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36的距离
依然的“SEXANDDACTTY”,依然的tarkan,依然的夜色湖光。
时隔几日,再次重聚,四目相对时竟分外亲熟。
喝了很多酒,尤其是穆欣,仿佛有意识地要把自己弄晕;有意识地要让酒精在体内作乱。她真的晕了,脚像踩了棉花;眼前一片迷蒙;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在呐喊。
穆欣醉了。醉了吗?或许她是需要醉上一次,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到一场卸下顾虑与负担的醉梦里,积聚起新的鲜活的气息让自己重新活过来。
晚上,穆欣没有回家,她跟丁繁去了他的住处。
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穆欣的酒醒了一半。躺在床上等丁繁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很害怕,怕得甚至想趁丁繁还在浴室的当口,穿起衣服逃!
丁繁当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穆欣没有完全的心理准备,所以她有点祈望最好什么都别发生,或者就相依相靠着一起静坐到天亮也行。而丁繁正渴望着纵起一把火焰,将这个不寻常的夜晚烧个灯火通明。
当丁繁年轻的身体将穆欣拥压在身下的时候,穆欣的头再次晕眩起来。下意识地她将手臂撑在丁繁厚实的胸口上,好像要努力看清丁繁的脸,又好像是在做最后的抗拒。情热如火的丁繁,眼里闪动着温存而又热烈的光,他移开穆欣的手臂,将她紧拥在胸前,贴俯着她的耳边热切而又毋庸置疑地轻语:“我要你!”
当丁繁坚硬无比地冲入穆欣的身体时,穆欣终于嘤声四起,心无杂念。
理性的东西,被热切而又自然的渴望无声无息地淹没,在彼此相属的瞬间,身心的愉悦令穆欣恍惚而又真切地感受到某种类似于“情爱”的东西浮动在有了鲜活气息的胸膛里……
第二天,穆欣回到家,昨晚在丁繁床上的一幕幕像过电影一样一直在脑海里重现。可她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这的确是真的——昨晚她跟这个二十五岁的年轻男人,做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爱。
穆欣无法否认那是一场真正的做爱,身与心交融出的愉悦,真实无比。然而此时,她心里充满了怀疑:自己和丁繁之间这短瞬的一切,究竟与爱有多少关系?尽管昨晚丁繁贴在她耳边真真切切地说过“我爱你”,可她依然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爱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是丁繁的爱感动了自己还是自己心里也有如丁繁那样的爱?或者是自己寂如荒野的身心不甘寞守孤单?充满了困惑的穆欣,不敢再对自己的内心做更深层次的窥探。
没办法说服自己再次相信爱情,怎么办?顺其自然?穆欣无论如何也自然不了。
要强行将心头刚刚冒出的情芽剪掉,于人于已怎不是件残忍的事?可如若继续下去,以后又将酿出怎样的更深重的残忍?而要将牵动了情怀的记忆抹掉,从来就不容易,惟一的办法就是不再添加出新的记忆。
陷入深重的矛盾之中苦苦地挣扎,穆欣暗暗地以俗人俗语劝说着自己:就当这是一场梦吧,毕竟自己也是一个终究脱不了俗骨的女子,没什么特别的,真的,真没什么特别的。之后,她做出了决定:不再跟丁繁见面。然而这个决定仿佛是跟自己已经停止了冬眠的心在进行一场耐力与意志的比赛。
再次失去穆欣的消息,丁繁又快急疯了,电话不停地打,短信不断地发。
三天过去了,穆欣狠着心,决心坚持到底。
第五天的时候,丁繁从穆欣的手机里彻底消失了。
穆欣像丢了心似的神不守舍,坐立难安。她一次次翻出手机盯着看,来电、短信查了一遍又一遍,没有!没有丁繁。
冷不防,仿佛被掏空了胸膛,穆欣怅然若失。
什么都做不下去了,胡思乱想的脑子占据了所有的时间。
手机响,穆欣赶紧看谁的。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是外地的,号码前带着区号,这区号……深圳的!穆欣心头一紧:丁繁已经回深圳了?他居然一声不响就回深圳了?
果然也是没什么长性;果然也只是一时冲动;果然也只不过是年少男子一时的轻狂,没什么与众不同!既然走都走了,还打什么电话?
就在穆欣忿忿不平气恼恼地跟手机赌气的时候,铃声停了。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后悔,总之穆欣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隔了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这次穆欣没再犹豫,立即就按了接听键:
“喂?是我,许正顺。”
不是丁繁,竟是许正顺。穆欣心里好大的不适应。
“我在深圳。很久没联系了,最近好吗?”
“还好。”穆欣没精打彩地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我刚从香港回来,一周以后回北京。我给你和方简一人带了瓶雅诗兰黛,回去你先挑个喜欢的。”
“我香水挺多的,都给方简吧。她就喜欢这些东西。”
“回去你先看看,不喜欢都给她也行。”
“也好。”穆欣等着持电话了。
对方又开了口:“穆欣,你考虑了怎么样了?这么长时间了,该给我个答复了吧?”
“你怎么还提这事?我该说的不早说过了吗?还答复你什么呀!”穆欣开始不耐了。
“你听我说穆欣,我是有诚意的。你看,你需要一份安定的生活,我需要一个安分的老婆,我们在一起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组合。你不愿生小孩不要紧,我已经有一个孩子了,生不生关系不大。你可以保持你原来的生活习惯,没事写写东西,烦了闷了出去走走。这不是挺好吗?生活中爱情不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但家总得有一个。我恰巧可以给你一个家,在这个家里,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你怎么又来了,不跟你都说过了吗?我不想结婚,就是要结也没法跟你这种人结。你要的老婆并不难找,干嘛一定非我不可呢?”
“我看来看去,觉得就你比较合适。你安静,不像别的女人欲壑难填,有你守在家里,我放心。”
“我说你……”穆欣已经有点气急败坏了,“我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一点都不爱你,对你构想的那个家也没兴趣。而且我对你这个人也很看不惯,你压根儿就不尊重女人,所以你老婆当初舍家弃子并不奇怪,我劝你还是先学会尊重女人再想其他的。行了,别再打我的主意了,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
“穆欣,只有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所以我才喜欢你,所以我才……”
“许正顺,你听好了,别再纠缠下去了,否则我们恐怕连见面打打招呼的可能也不会有了。”
穆欣烦躁地挂了电话。心想:这人真是疯了,痴心妄想得不成样子。
越想越可气,穆欣抓起电话拨方简的手机:
“我说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个心理变态的家伙?没完没了纠缠不休,自以为自己挺宽宏挺大度,以为弄个女人放在家里给她吃给她穿,人家就不能再想别的了,再想了就成了欲壑难填了,这这这,他这骨子里压根儿就不尊重女人嘛。”
“你说半天,谁啊?”方简被吵得莫名其妙的。
“你还问谁,就那个你当宝一样到处推销的许正顺#蝴又打电话了。”
“他呀,怎么?又跟你求婚了吧?”方简嘻嘻地笑。
“他有病!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穆欣,这话可过了,你不乐意就算了,干嘛这么说人家。他可是我的朋友,蛮实诚的一个人。”
“实诚?狗屁!疯子一个!”
“我说你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没口德了?以前你不也说人家挺实诚,有什么说什么不做假吗?还说女人找了他这种男人也算不错了。这不都是你说的吗?”
“我说过吗?”
“当然说过。
细想想,这些话当初好像是说过的。
许正顺跟方简是同行,两人都是做外贸的,常年打交道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了。后来他离了婚,成了钻石级的王老五。去年路菲过生日,方简介绍他给自己和路菲认识,大家交往了一段时间,自己觉得这人现实直接,目的性明确,说话做事不绕弯子。当时是说过,女人要是没太多想法,嫁这么个人也算不错,至少可以有票子、有房子、有车子,可以养尊处优地过完这辈子。后来有一天许正顺就突然问她愿不愿意跟他结婚。她当时一直怀疑是方简顺水推舟见风驶舵把她说过的话告诉他听了,可方简说没有。从那以后,这个许正顺隔一段时间就问她一次愿不愿嫁给他。她一直拒绝,说自己不是他要找的那种人。可他认定了他要找的安分女人就是她这样的。到今天,这已经是他第N次跟她提起这事了,而恰巧她今天心情巨恶劣情绪巨败坏,说话也就巨刻薄了。
穆欣恍然,不是什么许正顺疯了,而是她自己就快要疯了,是她被自己拼命抗拒的另一个男人快要弄疯了。
晚上八点,失了魂又烦得一塌糊涂的穆欣想出门走走。出得门来一抬头,楼前微暗的夜色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下子就牵住了她的视线。
——是丁繁。
穆欣突然没来由地怒气冲天,不等丁繁开口转身就往回走。
前脚进了家门,后脚手机就跟着响。苦撑了五天的穆欣垮了一样瘫倒在沙发上。
手机持续不断地一直在响,穆欣就是不接。她也弄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盼了一整天,而此时却又被强烈的抗拒心理占了上峰。可当手机不响了,她又马上就从沙发上坐起来,满心期盼地盯着手机看。
又响了!穆欣紧绷着的神经差点被手机铃声给震断了。努力地定了定神,她按下了接听键。
丁繁的声音一下子就冲进耳朵:“为什么又躲着我?”
“我不想再见到你。”
“为什么?”
“因为我错了不想再错!”
“说下去!”
“你走吧,别再来找我,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们之间……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你以为我们之间是什么?一夜情?有今天没明日?你以为我说我爱你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神经错乱?你以为你这样躲着我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以为你可以自欺欺人就这么简简单单忘了我……”
“好!我说!你听好了!”穆欣势要语出惊人,“我三十六岁!比你大十一岁!我可以跟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做爱,但我没办法跟一个比自己小了十一岁的男人谈情说爱,更不可能跟一个二十五岁的大男孩憧憬什么不着边际的未来!没错,我是喜欢你,可我没办法劝服自己爱上你。而你,你是不是心血来潮神经错乱,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没胆子也没精力陪着你爱来恨去。你要指望从我这儿得到什么美好的爱情,那你完了,因为我恰巧是一个视爱情如粪土的女人。至于我们之间是不是一夜情,随你怎么看。或许我错了,但我错了不想再错!不想到最后连一点爱自己的能力也不给自己留下!”
穆欣像一匹野地里的马,踢腾嘶叫着再次试图吓走眼前这个执着地要靠近自己的年轻男人。
丁繁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完了!这下总算给吓住了。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么着吧,挂了电话吧,到此结束吧。穆欣一通乱琢磨,说不清的失落感几乎撑破了胸膛。
好像过了半个世纪,实际也就两三分钟,丁繁开口了:“你不许骗我,别想故意吓跑我。”
穆欣语气冷冷地说:“我就是想吓跑你,但我没骗你,我就是三十六。”?
丁繁又停了好一会儿,说:“你说完了?”
穆欣不语。
“这就是你开始躲着我后来又躲着我的全部原因?”丁繁语气竟出人意料地平静,“你为什么不早说?早说了何至于让我受这么多苦?”
不平静的是穆欣,她生生冷冷地说:“是该早说,早说就简单了,省得你费尽苦心成天想着个不着边际的,看似二十六实际三十六的女人。”
丁繁很镇静地说:“你真是个笨笨!以为大我十一岁就成了洪水猛兽?以为这样就能吓跑我?别敏感得像条蚯蚓乱曲解我的意思。我说苦,是因为你让我不明不白受了那么多不必要的煎熬。你总躲着我,我只能乱猜,乱猜你是不是有别人。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长出一口气,丁繁像真的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只要你心里没别人,只要你承认喜欢我,那我就有希望。我再次郑重地告诉你:我爱你,不是心血来潮,不是神经错乱。至于你会不会爱上我,至于我们有没有未来,你先别这么早下结论。既然你能跟我在一起,那就说明你并没有把我这个二十五的男人当成个孩子对待。你并不是随便的女人,更不会视爱情如粪土,这点我敢十二分地肯定。或许过去的经历让你对爱情失去了信心,让你把拒绝爱与被爱当成了保护自己的手段,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你如此惧怕爱情,但我知道你心里仍然有爱,有一份不容再轻易付出的爱。我说错了吗?”
穆欣心里热热的,眼里湿湿的,嗓子眼儿里堵堵的。丁繁超乎年龄的洞察力和处事不惊的沉稳,令她再次对他刮目相看。好一会儿,她才说出话:“你何必在我这儿浪费精力和时间?我们是不会有未来的。”
“不对,我没浪费什么,我只怕自己做得还不够。”丁繁很认真,“我一点都不想强求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让我可以看见你听见你,我就很满足。至于将来,只要你肯给我时间肯给我机会,允许我继续爱你,那么未来,我愿意拿我的一生来承诺你。”
爱情来得猝不及防,势不可挡,且美好得如花蕾初放。穆欣还有什么理由能抗拒?可她毕竟是三十六岁的女人,所以她还是放心不下,“可我比你大十一岁,这不是一个可以开玩笑的距离。你懂吗?”
丁繁反问道:“距离是什么?距离是让我们彼此不能感觉到对方。你感觉不到我吗?我爱你,你感觉得到,所以你才一而再躲着我。我也可以感觉到你,你越是逃避,我越能分明地感觉到你心里有我。我说过你不是随便的女人,否则你根本不必在意,随我怎么瞎折腾好了,你根本用不着这么处心积虑地躲避,对吗?十一岁什么也挡不住。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我爱的女人,大多少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三十六岁的穆欣,纵然心是铁做的,也到了该熔化的时候。试想在那些爱过恨过的经历里,有谁能如此坦诚真实地表达爱意?有谁能在短短的几天就敢拿自己的一生给别人承诺一个未来?仅仅是因为年轻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感?仅仅是因为年轻而判断不出这种情感背后存在的危机和后果?仅仅是凭借着年轻的冲动而不知天高地厚地放任激情?丁繁不是这样的人,穆欣对此也十二分地肯定,就像丁繁肯定自己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一样。
良久良久,穆欣说不出话。
“穆欣,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很多,尤其是今天,我一整天强忍着没给你发短信打电话,就是想看看自己是否放得下,结果适得其反,我比任何时候都更想你,最强烈的感觉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想听见你说话,想看到你的一举一动。这让我心里有莫大的满足感,让我每天的工作生活都充满了乐趣和动力。就像现在,我饿着肚子都站两个多小时了,腿都快断了,可我可以听到你的声音,可以感觉到你就在我看着的那扇窗户里,我就觉得什么都值了。可是,我能不能再提一个非分的要求:出来吧,让我可以看见你!”
爱的诱惑再次显示出它不可抵挡的力量,穆欣抗争不过。