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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横刀心上

    路菲临行前所指之事,穆欣当然明白。可她不明白路菲所指的“别再犹豫”是暗示她应该“坚持倒底”还是“尽快结束”
    丽江的阳光,据说能滋养爱情,救治心伤。真的吗?
    走了一个,还剩下三个:一对异国情侣和一个心里晒不到阳光的女人。
    午饭的时候,路菲打来电话,说司机果然一路上都没停过,并很热心帮她跟昆明的朋友联系机票,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有望乘坐当晚最后一班九点半的航班飞回北京。
    穆欣和方简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
    “你说路菲回去会是个什么情况?”方简问。
    穆欣说:“想象不了,但愿她能撑得住。”
    “那她跟高俊,还有可能吗?”
    “猜不出来。”
    “这个赵晓惠也够可怜的,那么年轻,竟遭了这种厄运。”
    “是啊,当初路菲拼命跟她抢高俊,俩人今天你输明天我赢,到头来,一个将要撒手人寰,一个情缘难卜。唉……世事难料啊。”
    “高俊有什么好啊,能让两个女人抢得死去活来?我看他肉叽叽的,摇来摆去一点都不果断。”
    “这咱们就弄不懂了,只有路菲和赵晓惠才明白。”穆欣不无羡慕地叹口气:“还是慧茹好啊,嫁了个好男人,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就她那也叫有滋有味?在家成天围着锅台转,见了我们除了歌颂老公赞美儿子好像就找不到别的事儿可干。她那老公,书教得响当当,钱挣得稀拉拉,顶什么用?就算苦做到一校之长,一年又能有多少进帐?”
    “钱钱钱,你脑子除了钱还能装下什么?有本事你把你家门上的财神爷也给勾引得动了心,那我算你真厉害!”
    方简知道穆欣心情不好,也明白她的无端动气并不是真的针对自己,所以并不计较。换了副语气,她顺着穆欣说:“他们俩口子是挺让人羡的,结婚十年如一日,如今这样的夫妻已经绝迹了。还好,有他们做榜样,穆欣,努力吧。”
    “你这是劝谁呢?”穆欣抬眼没好气地斜了方简一眼。
    说什么都不对,方简闭了嘴不吭声了。
    穆欣因为自己对方简无来由的刻薄和动怒懊恼不已,可她此时实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于是沉默寡言,埋头苦吃。
    方简与老外男友叽叽咕咕说着英语,亲昵地互相夹着菜。浑身不适的穆欣枯坐一旁,禁不住怀恨在心地暗忖:人家都能大老远地从英国折腾来,可丁繁却宁肯守在深圳骑单车晒太阳也不愿费点劲儿来丽江。平时他不是挺主动的吗?这回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前女友不放人?不是都分手了吗?还这么畏首畏尾,什么意思嘛?
    穆欣越想心里越不是个味,夹过一块鸡翅,悲愤地狠咬一口,仿佛一口咬在丁繁的肩膀上。解恨!
    穆欣这儿正试图用暴饮暴食埋藏心中的愤懑,心里不装事儿的方简偏又火上浇油:“穆欣别光顾着吃,给我们照张相。”
    方简靠进巴赫的怀里,和巴赫双双举着杯子,亲昵得让穆欣不忍目睹。
    穆欣举起相机,嘴里嚼着还没咽下去的鸡肉,对准眼前这堆英国的柴和中国的火,咬牙切齿地按下快门。
    照完相,方简凑过来:“巴赫有个很要好的朋友,我见过,很帅!让他给你介绍介绍?”
    “你疯了!开什么国际玩笑!”穆欣看一眼巴赫胳膊上浓重的金毛:“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喜欢长毛怪?”
    方简鬼眨着眼睛:“不是吧?是放不下扎在你心上的那根‘钉子’吧?”
    穆欣被戳中要害,不耐烦地推开方简:“去去去!别往我跟前凑,跟你的金毛大猩猩亲热去!”
    方简搂住巴赫的一只胳膊,笑得咯咯的。
    巴赫问:“你们说什么?”
    方简笑得都颤了:“她说你是金毛大猩猩。”
    巴赫一听,并不介意,反而比比划划学着大猩猩的憨态。
    下午,方简也要走了。巴赫想去大理,她得陪着去。
    穆欣决定一个人留下。
    但凡被爱情割伤过的人,心理上都会或多或少留下些挥之不去的阴影。而抗拒与想爱之间巨大的矛盾又往往让蒙受阴影的心灵犹如背负着一座沉重的山。
    已经没有了恋爱能力的穆欣,不愿再尝试为别人用心到令人悲悯的苦不堪言的体验。因此,她总是防范着别人,也防范着自己。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防来防去竟被个二十五岁的大男孩给逮了个正着。她费尽心机构筑了很久的独身思想,因而落入了坍塌瓦解的危机。
    说到独身思想的由来,是件蛮伤感的事。没谁从骨子里真想一个人吃饭逛街睡觉。言不由衷地拒绝爱情,这其中的委屈谁人知晓?
    不是不愿拥抱爱情,不是不想构筑婚姻,而是辗辗转转,磨硬了心,弄凉了意。
    或许以往的自己还是不够好?不够温柔谦卑;不够依顺驯服;倔强不懂退避;委屈不能默默,总是呐喊着试图反抗,结果让人不容分辩地把自己当成了一级破坏狂。
    爱,如此疲惫,却总是忘记累。
    几番举棋不定,几番辗转反侧,欲罢不能之际,穆欣听天由命,暗暗寄希望于丁繁,希望他能再次将自己逮住。可丁繁就那么轻易地给放弃了——没有陪她一起到丽江。
    本以为丽江之行可以缓解疲惫的心情,却不料反倒被搅腾得更加纷乱更加沉重。
    独自站在丽江的小桥流水旁,葱翠的垂柳将穆欣满怀的迷情,煽得支离破碎。耳边,三个闺友的、丁繁的、还有那三个上海男人的声音乱纷纷地又开始纠缠:
    ——二十五可比你小十一岁,你疯啦?
    ——爱情有时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对三十已过的女人,一寸光阴一寸金,它容不得我们再做年少时轻狂的梦。
    ——想想你四十岁的时候,他还不到三十岁,到时候你能保证他还会像现在一样不在意你的年龄?你会老的,而他还没完全长大呢。
    ——比你小十一岁已经够让我们受不了的了,又冒出个什么前女友,还住在一起!这小男人让你中了什么魔了?
    ——没有人能够规定哪一种爱情可以或不可以发生,但是从婚姻的角度出发,也不能不重视它的合理性。
    ——不和谐是早晚的事儿,到时候共同语言没有了,性和谐也没有了,丁繁还能忍受下去?
    ——既然丁繁那么爱你,就别错失良机,趁着他还算单纯还没变质,一招将他拿下!别便宜了别人!
    ——以为大我十一岁就成了洪水猛兽?以为这样就能吓跑我?
    ——十一岁什么也挡不住。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我爱的女人,大多少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我爱你,不是心血来潮,不是神经错乱……
    ——只要你肯给我时间肯给我机会,允许我继续爱你,那么未来,我愿意拿我的一生来承诺你。
    ——你要答应我,别在我不在你身边的这段日子又想逃跑……
    ——让我从二十六就守着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女人过一辈子,那我是不是也亏太大了?
    ——如果两情相悦真心相属,娶个姐姐又何妨?
    ——爱情可以克服任何困难,但就是不能克服年龄上的困难;再伟大的爱情最终也抵挡不过年龄的破坏。
    ——爱情或许可以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永远都不会只是两个人的事
    ——如果两人没有爱到惊世骇俗的地步,那我还是希望遇上这事的人,选择放弃为好。
    ——穆欣,你的事,也别再犹豫了。
    ——跟丁繁在一起我开心,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女人,是一个被人重视被人疼爱被人记挂的女人,我疯了吗?
    ……
    心被撕成了一条一条的,乱七八糟地缠成一团,满满当当地塞在胸膛里。
    一再审视自己矛盾的心境,穆欣不禁自问:怎么?天赐情缘,就这么该尽了?心甘吗?
    傍晚的余辉,喧闹的人群,别人的丽江……
    穆欣渴望的答案不在这里。
    愁肠百转之时,丁繁的电话来了。
    说了点其他的,穆欣试探着问:“明天有去深圳的班机,你想不想我去?”
    “想我了?在丽江待不住了?”
    丁繁的声音和情绪完全与预期中渴望听到的不相符,穆欣不由得心往下沉,可她还不能就这么甘心。
    “别人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了,挺没意思的。再说‘五一’期间到处是人,吃的住的又都成倍的涨,所以,我问了票,正巧有明天的。”
    “深圳这边也一样。你来来回回的机票加上祝恨,可比你在丽江多待几日贵多咯,你就不怕折腾?”
    心凉得都快结出冰碴子了,穆欣终于硬下了心。
    “听出来了,你不太希望我去……呵呵……别紧张,我还没决定呢。再说就是去了也不一定非见你不可”
    丁繁听出不对劲了,心急火燎地忙解释。
    “我怎么会不希望你来,我想死了,真的……”
    穆欣挂了电话。
    丁繁又打过来。
    穆欣关了手机。
    这回穆欣的心,基本上该算是凉透了吧?心里头那最后的一丝渴望,该就此消散了吧?
    没有告诉任何人,穆欣订好了第二天去深圳的机票。
    凌晨4点,穆欣才开了手机。丁繁的短信再次铺天盖地,然而此时,穆欣已经悄悄将刀架在了心口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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