的虚荣经历，是会成为女人心中永远自豪的风景。
趴在楼上的阳台，赵彤看见殷勤向自己挥挥手才开车离开。家中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装下这么多玫瑰的瓶子。抱着玫瑰，赵彤在客厅中坐了一会儿，让花香熏染满衣。最后，不得已她找了个打水用的小桶才算安置住了这些花。望着花，她快活的与嫣然打电话，心想如果知道一大扎花就会使自己快乐，那么自己应该早去买给自己才对。
电话中她知道了嫣然还没有去找大东谈，嫣然希望赵彤和岳枫谈过之后或者是同时再找大东谈。嫣然并没有给赵彤出什么好的主意，只是要她把事情的知情人降到最低，不要惊动无关人等，这样才有利于谈话的顺利进行。
傍晚，是余峡来接的赵彤。余峡说殷勤回家先准备给养去了，所以委托他来接赵彤这个大恩人，因为她今天为殷勤选了那么好的一份礼物。赵彤听后不禁欣然而笑：“怎么？就他那样还会烧饭？”
“你可不要小瞧人，殷勤可是个大拿（什么都会），烧饭只是小菜一碟。那家伙还会整好多稀罕的品种呢？最近，他正在教我盐糖蒜！”余峡换了下一盘CD，在蔡依琳欢快的《骑士精神》那首歌中，余峡一本正经的告诉赵彤他们最近的日程。
“啊？＃恒了吧！现在？教你盐糖蒜？是季节吗？”赵彤听见蔡依琳在号角、马蹄、盔甲落入尘埃众多纷杂的声音中用半说唱的形式，近乎于嘟囔的唱着：“容易伤心没有用，微笑的表面不停的骗自己，他们的语气好笑的攻击，自卑的心理，四年来带着各种而且想让你我孤立，莫名其妙那些话语，莫名其妙那些话语，如同沙子掉进眼里不用哭泣……”
“什么歌啊？这样热闹？”赵彤问。
“哦，是我丫头的CD，听着很有意思就拿来听了。”
“看来是和女儿打成一片呀！”
“平时业务比较忙，所以陪丫头的时间少。”
“就是有些时间也是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在一起醉生梦死吧？”赵彤暗笑余峡还故作深沉。
“哈哈，就是，就是，还是妹妹冰雪聪明。”余峡爽朗的笑了。
“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天天在一起就是喝酒聊天吗？”
“是呀！不然你因为我们干什么？不要认为我们会像岳枫说的那样去干什么不三不四的事情啊！又不是原来没有风光过，那些灯红酒绿都是过眼烟云，风尘中哪里会有真诚呢？”
“什么？我认为你们现在就已经够风光了，怎么以前比现在还风光？”赵彤咋舌。
“不相信？那就和你说说，原来九十年代初，刚刚有传呼机的时候，我就承办了咱们A省最大的一家传呼台，并且在其他市县都在联合网站。钱是怎样容易赚就不和你说了，只告诉你我个人养了咱们A省的一只足球队，天天到处去跟外面打比赛，要不就找一大堆食客吃喝玩乐。”余峡从电子点火开关里拔出烧红的点烟器，烟就丝丝缕缕的在车内飘展起来。
“那时候你们就这样天天在一起吗？”赵彤感到像是在听故事，希望知道的更多，将来说不定就是个素材。
“不，那个时候我们这几个人并不是天天在一起，尤其是殷勤，他几乎是躲瘟疫似的的躲着我。”
“为什么？”
“他为人比较耿直，人多的场合常常不给我面子。经常说我养了批废物，早晚会把基业败光的。这话在当时生意人的耳朵里是非常不吉利不中听的，我当然也非常不高兴。”
“他常常这样说你吗？”
“现在好多了，他出名的硬脖颈子。那个时候他还有工作，每次我叫他出来吃饭他就说，你有钱老请我吃饭，时间长了我不能回请你，心中不平衡。我的经济条件有限制，还是算了吧！当时我就认为他心里不平衡的是我的暴富，还有他鲜为人知的自卑感在作祟，所以不出来玩就不出来吧，谁还求你！”
“那么后来呢？”
“后来，我的生意终于在我国大面积的手机上市的冲击下面临破产。所有原来我身边那些所谓的朋友一个个都消失遁形了。我就整天自己在家喝闷酒，直到有一天殷勤找到我，说他请我吃饭、喝酒。”
“然后呢？”赵彤听的几乎入迷了，故事很传奇。
“然后，他就把我带到了一个简单却干净，带有卫生间的小饭店。找了我们中学里最要好的几个同学，大家一起喝喝酒、叙叙旧。你不会明白，我吃过那么多山珍海味，经历过那么多纸醉金迷。只有那天小饭店中的饭才吃的那么塌实。”余峡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真诚，没有平日中的一丝玩世不恭。
“那么，为什么他要带你去个有卫生间的饭店呢？”简单、干净赵彤都能理解。
“哦，哈哈，现在我们出去吃饭都是找比较低调的中、小型馆子。可是必须带卫生间，要不我们喝酒喝多了去哪里‘唱歌’呢？”余峡哈哈大笑。
“什么？‘唱歌’？是什么意思？”赵彤真是有些打破沙锅问到底。
“哎哟！笑死我了，妹妹，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唱歌’就是去哗哗嘛！一个人去叫‘独唱’人多了叫‘合唱’……”
“哦，知道了。两个人叫‘二重唱’，对不对？”赵彤也笑的嘻嘻哈哈。
“不错呀！可以算是同道中人，反应就是快。”
“再往后，殷勤组织大家帮助我筹了大约四十万，再加上我自己还剩的一部分资金，要我东山再起。当时我有些犹豫。可是他鼓励我说，就是因为知道我有这样的才能他才这样帮我的，而且他还说，我一定可以的，因为我已经经历了淬炼，他自己就拿出来了十五万多，连家里买房子的钱都是后来又借他姐姐的。”
“所以，余总今天就成功了！是吗？”
“还算行吧！谈不上成功，就是比一般老百姓宽余些罢了。”余峡极其谦虚。
“呵呵＃恒了吧！我又不准备绑架你，担心什么？还不露富嘞！”赵彤挤兑余峡。
“唉！为什么向我叫板儿的都是比我瘦弱的人呢？郁闷死！”
“唉！那么你们以后就真的不去挥霍了？”
“当然了，没有看见殷勤天天老爷子样的看着我。就连我们吃过饭去个歌厅，他都黑着个脸说，要去你们去，我回家。扫兴着呢！萧同最烦他这个架势了。”
“哦。”赵彤想起来那么爱唱的萧同，不由得点点头，是够扫兴的。
“连我们吃饭的时候叫个女孩什么的，他都拉着个长脸臭酷臭酷的说我要回家，你们慢慢吃。你想呀＃涵还能吃下去呢？”余峡好像可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
“还怪有趣呢！不过你们大家也满顺从他的嘛！正是这样才助长了某些人的歪风邪气！”
“那么，你自己去跟他说吧！我们可不敢说他歪风邪气。”只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已经开进了一个家属院，殷勤正在他们家的楼洞口，眯着眼睛看聊的热火朝天的赵彤和余峡。
赵彤缩了缩脖子，摸了摸自己的牙齿，心想还是算了！我才不去跟他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